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来得稍晚些。他身上那件学院制服与其他人的私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穿着学院制服，不太好吧。” 唐挽霞的声音轻得像拂过林间的微风，带着几分温柔的顾虑，“毕竟要出城走长途，还要野营，换身方便活动的衣服，会不会更自在些？”
“我只有这一件衣服。” 秋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娜娜的眼睛倏地睁大了些，长睫轻轻颤动，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什么都没带吗？连件换洗衣物的行李都没有……？”
秋缓缓摇了摇头。他掌心空荡荡的，身上也没有任何行囊，确实是一无所有。
露露晃了晃纤细的手指，帽檐下的翠绿色眼睛闪着狡黠的光，像发现了有趣的谜题：“按照你之前的表现，是不是需要的时候，又能凭空‘变’出什么来？比如上次那场比试里的武器？那衣服呢？也能变出来吗？”
秋沉默了两秒。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蜷了蜷 —— 确实，他能召唤出具备防护功能的战斗服，或是应急的道具。但那需要消耗储存的能量，而现在，他唯一的能量来源只有漫散的光能，吸收效率低得可怜，绝不能随意浪费。
“抱歉…… 让你失望了。除了武器，我做不到那么‘万能’。”
“哈～” 露露轻笑出声，尾音带着点俏皮的上扬，“真像台只认战斗指令的纯粹机器呢。该说不愧是从军事国出来的人？连生活琐事都懒得考虑。”
刘煜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觉得这话戳到了不该碰的地方，忙上前打断：“行李的事好说，但这身制服确实不合适。不仅战斗的时候容易勾到损坏，出了城还可能被某些的歹人盯上。” 他转向秋，语气缓和了些，像兄长般提议，“不如我们现在去附近的商铺，给你买身便服吧？”
“我没钱。” 秋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他还未曾扫描过货币的构造，即便暂时构造出能以假乱真的钱币，一旦离开他的能量控制范围，不出一会，就会消散。用那样的 “假钱” 只会惹祸，他不能冒这个险。
“那……” 唐挽霞指尖抵着下巴思索片刻，突然眼睛一亮，像找到了绝佳的主意，“我们大家一起帮秋选一套衣服吧？就当是欢迎新队友加入的礼物！顺便还能再检查一遍物资，看看有没有遗漏的东西。”
“好主意！” 刘煜率先应和，声音爽朗，“我没意见～” 露露晃了晃帽子，娜娜也小声附和：“啊、我也同意…… 能帮上忙就好。”
“那就这么定了！秋，你不介意吧？” 唐挽霞转向他，语气温柔得像晨光里的棉花。
“…… 如果不麻烦的话。” 他从来没习惯过接受别人的善意，那些突如其来的温暖总让他有些手足无措，像被阳光晒得慌的幼兽。
“不麻烦不麻烦！” 刘煜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就帮我拎会儿行李吧！” 说着就把自己肩上的背包递了过去。
秋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扬了扬，接过背包时指尖碰到了刘煜的掌心，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好。”
女孩们叽叽喳喳地走在前面带路，唐挽霞偶尔会停下脚步，指着路边的花店和面包房跟娜娜说笑；刘煜和秋跟在后面，前者时不时指着远处的钟楼说些学院的趣闻，后者安静地听着，脚步却不自觉地跟上了队伍的节奏。一行人就这样踏着晨光，慢慢走出了学院的大门。
远处的贤者塔上，尼诺正懒洋洋地靠在雕花窗沿上，睡眼惺忪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头发乱糟糟地翘着。她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什么嘛，这不是混得挺熟的了吗……” 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发尾，心里却开始盘算有没有什么正当理由跟出去。“要是他们路上遇到魔兽，或者迷路了…… 我是不是就能以‘英雄’的身份帅气登场了？” 她想象着自己踩着魔法阵从天而降，把陷入困境的几人救出来的场景，忍不住弯起嘴角，眼睛亮闪闪的，“到时候，不知道那家伙看到我，会是什么表情呢……”
