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着头，走在人群之中。
白色的长发用丝带简单束起，随风摆动，衬得她的面庞格外冷艳。那双眼睛，本应是让人心生惊叹的宝石色泽，却因为过于冷漠和疏离，让人下意识避开目光。
人们不会想到，这样一个容貌无瑕、气质优雅的“少女”，并不是自然诞生的生命，而是藤原别在暗处打造的人造产物。
——社会对人造人的态度，是复杂而冷酷的。
上层的政客与长老们，明里声称“人造人是违背自然与神圣律条的存在”，暗里却在一次次实验中默许甚至资助这些研究。他们需要兵器，需要消耗品。只要有战争与魔兽，他们就绝不会放弃。
中层的军人与组织成员，则对人造人抱有两极化的态度。有人觉得她们是同伴，甚至暗暗怜惜她们背后的痛苦；更多人却只把她们当作工具，习惯了她们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流血倒地，不会有多余的心疼。
至于底层的普通市民，则几乎只在传闻里听过人造人。他们谈论时的语气，就像说起禁忌的怪物：
“听说那种人没有灵魂。”
“她们不能生育吧？那算什么人啊。”
“万一有一天叛乱了，不就成灾难了吗？”
这些声音，合都听过。她甚至见过，有孩子在看到自己时被父母死死拽走，生怕靠近自己一分。
她们从诞生起，就是悲剧的兵器。
这句话，是藤原别亲口对她们说过的。那一刻，她明白自己与普通人之间的距离，是无法跨越的。
可即便如此，合还是想——哪怕只有一次，试着靠近“那个少年”。
星耀。
那个即将被加冕为“圣女”的少年。
她第一次产生了荒唐的念头：如果是这样一个“笨笨的男孩”，会不会愿意接纳自己？
白天，训练场旁的走廊。
星耀刚结束与长老的对话，正抱着一摞古书，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研读关于“圣之力”的资料。
他走得并不快，因为小悠正趴在他头顶，轻轻摆动尾巴，像只懒散的小猫。
合就站在走廊的另一头。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的发丝上，泛着几乎圣洁的光辉。她低着头，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那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像个准备告白的少女——而不是藤原别制造出来的杀戮兵器。
星耀注意到她，愣了愣。
“……你好？”
少年的声音干净，带着一点点不确定。
合心口一紧，呼吸骤然急促。
她想开口，却险些忘了语言。舌尖发涩，喉咙像被绞住。她强迫自己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星耀。”
她的声音，轻得像随时会破碎的玻璃。
“嗯，我是。”星耀点点头，有些困惑，“你是……？”
合咬紧牙关，声音发抖：“我……想和你聊一聊。”
星耀愣了愣。小悠则从他头上探出脑袋，好奇地眨巴着眼睛：“呐呐，星耀，她长得好漂亮哦！像个……嗯，像个一直在忍耐的姐姐。”
这句天真无邪的话，几乎击中合的心。
——一直在忍耐的姐姐。
没错，她的人生，正是如此。忍耐孤独，忍耐冷眼，忍耐作为兵器的命运。
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直视星耀：“我知道……你已经成为圣女了。我……想见你一面。”
星耀放下怀里的书，神情认真起来。
“是因为圣女之位的事情吗？还是……”
“不是。”合摇摇头，白发轻轻拂过脸颊，她的眼睛像盛着一整片夜空，幽深而脆弱。
“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一个……本不该存在的人，你会怎么做？”
走廊陷入短暂的寂静。
星耀没有立即回答，他抬眼看着她，眼神认真到让人不敢直视。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本不该存在的人？那是谁说的？”
合怔住。
“存在，就是存在。”星耀轻声道，“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在这里，就是你本身的证明。”
这一句话，像是击碎了合心底多年的枷锁。
她的呼吸骤然一窒，心脏狂跳。她想说什么，却只觉得眼眶一阵发热。
她低下头，不让泪水落下，声音颤抖：“……你真是个，笨蛋啊。”
星耀笑了：“我经常被这么说。”
小悠“扑哧”一声笑出来，尾巴在星耀头上甩了甩：“对啊对啊，他就是个大笨蛋！”
合咬着唇，肩膀轻轻颤抖。她没有再说下去，转身快步离开，仿佛再多停留一秒，就会把心底最深处的渴望泄露出来。
星耀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微微蹙眉。
他感觉到，这个少女身上，背负着极其沉重的东西。可那一刻，他没有多问。
因为他明白——她还没有准备好。
街角的咖啡馆里，合独自坐在窗边，手中捧着一杯已经凉透的拿铁。
外面的情侣依偎而过，女孩依靠在男友怀里，笑容幸福而甜美。
合盯着那一幕，指尖不自觉收紧。
“我……也想……”
声音轻得听不见。
她低下头，垂落的发丝遮住眼眸。
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被依靠的人。是刀锋，是武器，是所有人推向前方的“盾”。
可她也想……哪怕只有一次，被人保护，被人温柔对待。
哪怕明知，这份渴望，终究是奢侈的幻影。
脑海中，浮现出星耀那句“存在就是存在”。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轻声笑了，笑容苦涩，却又带着久违的温度。
——或许，这个世界，真的会有那么一个笨笨的男孩，愿意接纳自己吧。
哪怕只是短暂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