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煜四仰八叉地躺在冰凉光滑的训练馆地板上,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衫,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汗水味和魔法残留的微焦气息。此刻,训练馆内铭刻的治愈律法正在悄然运转,柔和的白光如同薄纱般笼罩着他的身体,舒缓着被秋那最后一击震得隐隐作痛的筋骨,同时,一股温和的力量也正缓缓注入他几乎枯竭的玛娜回路,带来些许滋润的暖意。

秋静立一旁,垂眸看着自己的右手。他指尖在那银灰色手甲的某个隐蔽处轻轻一按,只听一声极细微的“咔哒”轻响,手甲便应声脱落。奇异的是,那手甲并未被他握在手中,而是瞬间分解为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微光的蓝色粒子,如同星尘般在他掌心盘旋片刻,便彻底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还要继续吗?”秋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对决于他而言只是热身。

“哈、哈哈!继续也没意义了吧?”刘煜喘着气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一丝疲惫,却也有种释然。他抬起手臂搭在额头上,感受着律法治愈带来的舒适感。

不是对手。

这个想法,此刻清晰地印在了刘煜的脑中,但他意外地发现,自己心中并无多少沮丧。明明是自己输了,但这些日子积压在心底的阴霾和自我怀疑,却好像随着这场淋漓尽致的战斗和彻底的败北一扫而空。不甘心?确实有那么一点,但……与拥有了一个如此强大可靠的同伴所带来的安心感相比,那点不甘心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我从来不是什么天才,各方面都谈不上优秀,甚至可以说是庸才。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许就是这身靠坚持不懈锻炼出来的体魄和还算坚韧的意志,但这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显得多么无力…… 他暗自思忖,但很快又振作起来:

——输可怕吗?可怕,可怕之处在于我怕输了以后,无法保护好我所重视之人。

——输可怕吗?不可怕,所有杀不死我的,只会让我的意志更加坚定。

我已身在谷底,怎么走,都只会是向上!

律法的治愈效果显著,刘煜感觉体力恢复了不少,身上的痛楚也基本消退。他用手肘撑起身体,试图站起来。秋见状,几乎没有犹豫,便向前一步,自然地向他伸出了手。

这个细微的举动让刘煜微微一怔。他没想到看起来冷淡疏离的秋会主动伸手拉他。他握住秋的手,那只手比他想象中要有力,轻松地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看来他并不如表面那般冷漠,或许只是不擅表达? 想到这里,刘煜心中又多了几分踏实和暖意。

“你这家伙真强啊!不用魔法只靠体术就能做到这种程度。”刘煜站稳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由衷地赞叹道,语气恢复了往常的爽朗。

“只是不用魔法而已,不仅仅只用了体术。”秋纠正道,语气依旧平淡。

“啊,你指你的那个手甲是吧?真是厉害的东西啊——跟那些精密的魔导具有的一比了。”刘煜恍然大悟,对那能凭空出现又消散的手甲充满了好奇。

其实并非只有手甲的力量。 秋在心中默想,但并未说出口。有些事,现在还不是解释的时候。

“不过那么近的距离,我的炎爆术对你居然没有作用?是没打到你还是对你不起作用?”刘煜想起对战中那诡异的无效化现象,忍不住追问。

“……一半一半吧?”秋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一半一半?这算什么答案?”刘煜挠了挠头,有些不解,但转念一想,算了,或许是我施展的魔法质量本身就不高,威力不足,被他用某种技巧化解了吧。 他自行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便不再深究。

“好了,好了!”刘煜用力拍了拍秋的肩膀,脸上露出阳光般爽朗的笑容,仿佛刚才被打倒在地的不是他一样,“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该回去早些休息,为明天的出发做准备了!”

“嗯。”秋点了点头,简单应了一声。

两人并肩走出了训练馆,身后的魔法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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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哒。”

秋推开907寝室的门,发现尼诺正坐在他书桌前的椅子上。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套精致的白瓷茶杯,正低着头,小口抿着杯中热气腾腾的茶水,神态看似悠闲,但微微蹙起的眉头却透露出一丝不悦。听到开门声,她抬起眼,目光扫过秋,将茶杯轻轻放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她脸上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

“我说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该告诉我一下?”

“……什么事情?”秋关上门,看着显然在等他的尼诺,脸上露出些许困惑,完全不明白她为何出现在这里,又为何有此一问。

“你……你是真不知道?”尼诺的火气似乎被秋这副茫然的样子点燃了些许。她“唰”地一下站起身,从桌子上抓起一张单据,几乎要递到秋的眼前。那是实践部的物品租借申请单,上面清晰地写着:

实践部

小组:(2)级7组(战斗)小队。

需求:租借五只骑行犬。

支付方式:先用后付,按日结算。

用途:远途任务。

“明明刚加入的小队,现在就跑去做这种出城几日的任务?“尼诺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焦虑质问道,”你是完全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吗?”