阿斯特拉的首都——以银辉命名的王城，在晨光中渐渐苏醒。石砌的街道被露水打湿，泛着温润的光泽；巡逻的士兵踏着整齐的步伐走过，铠甲碰撞的 “铿锵” 声在巷子里回荡；早市的小贩们早已支起摊位，新鲜的水果堆得像小山，刚出炉的面包冒着热气，吆喝声、交谈声、马蹄踏过石板的 “嗒嗒” 声交织在一起，织成一片鲜活的烟火气。
学院周边的商铺大多做学生生意，物价亲民，装修也带着年轻人喜欢的活泼风格。露露因为经常来这里淘绝版的魔法书，或是研究新奇的魔法道具，对各家店铺的底细都摸得门清。她熟门熟路地领着众人拐进一条小巷，停在一家挂着 “冒险者装备坊” 木牌的店门前，推门时门上的铜铃还叮当作响
。
“欢迎光 —— 哎哟！您、您怎么又来了！” 店老板刚扬起热情的笑脸，一看到露露探进来的脑袋，顿时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手还下意识地护了护柜台后的玻璃柜。
“放心啦放心啦，” 露露笑嘻嘻地摆手，银紫长发随着动作晃了晃，“这次是带朋友来买东西，不会拆你家的魔法水晶，也不会碰你那宝贝的附魔弓箭！” 她之前来 “研究” 商品时，没少因为好奇拆零件、试效果，闹出过不少小意外。
老板这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转而热情地招呼其他人：“几位需要些什么？我这儿的装备，从新手用的基础款到资深冒险者的定制款，应有尽有！”
“想为他选一身方便长途跋涉、战斗也不碍事的行头。” 刘煜侧身让出身后的秋，语气里满是信任。
“好嘞，这边请！” 老板立刻领着秋走向里间的陈列区，一边走一边滔滔不绝地介绍，“我这儿有耐磨的鞣制皮革装、轻便的薄款金属甲，还有用风蚕丝织成的特殊材质防具，甚至能抵挡低级魔法的附魔符文款…… 要是有特殊需求，还能接受定制哦！”
“最便宜的就好，方便活动。” 秋的声音平静无波，目光扫过那些镶着银边、绣着纹路的装备，没有丝毫动摇。
老板脸上的笑容稍稍一僵，手里的介绍手册顿了顿，但很快又恢复了热情：“没问题！最便宜的款也保准舒适耐用，绝对经得起折腾！”
唐挽霞这时走上前，指尖轻轻碰了碰一件深绿色的皮革马甲，轻声补充：“其实不用太考虑价钱…… 出门在外，安全性比什么都重要。”
“不用。最便宜的就好。” 秋的语气依旧坚定，没有丝毫松动。
“别客气啊，” 刘煜拍了拍他的胳膊，笑得爽朗，“我们几个人凑一凑，买套好点的没问题，尽管挑！”
“真的只需要最便宜的。” 秋再次重复，眼神里没有半分退让。
娜娜小声提出了意见，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那、那就请老板拿些耐穿、活动方便的出来，让秋试试看吧…… 合身最重要。”
“好嘞，稍等！” 老板应声转身，推着一辆装着魔导小车去了仓库，车轮滚动时还带着轻微的嗡鸣。
露露则趁机溜到前厅，趴在柜台前对着陈列的魔法道具眼睛发亮，手指戳了戳会发光的魔法罗盘，又拿起一枚能发出鸟鸣的哨子，看得不亦乐乎。
不一会儿，老板就推着小车回来了，车上堆着几个印着商标的木箱。他打开箱子，拿出四五套不同款式的衣服供大家挑选：有浅灰色的棉麻劲装，有深棕色的短款皮甲，还有藏蓝色的束腰外套。刘煜催着秋一一试穿，秋站在试衣间的布帘后，几次抬手想启动体内的扫描程序 —— 只要扫描衣物的结构，他就能暂时复制出一件一模一样的。但想起上次尼诺的反应，似乎并不适合这样做，于是默默收回了手，老老实实地换上衣服走出布帘。
直到秋换上一套黑色为主、银线镶边的轻便衣装时，娜娜才小声开口：“我、我觉得这套不错…… 线条很利落，也衬他的气质。”
刘煜抱着胳膊绕着秋转了两圈，眉头微微皱起：“是不是太暗了？本来就不爱说话，穿这么深的颜色，整个人看起来更没精神了。”
“你懂什么，” 唐挽霞白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点嗔怪，“衣服要契合个人气质才行。不是谁都像你一样，穿得五颜六色，浑身冒傻气的热情笨蛋。”
“呃、是吗……” 刘煜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对笨蛋这两个字早就没什么反应了。
“就这套吧，” 露露这时从柜台前转过身，看了眼窗外的太阳，“时间不早了，再拖下去，骑行犬该被收回去了。”
结账时，几人各自从钱袋里拿出了平分费用的鲁诺，走出店铺后，秋换下的学院制服被叠得整整齐齐，塞进了刘煜的行李中；而他身上那套新衣，虽然款式简单，却意外地贴合他挺拔的身形。
