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过来,平静得近乎诡异。别说那头被卫兵重点提醒的“金牙”野猪,就连平日里最常见的风滚兔、草精,甚至低空掠过的侦察型魔导蜂都不见踪影。阿斯特利亚平原依旧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风吹草低,却只给人一种万物寂灭的死寂感。
魔导院的学生们迅速与营地负责人交接,开始清点那几个密封的金属箱。露露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的眉头越皱越紧,手指无意识地按着太阳穴。
“不对劲……”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困惑和警惕,“周围的玛娜(魔力)……在向同一个方向流动……太奇怪了,像被什么东西强行抽吸过去一样,而且……变得好浑浊,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她还是第一次感知到如此异常、充满压迫感的魔力流动。
突然——
“簌簌簌——!”
远处那片原本死寂的林地深处,惊起大片飞鸟,仓皇地尖叫着四散逃窜!紧接着,地面传来沉闷而密集的震动,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奔腾而出!
“敌袭!!”营地瞭望塔上传来声嘶力竭的呐喊,瞬间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刘煜第一时间从帐篷中冲了出来,脸色凝重,与他一同出现的还有两名隶属于营地、穿着皮质镶钉轻甲、手持魔导铳剑的护卫。他们的脸上同样写满了惊疑不定。
只见远处烟尘滚滚,以那头体型远超同类、獠牙如同弯曲镀金利刃的巨型野猪——“金牙”为首,足足二三十头眼睛赤红、口鼻喷着粗气的野猪,正发疯似的朝着营地冲来!它们的目标明确,带着一股毁灭一切的疯狂气势!
“进入战斗准备!非战斗人员立刻携带重要物资从西侧撤离!必要时放弃营地!”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护卫老兵厉声吼道,他的声音因紧张而沙哑,随即目光转向刘煜四人,“你们是学院的实战派对吧?请助我们一臂之力!”
“好!交给我们!”刘煜毫不犹豫地回应,瞬间进入战斗状态。娜娜反应极快,立刻打开随身的大号道具箱,几乎是扔似的将唐挽霞的森之法环、露露的冰霜法杖以及刘煜那面铭刻着炎阳纹章的宽刃剑和塔盾分发给各人。
战斗瞬间爆发!
“森之精灵,听我祈愿,蔓生纠缠!”唐挽霞率先施法,翠绿色的法环亮起,营地周围的草地仿佛活了过来,粗壮的藤蔓破土而出,如同扭动的绿色巨蟒,迅速在野猪冲锋的路径前形成一道不断蠕动的障碍网。
“娜娜,降雨术!范围越大越好!”露露高举起法杖,杖顶的冰晶宝石寒光四溢。娜娜立刻点头,快速吟唱,一小片雨云迅速在野猪群上空凝聚,淅淅沥沥的雨水落下。
“冻结吧!”露露法杖挥落,冰冷的魔力注入雨幕之中,无数尖锐的冰矛瞬间凝结成型,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如同箭雨般朝着冲锋的野猪群覆盖射去!
刘煜则低吼一声,周身泛起微弱的赤红光芒,肌肉微微鼓胀,他扛起塔盾,如同磐石般顶在了藤蔓防线之后,长剑斜指,准备迎接任何冲破防线的敌人。
两名护卫看得一时有些发愣,没想到这几个学院生的配合如此娴熟高效。他们无法使用可能引发山火的火焰魔法,对视一眼后,立刻开始吟唱,操纵起气流,试图用风压将猪群的冲锋方向带偏,减轻正面防线的压力。
然而,令人心悸的事情发生了!
平日里,露露的一根冰矛足以重创甚至冻结一头普通野猪。但此刻,那些冰矛撞击在猪群身上,竟然发出“噗噗”的闷响,如同扎进了坚韧无比的皮革,大多只是让它们冲锋的势头微微一滞,甚至未能刺入多深!那些被藤蔓缠住的野猪,更是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疯狂地嘶吼着、挣扎着,即使皮开肉绽也要拼命向前冲!它们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到丝毫理智,只有狂暴的红光,周身隐约缭绕着一种不祥的、淡薄却令人作呕的黑色气息!
“不对!这些东西不对劲!”那名刀疤护卫脸色剧变,他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不是普通的兽潮!是污染!是魔物狂暴化!该死!所有人!放弃营地!立刻撤离!你们也快走!”他对着唐挽霞等人大喊,随即和同伴猛地给魔导铳剑充能,剑刃亮起灼热的白光,怒吼着迎向了已经冲破部分藤蔓、近在咫尺的猪群,展开了惨烈的近身白刃战!
