云子明迟到了，但他不在乎。或者说，他这样的身份，任何时候出现在公司，或者不在公司，都没人真正敢计较。
昨夜的夜跑加健身活动，一直持续到凌晨两点过，云子明才堪堪消减了身心的不适，沉沉睡去，结果就是上午10点过才到公司。
一走进市场部的楼层办公区，云子明就感觉有些气氛不对。
许多员工都在偷偷打量自己，然后目光触碰的刹那又赶紧回避，就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伸手摸摸脸，侧头看了下远方的玻璃隔断墙，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的，云子明慢慢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区的角落里，四面八方都是刻意压低的窃窃私语，陆佳佳把手机放在大腿上，遮挡着四周人的视线，反复播放着一大早就在网上热度持续攀升的视频。
《搞笑，顶级会所门前富二代暴打路人！》，还配上了解说字幕，这种标题，很吸引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民。
几乎每分钟，都会新增一堆评论。
「啧啧，这些拿着父母的钱，在夜场玩都算了，还横行无忌，真恶心！」
「玖云国际的公子哥？看不清脸啊，小心有人告你诽谤。」
「看什么热闹，赶紧搬砖啊，只要努力，以后老板的儿子就可以多去几次会所了！」
「老板的儿子，就可以当公司的高管，就这种素质，是条狗都比他当得好，这种企业迟早药丸。」
「赶紧保存，过不了多久，估计就有人公关了。」
镜头略微有些摇晃，并非什么现场监控视频，更像是有人在角落里偷拍的，虽然看不到正脸，但视频中打得虎虎生风的青年，怎么看怎么像云子明。
视频，云子明将对方按在地上狠揍。
陆佳佳收起了手机，环顾四周，整个市场部，至少三分之一的人，都在交头接耳。
“从体型和发型来看，应该是云少……”
“这地方我路过，确实是蓝街一号，消费贼贵。”
“难怪上周小云总都没来上班，是不是受伤住院？”
陆佳佳收回目光，开始办公——虽然她现在已经不是云子明的业务秘书，但云子明丢给她的工作却依然存在。
三十分钟后，陆佳佳捧着一摞业务资料，小心翼翼走到云子明的办公室门外，透过半遮的玻璃墙，看到里面有人，犹豫着是否马上就进去。
……
云子明的办公室里，所有百叶窗帘都被落下，墙上的投影里是云重河的半身像。
还在外地出差的云重河，临时发起了这场远程视频会议，与会者包括几个副总，以及云子明本人。
云子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去看墙上的投影，只是表情平静地把玩着一个指尖陀螺。
“……过了一个多星期，才被人发出来，目的不纯……袁硕，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先把热度压下去。”
投影里，云重河脸色极为难看。
蓝街一号的大门监控视频早就在律师的介入下删除了，但眼前网上的视频，显然说明当时在场还有其他人偷偷用手机拍摄了。甚至对方在下方字幕里，还用“疑似”和“可能”这样的字眼，旁敲侧击地指出了玖云国际总裁儿子的身份。
“老魏，你组织下法务和公关的人，考虑下公告措辞，通知下孙董秘，注意股市那边的舆情引导。”
话音一落，魏姓副总赶紧点头：“云哥放心，估计发布的人就是故意引我们出来，想要一笔钱。不然不会在股东大会召开前一周突然网上爆料。”
大家都是闯荡多年的老人精，自然明白现在玖云国际的微妙格局，不光是董事会里有人一直在找机会逼宫，就是股市里多家持股机构，都在蠢蠢欲动。
“让公司里的人，都把自己的嘴管严一些。”
投影里的云重河越发不耐烦，身体向后，靠在了椅子上，闭上了双眼。房间里，玖云国际的几个大佬们都面面相觑。
云子明注意到门外有人，想了下，走过去拉开门，对着面色紧张的陆佳佳露出问询的目光：“有事？”
“那个代理业务，法务那边已经完成了股权转让书和代理合同审核……需要修改的地方，我都标注好了。”
陆佳佳走进办公室，环视了一眼在场的高层，赶紧低头。
“东西给我……”云子明伸手接过，随意翻看了两下，又递了回去，“我现在没时间处理，这个事，就交给你全盘跟进，我让吴顺有什么问题就对接你！流程上不懂的去问你们马经理，每周给我汇报一次就行。”
“好……”陆佳佳愣了下，然后马上点头，正要离开，又赶紧回身，小心翼翼地看着云子明：“那个，小云总，视频的内容很可能是圈套，可以公开道歉……”
云子明眉头皱了，房间里的几个副总更是脸色难看。
“我们在讨论业务上的事，你别打岔！”
袁硕低声呵斥了一声，吓得陆佳佳赶紧退出。
“呵呵，刚才那个是哪个部门的，让阿明提前道歉，谁见过主动往粪坑里跳的？”
投影里，云重河睁开了眼，冷冷一笑，“老魏，就这样安排吧！”
“云哥，要不再等等看！”
袁硕赶紧站了起来，但是云重河那里，已经掐断了视频。
“我无所谓，你们想怎么做都行。”
云子明拿起了香烟，朝外走去，准备去吸烟区。
……
瑞方汽贸。
“通知一下，明天台风，允许在家办公。”
方柔走到了办公区，对着人力资源部的所有人宣布了一项通知。
办公区里，低头看手机或是忙碌工作的人，都抬起了头，似乎很开心——自从经历了疫情的工作模式后，很多人都巴不得在家办公。
程之玉没有抬头，而是死死盯着手机里的视频，蹙眉不语。
屏幕里，赫然就是同事们一大早偷偷讨论的网上热点：上周末，疑似玖云国际的大少云子明，公然在蓝街一号会所门口和人大打出手。
疑似什么的，如果放在程之玉眼里，基本可以删掉。上周末，说好了游泳，结果云子明放了鸽子，其实就是前夜玩夜场和人发生了冲突，然后被警察拘留了。
一遍遍看着视频，以及评论区，程之玉忽然嗅到了一股浓浓的阴谋气息。
她有个直觉，目前所有的信息都只是一种前期造势，指名道姓，却又模糊不清。更关键是，视频似乎有头没尾的，画面截止于云子明将对方踩在了地上。
能在事情过后一周后才爆料出来，很可能对方早就备好了后续的更多猛料，就等着有人上钩。
当务之急，就是找到发布者本人，用更多的钱堵住嘴。只要对方敢收钱，那这事就好解决，如果对方不收钱或者提出其他的非分要求，那云子明就自己主动戳破和公开道歉，让对方的后手落空，双输总比单赢要好。
赶紧退出视频，打开社交软件，点中了云子明的头像。
【王母娘娘的娘】：联系发布者，给钱。
手指停在了发送按钮上，程之玉犹豫了，几秒后，又退掉了内容，重新输入了几个字。
发送消息，程之玉放下手机，开始忙碌每个月底蜂拥而来的工作量。
……
【王母娘娘的娘】：公开道歉。
手机屏幕上，冒出了四个字，是程之玉发来的消息。
云子明嘴角抽了一下，下意识地摇头。
道歉什么的，怎么可能……云子明上下翻看着两人为数不多的聊天信息，满脸不屑。
【大风起兮】：我没做错什么。
发送消息，云子明把手机丢到了一边——他真的不在乎，甚至觉得，这种事为难一下自己的父亲，也挺不错的。
手指一弹，指尖陀螺落在桌面，飞速旋转，一圈圈美丽的纹路在视觉中欢快的扩张、收缩，最后猛然摊倒，死气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