城门口的岗亭前，卫兵仔细核验过学院出具的外出手续，确认无误后吹响了清脆的哨音。几只健壮的骑行犬立刻从旁边的围栏里奔跑而来，它们体型像成年的野狼，背脊宽厚得能稳稳载起两个成年人，短而硬的毛皮呈深棕色，眼睛像黑曜石般聪颖，看到人时还会温顺地摇了摇尾巴。
大家迅速将行李捆在骑行犬背上的鞍具上，各自翻身骑了上去 —— 唯独秋遇到了意外。他刚走近分配给自己的那只骑行犬，对方就突然低低吼了起来，耳朵紧紧向后压着，前爪还不安地刨了刨地面，显然是拒绝让他骑乘。
“怎么回事？” 刘煜试着自己上前，伸手摸了摸那只骑行犬的脑袋，对方却立刻安静下来，甚至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心，喉咙里发出温顺的呜咽声。
“不知道，我一靠近它就会这样。” 秋站在原地，他能感受到骑行犬身上传来的警惕情绪，却不明白原因。
露露突然拍了下手，恍然大悟：“啊 —— 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秋不使用魔法？骑行犬都是借由玛娜来感应骑手的情绪和指令的，而秋身上没有丝毫玛娜波动…… 它们会觉得你是‘没有生命的异物’，所以才会不安！”
这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了。没有骑行犬，仅靠步行根本无法在规定时间内赶到任务地点；如果是悬浮踏板的话，显然无法支撑长途移动。
“你的武器里…… 有没有能用来代步的东西？” 唐挽霞试探着问，目光落在秋腰间的武器匣上。
“……没有。” 秋简短地回答。其实并非没有 —— 只是，现在这种情况远未到需要动用的程度。
露露突然眼睛一转，朝秋招了招手：“你过来我这边。” 她早已骑上自己的骑行犬，还特意往前挪了挪，在身后空出了能容纳一个人的位置，“它既然不排斥已经有骑手的状态，你坐我后面试试？说不定能接受。”
“露露！” 唐挽霞立刻皱起眉，语气里带着顾虑，“这…… 不太合适吧？毕竟男女有别，这么近的距离……”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他跟在后面跑吧？还是说让他跟刘煜挤一块？” 露露指了指刘煜宽厚的肩膀，无奈地耸肩，“你看刘煜那块头，两个人挤在一起，狗都会被压得跑不动吧？” 她又转向娜娜，语气软了些，“娜娜最瘦，但你愿意让秋坐你后面吗？”
“我、我……” 娜娜的脸颊瞬间红透，像染上了晚霞，她悄悄瞥了刘煜一眼，手指紧张地绞着裙摆，“还、还是不了…… 抱歉。”
“所以啦，别计较这些小节了，” 露露朝秋伸出手，翠绿色的眼睛里满是坦然，“上来吗？我不介意，你坐好别乱动就行，不会摔下去的。”
秋犹豫了一下，目光扫过众人担忧的表情，最终还是抬起脚，轻巧地跃了上去。他坐在后面，一时不知手该放哪，指尖慌乱中不小心碰到了骑行犬的屁股，对方立刻不满地 “汪” 了两声，还扭了扭身子。
露露忍不住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在风里散开，她主动拉起秋的手，轻轻环在自己腰侧：“放这就好，别乱碰别的地方。你守规矩，我就不生气。”
“…… 好。” 秋的指尖碰到她腰间的布料，能感受到底下温热的体温，他不敢随意乱动，生怕引来误会，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那就出发！” 刘煜率先一拍骑行犬的脖子，发出响亮的指令。多余的骑行犬被交还给卫兵，众人骑着各自的伙伴，沿着城外的大道出发。骑行犬迈开稳健的步伐，四蹄踏在草地上发出 “哒哒” 的声响，载着一行人穿过城门，向着城外辽阔的原野奔去。
风迎面扑来，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秋稍稍握紧了环在露露腰间的手，指腹能感受到布料的纹理和底下的温度。他依旧不太习惯这样的贴近，看着前方唐挽霞和娜娜说笑的背影，听着刘煜偶尔发出的爽朗笑声，还有身边露露哼着的轻快小调，一种埋藏在过去的情感在慢慢苏醒。
晨曦正好，金色的阳光洒在原野上，把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路途还长，挑战也还在前方，但这一刻，他们不再是各自独行的个体 —— 而是真正意义上，开始成为彼此信赖的 “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