“这是不被允许的吗?”秋的目光从单据上移开,看向尼诺,依旧是一副就事论事的平静态度,仿佛只是在确认一条简单的规则。

“……倒、倒也不是不被允许。”尼诺被噎了一下,语气不由得弱了几分,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学园长那边确实没有任何新的指令传来,似乎默认了秋可以像普通学生一样自由行动,甚至连他在学院的完整档案都早已准备妥当,天衣无缝。这种放任自流的态度反而让她更加不安。“哎啊,真是,一个一个的都任意妄为!”她越想越气,却又无处发泄,只能狠狠地跺了两下脚,高跟鞋跟敲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所以,我做错了什么吗?”秋看着她这副气鼓鼓的样子,再次发出疑问。

“……你什么也没做错!只是,只是,哎——”尼诺重重叹了口气,焦虑感几乎要化为实质。如果是普通的出城任务,她或许还能想办法暗中跟随,但这种需要报备的远途任务,没有正当理由和审批,她作为贤者绝不能擅自离校。她的每一个举动都代表着学院,牵动着无数势力的神经。“这个,你拿着!”像是下定了决心,尼诺从制服内侧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个东西——那是一个外形古朴的金属别针,样式简单,表面有着细微的磨损痕迹,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这是……一种古老的定位装置,现在基本没人用这个了。”尼诺将它递向秋,解释道,“内部铭刻了极其细微的宝石回路,靠自身微弱的元素波动工作,不需要外部玛娜激活。但因为你的体质…新式的魔导定位器给你也没用,你把这个东西收好了!如果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紧急情况,就把这个摔碎,里面的宝石回路会释放一次性的强信号。”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秋接过别针,指尖感受到金属冰凉的触感,他仔细打量着这个古老的小物件。

“哈?当然是为了监视你啊!”尼诺双手叉腰,试图让自己的理由听起来更理直气壮些。

“可是只是知道我的位置也没用吧?”秋一针见血地指出。

“呃、呃呃呃——”尼诺一时语塞,脸颊微微泛红,似乎被戳穿了什么,随即有些气急败坏地低声道:“你管这些那些干什么!我说怎么做,你就按我说的做!不许有异议!!!就当…就当是让我安心的护身符不行吗!”最后一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好,我明白了。”秋见她又快炸毛,便不再多问,顺从地点点头,准备将别针放进外套口袋。

“等下。”尼诺却拦住了他。她伸手从秋掌心拿回别针,凑近两步,微微踮起脚,仔细地将别针别在了秋外套的翻领内侧,一个既隐蔽又不会轻易被碰掉的位置。“放在口袋里,遇到什么事再拿出来也来不及了,这样别着更稳妥。”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细心。

想说的话,该做的事,似乎都完成了。尼诺站在原地,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沉默。她瞥了一眼秋毫无波澜的脸,突然又想起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啊,对了。”尼诺猛地拍了一下手,“你这几天,吃饭都是怎么吃的?”她紧盯着秋,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我没吃。”秋回答得干脆利落。

“哈?”尼诺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随即转为彻底的不可置信,声音都拔高了一个调,“那天带你逛学院的时候不是特意带你去过食堂了吗!?学院中也有你的档案,直接就可以用餐,为什么不去吃饭?”她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不饿。”秋的回答依旧言简意赅。

——这家伙,除了必要的话以外真的就是惜字如金吗!?尼诺感到一阵无力,她扶着额头,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哎,真是——真是,我可不是什么保姆啊!为什么让我摊上你这么个家伙。”抱怨归抱怨,她却无法真的放任不管。“走吧,我带你去吃饭。不——算了。”话刚出口,尼诺就立刻否决了这个冲动且危险的念头。带着一个男生一起去食堂?在晚餐高峰期?她几乎已经能想象到那些好奇、探究乃至八卦的目光,以及第二天可能传遍学院的各种离奇版本。上次被以太咩咩戏弄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她可不想再成为话题中心。

“你等着吧,我去食堂取餐!真是服了,我是不是欠你的啊?”尼诺故作生气地瞪了秋一眼,语气凶狠,但行动却完全出卖了她的关心。她转身快步走向房门,手都搭上门把了,却又猛地停住。

“不对!不能走这里。”她自言自语道。走廊人来人往,抱着这么大一份餐盒太显眼了。她的目光立刻转向房间的窗户。

“给我转过去!不许看!”尼诺命令道,脸颊有些发烫。

秋依言转过身,面朝墙壁。

确认秋不会看到后,尼诺利落地打开窗户。傍晚微凉的风立刻灌了进来,吹动了她鬓角的发丝。她深吸一口气,轻盈地跃上窗台,周身气流微微扰动,淡青色的风之魔力如同羽翼般在她周身流转,托着她的身体,缓缓地向楼下降落而去,很快身影便消失在渐浓的暮色中。

寝室里,只剩下秋一个人,安静地面对着墙壁,等待着那份“欠来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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