刘煜见状,毫不犹豫地持盾顶了上去:“你们都在后方支援!如果情况不对……就快逃!”他不能让护卫独自面对,这是他的责任。
唐挽霞和露露怎会抛下同伴?她们咬着牙,拼命压榨着体内每一分魔力。藤蔓不断被扯断又再生,冰矛如同不要钱般泼洒而出。娜娜则紧张地为两人递送着备用的低级魔力水晶,并不断用小治愈术处理着刘煜和护卫们被飞溅碎石或獠牙划出的伤口。
战斗惨烈而胶着。当露露几乎耗尽了体内最后一丝感知到的玛娜,脸色苍白地瘫坐在地时,最后一只普通的狂暴野猪终于哀嚎着倒下。
场中,只剩下那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身上插着好几根冰碴、被藤蔓刮出无数血痕却依旧凶悍无比的金牙。它赤红的双眼死死锁定着刘煜和两名护卫,那目光中的疯狂与毁灭欲望令人胆寒。
金牙的喘息声如同破风箱,带着血沫,它的一条后腿有些不自然的弯曲,但冲锋的架势丝毫未减。它獠牙上沾满了泥泞和绿色的藤蔓汁液,更显狰狞。
唐挽霞的魔力也即将见底,太阳穴针扎似的疼。娜娜颤抖着手从箱子里拿出最后一瓶湛蓝色的玛娜增幅剂,眼神在几乎脱力的露露和仍在苦战的刘煜之间艰难徘徊。最终,她一咬牙,将药剂塞给了唐挽霞:“糖糖!给你!攻击魔法不够了,但你的治愈术……或许还能保住谁的命!”这瓶药剂提供的魔力对攻击而言杯水车薪,但对维持生命体征或许至关重要。
刘煜和两名护卫与金牙缠斗已久,魔力早已耗空,全凭体能和战斗技巧周旋,身上都添了不少伤口,动作也明显慢了下来。终于,金牙似乎因失血和疲劳而露出一个破绽,刘煜怒吼一声,抓住机会,从侧后方猛地将长剑全力刺入其脖颈与肩胛的连接处!
“嗷——!”金牙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庞大的身躯剧烈抽搐了几下,终于轰然倒地,溅起一片尘土。
所有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几乎要虚脱。刘煜拄着剑,大口喘息着,确认金牙似乎没了声息后,连忙绕过它的尸体,快步走向不远处互相搀扶着才能站稳的两名护卫:“你们没事吧?伤得重不重?”
就在此刻——
异变再生!
那本该死透的金牙,庞大的身躯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竟然发出一种极其怪异、扭曲、完全不似兽类的、断断续续的人言:“虚蚀……之力……赐我……新生——”
话音未落,一股比之前浓郁十倍的黑气猛地从它体内爆发出来!它身上那些可怕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蠕动、愈合!断裂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接续!它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那双赤红的眼睛里的疯狂被一种更加冰冷、更加恶毒的意志所取代!
它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蓄满力量,如同一辆失控的战车,朝着背对着它、正关心同伴的刘煜猛冲过去!
“小心!!!”娜娜的尖叫撕心裂肺。
刘煜只来得及听到风声和同伴的警示,骇然回头。一切都太快了!眼看那镀金的恐怖獠牙就要将他洞穿!
电光火石间,离他最近的那名刀疤护卫猛地一把将他狠狠推开!同时,另一名护卫也下意识地想用铳剑格挡——
“噗嗤——!!”
令人牙酸的、血肉被彻底撕裂的闷响传来。
金牙那对巨大的獠牙,如同串糖葫芦一般,轻而易举地同时贯穿了两名护卫的胸膛!獠牙的尖端从他们的后背透出,上面挂满了破碎的内脏组织和喷溅的鲜血,温热的血液如同泼墨般洒了一地,甚至溅到了刘煜苍白的脸上。两名护卫的身体像破布娃娃一样被挑在半空,四肢无意识地抽搐着,眼中的光彩瞬间熄灭。
血腥的画面和浓郁的铁锈味瞬间冲击着所有人的感官。娜娜“哇”的一声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鼻涕直流。露露死死捂住嘴,脸色惨白如纸,胃里翻江倒海。唐挽霞也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胃部痉挛。
刘煜被推得踉跄倒地,他呆滞地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看着刚才还并肩作战、鲜活的生命瞬间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消逝,大脑一片空白。愤怒、恐惧、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
金牙甩了甩硕大的头颅,将挂在獠牙上的两具尸体如同战利品般炫耀着,赤红的眼睛再次锁定了失魂落魄的刘煜,鼻中喷出带着黑气的白雾,再次开始蓄力冲锋!它要将这个曾经“杀死”过它的人类彻底碾碎!
刘煜浑身剧烈地颤抖着,他猛地捡起掉落在旁的剑盾,指甲几乎抠进盾牌的皮革里。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的恐惧和混乱,将盾牌死死顶在身前,长剑架在盾沿,做出了标准的防御冲击姿态。他知道自己逃跑的生还几率渺茫,唯有死战,或许还能为身后的同伴多争取哪怕一秒的时间!
“你们快上悬浮踏板!离开这里!快!!”他头也不回地嘶吼道,声音因巨大的压力和悲痛而扭曲变形。
话音未落,金牙已经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冲撞而来!
“轰!!!”
一声巨响!
