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诺冰蓝色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针刺痛。宕机的大脑艰难地重新开始运转,处理着这句荒谬到极点的宣言。她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基石被猛地撬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疾…病?”她重复着这个词,声音因为极度的困惑和一丝被冒犯的感觉而微微发颤,每一个音节都吐得异常艰难,“以太是…疾病?秋,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简直……这简直是对我们存在根基的彻底否定!”

她猛地摇头,冰蓝色的双马尾随之激烈地甩动,像是要把这个骇人听闻的想法从脑子里彻底甩出去。她甚至下意识地调动了一丝体内的玛娜,那温暖而熟悉的流动感让她稍微安定了一些——看,它如此真实,如此可控,怎么可能是致病的毒药?

“以太是我们施法的根基,是流淌在世界脉络中的生命能量!是它支撑起了结界,治愈了伤痛,点燃了炉火,构筑了我们文明的基石!它怎么可能是疾病?如果它是疾病,为什么我们所有人都‘感染’了,却没有任何人表现出病症?学院里的导师和学生们,王都街头熙熙攘攘的民众,甚至整个阿斯特拉、整个大陆上的人……如果按你所说,岂不是从出生起就病入膏肓?但我们明明活得好好的!我们学习、工作、生活,运用魔法创造便利!”

她的语气越来越激动,带着一种捍卫自身认知的急切,脸颊也因为情绪波动而泛起红晕。这完全颠覆了她十几年人生中所学习、所感知、所依赖的一切真理。

秋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一台精密仪器记录着她的情绪波动,却无法产生共情。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平静地注视着她,听着她连珠炮似的反驳,直到她因为激动而略微停顿喘息时,才用那毫无波澜的、近乎冷酷的声线开口:

“你的论证基于一个错误的前提:即‘没有明显外在病症’等于‘健康’。”他的声音平稳得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人的一生,所能容纳、感知并调动的玛娜总量,存在一个生理上的上限。而绝大多数个体,终其一生所接触并积累的‘被污染的以太’,其剂量远未达到其个人耐受临界值。因此,不会表现出你所认知的‘病症’。但这并不意味着污染不存在,它只是……在沉默地积累。”

“被污染的……以太?”尼诺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更令她心悸的词,心中的不安急剧放大,“污染?什么东西污染了以太?为什么我们毫无察觉?”她回想起自己每一次冥想,每一次引导缢灵以太,那过程纯净而通透,从未感受到任何“杂质”。

秋没有直接回答关于污染源的问题,反而向前微微倾身,那双仿佛能看透灵魂本质的黑眸锁定着尼诺,抛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那么,抛开那些安然度过一生的普通人。你知道‘魔瘾症’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淬冰的钥匙,瞬间打开了尼诺记忆深处那个装着不幸与惋惜的抽屉。

“魔瘾症……”她下意识地重复,眉头紧紧蹙起,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哀伤,“我当然知道……一种极为罕见、几乎只发生在那些被称为‘百年一遇’的天才法师身上的不治之症。他们对魔法的感知和亲和力远超常人,进步神速,力量强大得令人惊叹……但代价是,他们的辉煌如同流星般短暂。”

她的声音低沉下来,脑海中浮现出文献记载中那些令人扼腕的名字和结局:“记载中,那些天才们的末路通常有两种:要么被自身过于强大的、失控的元素魔力反噬——极致的火焰法师最终将自己燃成灰烬;掌控寒冰的大魔导师在某一日化为永不融化的冰雕;呼唤风暴之人被自己召来的雷霆撕裂……要么,就是更诡异、更缓慢的‘结晶化’,从身体内部开始,皮肤、肌肉、骨骼……逐渐被一种无法解析的能量晶体取代,最终在极致的痛苦中彻底碎裂,化作一地晶莹而致命的残骸。”

她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望向秋:“民间因此有了‘天才短命’的残酷谚语……难道……难道这可怕的魔瘾症,就是……就是你所说的‘被污染的以太’积累超过了那些天才们所能承受的极限后……所爆发出来的、真正的‘病症’?!”

那些惊才绝艳却又迅速凋零的生命,那些被命运开了最残酷玩笑的天才们,他们所承受的无尽痛苦根源,竟然来自于他们无比热爱、并为之付出一切的力量之源——以太本身?

这个结论太疯狂!太绝望了!如果这是真的,那意味着每一个拥有魔法天赋的人,脚下都踩着一条通往自我毁灭的险峻钢丝!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尼诺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和颤抖,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神秘莫测的男人,仿佛第一次真正看到他,“这些连学院最高级别的魔病理学研究都无法确定的病因,你为何能如此断言?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来自哪里?一个能认知到‘以太污染’的地方?你来阿斯特拉,来这座皇家奥术学院,究竟有什么目的?!”

面对尼诺连珠炮般的追问,那其中混杂的恐惧、警惕、以及残存的一丝不愿相信的期待,秋陷入了沉默。他移开视线,再次望向窗外学院那些高耸的尖塔和远处朦胧的山脉轮廓,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空间,投向了某个未知的、决定命运的焦点。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寂静在房间内蔓延,只有窗外细微的风声和尼诺自己过于清晰的心跳声。

终于,他缓缓开口,却巧妙地避开了所有关于他自身身份和来历的探询,将话题引向了一个更宏大、也更紧迫的方向。

“学院的学园长,此刻正在‘司地门遗迹’深处。”他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他在那里发现的东西,其性质……将直接决定这个世界未来的走向。”

尼诺的呼吸猛地一滞。司地门遗迹!那个古老、危险、充满了未解之谜的禁忌之地!正是她上次跟随学院探索队前往,却深感自身无力、甚至成为拖累的那次远征目的地!学园长竟然还在那里,并且发现了某种东西?

“他正在尝试将那样‘东西’安全地带回来。”秋继续说道,语气平淡却像在陈述一个必将发生的未来,“而我在这里,就是为了等他回来。”他顿了顿,黑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光芒,“确认那样‘东西’,评估它的状态,并解决因它出现而可能引发的一系列连锁问题……这,只是我目前需要处理的众多事项中的一件。”

他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尼诺身上,那眼神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屏障,仿佛在明确地划出界限:这就是在当前阶段,你能被允许知道的全部。

“在此之前,”他最后说道,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决心,“我需要融入这里,适应学院的环境,并系统地调查我必须要弄清楚的几件事。”

话音落下,房间内再次陷入更深的沉寂。

尼诺站在原地,感觉自己仿佛被抛入了一个巨大漩涡的边缘。心中的疑问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呈指数级增长,变得更加庞大、更加沉重、也更加令人不安。秋没有解答她最核心的困惑,反而抛出了一个更巨大、更关乎全局的谜团——学园长在遗迹中找到了什么?为什么一样“东西”就能决定世界的走向?秋又为何偏偏为此而来?他究竟是谁?

她看着秋那平静无波、仿佛戴着一副完美面具的侧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被她偶然“捡”回来的男人,他所背负的秘密和追寻的目标,其深不可测的程度和可能带来的影响,远远超乎她最初的任何想象。

而他所说的“适应”和“调查”,在这片看似平静祥和的学院表象之下,又将会悄然掀起怎样的暗流与波澜?

尼诺不知道答案。她只感到一股冰冷的预感和沉重的好奇心交织在心头。

她只知道,一场可能席卷一切的风暴,其引线,似乎已经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被这个名叫秋的神秘男子,悄然点燃了。而她,似乎已经无可避免地站在了风暴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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