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盯着那扇毫无特色的木门,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我这到底是在干嘛?送晚饭,送早饭……‘怜爱的贤者’什么时候变成‘送饭的贤者’兼保姆了?”她摇了摇头,把自己从这略带怨念的思绪中拽了出来,毕竟人是自己“捡”回来的,责任似乎也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自己肩上。她定了定神,推开了房门。
室内的景象让她微微一怔。
秋已经起来了。但不再是昨晚那个白红长发的女性形态,而是黑发黑瞳的男性模样。他赤裸着上身,背对着门口,正站在敞开的窗边。清晨微凉的风吹动着他的黑发和窗帘,也拂过他匀称结实的背部,皮肤在曦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肌肉线条随着他细微的呼吸缓缓起伏,但整个身影却透着一股与这具年轻身体不符的、沉重的忧郁感。他深邃的眼眸望向远处学院高耸的尖塔和更远方朦胧的山脉轮廓,眼神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了某个无人知晓的遥远彼方,那里面盛载的悲伤浓得几乎化不开。
尼诺一时间竟看得有些出神,脸颊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热。她赶忙晃了晃脑袋,试图把那些不合时宜的联想甩出去。
“咳、咳咳。”她故意发出清晰的咳嗽声,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
听到门口细微的响动,秋肩部的肌肉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放松下来,仿佛将某种沉重的情绪强行压回心底,然后才缓缓转过身来。他的动作很轻,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淡漠,但那双黑眸深处的忧色并未完全褪去。他的目光落在尼诺和她手中的篮子上,嘴唇轻启,用那特有的、没什么起伏的声线轻轻说了句:
“…早。”
“啊?啊啊!早…”尼诺像是被吓了一跳,反应有点过度。她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视线,快步走到房间中央的小桌旁,有些匆忙地将藤筐放下,面包和杯子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这、这里是早餐!然后,你的登记手续我已经帮你办完了。”她语速有点快,试图用事务性的话语填充略显尴尬的气氛,“虽然现在是学年的第三学期,也是最后一个学期,这种突然的转入情况非常少见…但好在,我们学院实行的是自选课业制度,没有固定的班级和小组,所以你这种新面孔倒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就是了。”
她的视线飘忽着,最终落在了椅背上搭着的两套衣服上——一套男式,一套女式,都是皇家奥术学院的制式制服:挺括的白色立领衬衣,搭配深蓝色镶银边的外套与长裤,剪裁利落,透着严谨而实用的风格。这是她昨晚纠结再三后,因为无法确定对方会以何种形态出现而各自拿了一套过来的。
“今后在学院内行动,你就换上这身制服吧。”尼诺拿起那套男款制服,递向秋,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些,“你原本的那身装束…太奇怪了,会很扎眼。”
“不,不需要。”秋的声音平静无波,直接拒绝了她的好意。
尼诺一愣,眉头刚要蹙起,以为对方是不领情——却见秋颈部那个奇特的项圈装置骤然亮起一道微不可查的蓝光。
嗡…
一阵极其细微的、并非声音而是空气震动的低鸣响起,浓稠如墨的黑雾再次凭空涌现,瞬间将秋的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那黑雾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和声音,带来一瞬令人心悸的寂静,看不到内部任何情况。
“?!又、又来?”尼诺惊讶地微微后退半步,睁大了冰蓝色的眼睛。作为一位贤者,她对缢灵以太的波动敏感至极,但刚才那一瞬间,她感受到的是一种…虚无。既非魔法驱动,也非已知的任何能量形式,更像是一种…对现实规则本身的覆盖。这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体系。
然而,黑雾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乎是眨眼之间,便如同被吸入异空间一般消散无踪。
而原本站在那里的秋,已经从头到脚焕然一新。一身无比合体、笔挺的皇家奥术学院男式制服完美地穿在了他的身上,连每一个褶皱、每一处银边都清晰无比,仿佛这衣服本就是长在他身上一般,甚至比他刚才赤裸上身时更增添了几分禁欲般的冷峻感。
“你…!”尼诺彻底惊呆了,她指着秋,满头的问号几乎要实质化地蹦出来,“这到底是什么啊?!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她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正常地用手把衣服穿上?非要采用这种…这种堪称炫技又诡异莫测的方式?
一个惊人的猜测猛地闯入她的脑海。既然不是魔法,那只能是…科技?但阿斯特拉王国境内绝无此种闻所未闻的技术!
“你…你是从军事国家鲁特迪亚来的吗?”尼诺追问道,这是她所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据说那个位于东北方的国度与阿斯特拉完全不同,极度崇尚机械与科技。
“不是。”秋摇了摇头,否认了她的猜测。他走过僵在原地的尼诺身旁,来到桌边,从藤筐里拿起一块还温热的燕麦面包,没有立刻吃,而是先用指尖轻轻按压了一下,确认了它的实体感和温度,仿佛在进行一项至关重要的测试,之后才放到鼻尖轻轻嗅了嗅。
“看来…食物不受影响。”他低声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但这句自语却被紧盯着他的尼诺捕捉到了。
“什么不受影响?受什么影响?”尼诺的急躁和好奇心被彻底点燃了,她逼近一步,冰蓝色的瞳孔里充满了困惑与探究,“你不要总是这样故作神秘!有什么能说的部分,就说出来!还是说…你其实是间谍?是我们的敌人?”她甚至下意识地微微绷紧了身体,做出了一个隐晦的防御姿态。
秋转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静静地注视着眼前因为激动而脸颊微红的少女。他微微歪了歪头,面无表情地抛出了一个足以颠覆对方整个世界的问题:
“你很想知道?”
“啊!是啊!我想知道!”尼诺几乎是脱口而出。
秋沉默地看了她几秒,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犹豫。或许她并不知道,她所追寻的答案,将如同一把钥匙,一旦插入锁孔,打开的将是一扇通往绝望深渊的大门,再也无法回头。
“说啊!”尼诺见他沉默,再次催促道,“感染了什么疾病?”
秋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千钧之重:
“你们所有人,都感染了名为‘以太’的疾病。”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冻结一切的绝对零度寒流,瞬间席卷了整个房间。窗外传来的细微风声、远处隐约的钟声,仿佛都在这一刻被这句话彻底吞噬、湮灭。房间里只剩下尼诺因震惊而几乎停滞的呼吸声。
……
感染了…以太的疾病?
这家伙…在说什么?
尼诺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所有的急躁、好奇、猜测,在这一刻被这句话砸得粉碎,只剩下纯粹的、无法理解的茫然。
什么叫做…感染了以太的疾病?
以太是能量,是流动在天地之间、构成魔法基础、她们这些法师感知世界、引导奇迹的源泉。它怎么会是…疾病?感染?这个词通常用来形容瘟疫、诅咒或是身体的溃烂…
这突如其来的、在她看来完全莫名其妙的、甚至有些亵渎意味的言论,像一记重锤砸在了她的思维之上,让她的大脑彻底停止了运转,陷入一片空白宕机的状态。她只是怔怔地看着秋,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