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明猛地从冰冷的地板上坐起身,大脑还有些昏沉。

沈茉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安静地翻动着一本厚厚的单词本。

她知道,沈茉都懂。

正因为她懂,所以她什么都不会问,什么都不会说。

这份心照不宣的默契,反而让夏侯明感到一些自在。

她拿起角落里的拖把,开始清理地板上留下来的水渍。

脖子上的项圈,因为弯腰的动作而微微收紧,皮革的边缘摩擦着她的皮肤。

她没有去遮掩。

反正,那个唯一的观众,也并不在意。

就在这时,一个瘦弱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教室的后门口。

是温雪兰。

她手里紧紧地捏着一个有些发皱的白色信封,从门后探出半个脑袋。

她本以为,这个时间点的教室,应该是空的。

她只想偷偷地,把自己准备好的东西,塞进夏侯雅的课桌里。

但她没想到,她会在这里。

四目相对。

温雪兰第一反应就是转身逃跑。

“等一下!”

夏侯明脱口而出地叫住了她。

她看着温雪兰那双带着一丝红肿的眼睛,看着她那副比昨天更加怯懦和卑微的模样。

她放下拖把,朝着温雪兰走了过去。

“昨天……对不起。”

温雪兰被这句突如其来的道歉弄得一愣,随即,更加强烈的愧疚感,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她猛地低下头,用力地摇着。

“不……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她慌乱地摆着手,声音都带上了一丝哭腔,“我……我昨天不该突然跑掉的!还有……还有那条裙子……”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拉扯自己校服的衣角。

也正是在这个动作下,她那略短的校服外套下摆,向上滑动了一些。

在温雪兰那件干净的校服衬衫之下,隐约透出了一件深蓝色的……破烂衣物。

夏侯明的呼吸,猛地一滞。

“……都怪我。”

温雪兰没有察觉到她的视线,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愧疚里,声音越来越低。

“是我没有把它保管好……夏侯雅同学你那么辛苦帮我找到……结果……结果又被我弄坏了……”

她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信封,递到了夏侯明面前。

“这个……是赔给你的……虽然……虽然肯定不够……”

夏侯明没有去接那个信封。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温雪兰校服下,那片若隐若现的、破碎的深蓝。

她知道,那不仅仅是一条裙子。

林小梅……

你这个……无可救药的……

混蛋。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一个嘲弄的声音,从教室的前门传了过来。

“哟,一大清早的,演什么苦情戏呢?”

说曹操曹操到。

林小梅踩着早读预备铃,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她的脸上,还带着昨天被夏侯明打出的、尚未完全消退的淤青,但这丝毫不影响她此刻的嚣张姿态。

温雪兰看到她,瞬间脸色惨白,下意识地就想往夏侯明的身后躲。

林小梅的目光,在她们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了一圈。

她冷哼一声,走到那个被夏侯明拖过的角落,故意用脚尖,碾了碾那片还有些潮湿的地板。

“拖这么干净干嘛?”

她抬起头,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反正……迟早还会再弄脏的。”

还没等夏侯明做出反应,另一个身影,也走进了教室。

是泠异彩。

她今天的状态,明显不对。

头发不像往常那样一丝不苟,有几缕碎发散落在脸颊旁。

脸上那总是挂着的完美微笑,此刻也显得极其勉强和僵硬。

夏侯明在看到泠异彩的瞬间,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将自己那件运动服外套的衣领,又向上拉了拉,直到那拉链的顶端,紧紧地抵住了自己的下巴。

这个小小的动作,立刻就吸引了泠异彩全部的注意力。

压抑了一整晚的焦虑和恐惧,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从容,而是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夏侯明的手腕,压低了声音质问道:

“你昨天……一晚上都去哪了!?”

夏侯明看着她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又想起了自己从女厕所窗户跳下去的那个瞬间。

一股强烈的愧疚感,瞬间噎住了她的喉咙。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任由泠异彩抓着。

泠异彩却误解了她的沉默。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夏侯明那高高竖起的衣领。

“你这里……是什么?”

她伸出另一只手,就要去拉扯夏侯明那紧闭的领口。

夏侯明没有再躲。

她只是闭上了眼睛,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就在泠异彩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个秘密的前一刻——

最后一个身影,平静地,从后门走了进来。

郁语晦的出现,像一股冰冷的气流,瞬间就让教室里所有剑拔弩张的气氛,都凝固了。

泠异彩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她缓缓地转过头,看着那个不速之客。

郁语晦的手上,提着一个小卖部的红色塑料袋,里面似乎是两份三明治和牛奶。

她像没有看到教室里这诡异的氛围一样,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然后,她拿着其中一份三明治和牛奶,走过夏侯明的面前。

在泠异彩难以置信、林小梅充满嫉妒、温雪兰感到困惑,以及夏侯明那些许开心的眼神中。

她将那份早餐,轻轻地,放在了夏侯明那张空荡荡的课桌上。

“好了好了!都别在后面杵着了!快回到自己座位上去!”

班主任王老师,恰在此时,从前门走了进来。

“一大清早的,一个个都跟没睡醒一样!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泠异彩深深地看了夏侯明一眼,最终还是不甘地,松开了手,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林小梅也撇了撇嘴,一脸不爽地坐了下来。

温雪兰则像是终于得救了一样,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飞快地溜出了三班的教室。

“都听好了!今天就是校庆!上午第一节课,全校大扫除,把教室里里外外都给我弄干净了!”

“尤其是你们几个,”他的目光,不善地扫过夏侯明的方向,“今天都给我安分点!谁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捅娄子,别怪我让他高中毕不了业!”

班主任的号令,像一道赦免令,暂时解救了被困在原地的夏侯明。

但她知道,真正的审判,才刚刚开始。

她能感觉到,四道截然不同的视线,将她,和她脖子上的那个秘密,以及桌上那份属于她的早餐,牢牢地捆绑在了“校庆日”的舞台。

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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