事情并没有像刘煜预想的那样进入角力阶段。在金牙那完全不合常理的恐怖巨力面前,他的防御如同纸糊一般!盾牌瞬间传来令人手臂骨裂的剧痛,随即整个人连同盾牌被一股无可抵御的力量狠狠撞飞出去!他手中的长剑脱手飞出,在空中旋转着掉落远处。他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重重摔向远处——
幸好唐挽霞在最后关头,用尽刚刚那瓶增幅剂带来的、本打算用于急救的最后一点魔力,拼命催动刘煜落点处的青草疯狂生长、变得无比柔软蓬松,形成了一个临时的缓冲垫。
刘煜摔在厚厚的草垫上,依旧因为巨大的冲击力和头部受到的震荡而瞬间失去了意识,但至少保住了性命。
刘煜摔落时手臂呈现出不自然的弯曲,显然已经骨折。他额头磕破,鲜血流淌下来,染红了身下的青草。
怎么办?!
金牙一击得手,发出得意的嘶嚎,再次调转方向,猩红的眼睛盯住了昏迷的刘煜,粗壮的蹄子刨着地面,显然准备发动致命的第二次冲锋!
悬浮踏板就在不远处!如果现在,唐挽霞带着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露露和娜娜立刻乘上踏板全速逃离,有很大机会生还!但是,刘煜必死无疑!
若是不逃……三个魔力耗尽、精疲力尽的女孩,拿什么去对抗这头不死不灭的怪物?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唐挽霞。露露因魔力枯竭而眼神涣散,连站立都困难。娜娜还在不住地干呕颤抖,几乎崩溃。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唐挽霞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剧烈的疼痛和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她却浑然不觉。时间每流逝一秒,刘煜就离死亡更近一步!
正确的决策,理性的选择,明明只有那一个!但是——
“别…别丢下他……”娜娜用尽最后力气,发出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哀求。露露沉默着,只是艰难地抬起头,看着唐挽霞,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恐惧,有不甘,有绝望,但也有一丝理解——无论唐挽霞做出什么决定。
唐挽霞的心如同被撕裂。娜娜的善良让她心痛,但现实残酷得令人窒息。她是此刻唯一还能行动的人,必须做出决定!
她猛地一跺脚,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她粗暴地拉起几乎瘫软的露露和娜娜,将她们半拖半拽地弄到最近的一架悬浮踏板上,把她们的手死死按在扶手上,快速设定了返回学院的自动导航路线。
“别…别丢下他……”娜娜依旧无意识地重复着,眼泪模糊了视线。
“走!”唐挽霞厉声喝道,猛地一拍启动钮。踏板载着两个几乎失去意识的女孩,嗡鸣着升空,然后加速朝着学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而她自己,则翻身跃上了另一架踏板。但她没有选择逃离,而是将动力输出推到最大!踏板发出过载的嗡鸣,像一道离弦之箭,不是奔向生的希望,而是义无反顾地撞向那头正准备对刘煜发动最终冲锋的恐怖魔兽!
在即将撞上的前一秒,唐挽霞猛地从踏板上跳了下来,身体在粗糙的地面上连续翻滚了十几圈才停下,擦得满身伤痕,剧痛钻心。
“轰!”悬浮踏板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金牙厚实的侧身,爆出一团耀眼的电火花和金属碎片,却连让它晃一下都没能做到,只是让它更加暴怒地嘶吼起来。
觉悟是有的,勇气是有的,但——正如她内心早已明白的那样,仅仅有这些,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毫无意义。她瘫倒在地,看着被激怒后、调转矛头向自己冲来的金牙,心中一片奇异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自嘲的满足。至少,她尝试了,她没有抛弃同伴独自逃生,这就够了……
金牙发出胜利在望的咆哮,巨大的獠牙对准了地上无法动弹的唐挽霞,开始最后的死亡冲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天空中,一道尖锐的呼啸声由远及近,快到极致!
“飓风啊,席卷吧!”
一声清朗而充满力量的男声如同雷霆般从天而降!
只见一道身影如同流星般急速坠落!那是一位留着利落金色马尾、身姿挺拔的男子,他手中一杆亮银色的长枪缠绕着狂暴的青色气流,以无可匹敌的气势精准地轰击在金牙冲锋的路径上!
轰隆!!!
落地瞬间,巨大的青色龙卷拔地而起,将金牙连同它獠牙上那两具悲惨的尸体完全吞噬!毁灭性的风压将其中的一切——血肉、骨骼、獠牙、铠甲碎片——都彻底撕扯、研磨、湮灭!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仿佛它们从未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
风息尘落。
那名金发男子轻巧地落在地上,单手将长枪潇洒地抗在肩头,枪尖还有细微的电弧噼啪作响。他看了看不远处正在赶来的营地救援人员,又看了看地上昏迷的刘煜和伤痕累累、惊魂未定的唐挽霞,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丝混合着感慨和严肃的神情。
“看来,还是来晚了一步……啧。”他低声自语。
随着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救援人员终于赶到。他们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刘煜和脱力的唐挽霞抬上了散发着柔和治愈光辉的医疗魔毯。魔毯缓缓升空,朝着王都的方向平稳飞去。
这场惨烈而诡异的风波,似乎暂时画上了一个休止符。但留下的谜团、创伤与那名为“虚蚀”的阴影,却远远未曾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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