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学园长的办公室笼罩在一片奇异的静谧之中。空气里漂浮着古老书卷的尘埃、某种稀有墨水的淡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与周遭魔法环境格格不入的、属于金属与高温灼烧后的焦糊气味。这气味源自于此刻瘫倒在宽大皮质沙发上的那个不速之客。)

(他昏迷不醒,黑色的碎发被汗水与污渍黏在额角,面容虽优于常人但也不至于达到惊为天人的程度,身上的衣物是某种从未见过的合成材质,多处破损,边缘有微弱的焦黑痕迹。更引人注目的是,他周身几乎感应不到像样的魔力波动,仅有几只最低等的、懵懂的光尘精灵好奇地绕着他飞行,仿佛在观察一件死物。)

以太咩咩双臂交叠,托着令人浮想联翩的饱满胸部,挑剔的目光如同实质,在那昏迷男子身上来回扫视,最终化为一声毫不掩饰的轻蔑冷哼:“所以,这就是学园长所预示中的那个存在?哼?费了这么大周折,看起来……也不过是块顽石。”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带着一丝回响,更像是在对自己发问。

“……只需执行指示。多余的思考是无用功,且危险。”一个低沉、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从墙角的阴影处传来。雷之贤者刚铎站在那里,肌肉线条分明的古铜色身躯几乎**,仅着一条紧绷的黑色短裤,与这间充斥着知识厚重感的房间显得格格不入。他身上偶尔有细微的蓝色电弧无声地窜过皮肤,又隐没下去。

以太咩咩的视线嫌弃地从沙发上移开,落到刚铎身上,金色的瞳孔里满是无法理解:“我一直很想说,你这副惊世骇俗的尊容和你这死板无趣的性格,真是绝配的反差。”她刻意加重了“尊容”二字。

刚铎的眼珠转动,目光平静地回视她,语气依旧平板无波:“这番评价从一位穿着如同情趣情趣内衣的人口中说出,其讽刺程度远超外界任何非议。”

“哈哈哈哈!好好笑,能看到光之**和雷之裸男在这儿互相伤害,真是年度最佳喜剧!”清脆又带着十足嘲弄的笑声猛地从敞开的窗边传来。不知何时,一位留着蓝色双马尾的少女已然坐在了雕花的窗台上,小腿在空中惬意地晃荡着,冰蓝色的眸子里满是看好戏的兴奋光芒。

见到她,刚铎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度麻烦的东西。“……我的职责已了。”话音未落,刺目的雷光一闪而逝,带起一阵微小的气爆声,他人已消失在原地。

“啧,跑得还是这么快。”蓝发少女撇撇嘴,轻盈地从窗台跳下,落地无声。她转向以太咩咩,脸上挂着天真却又显得有些恶劣的笑容,“所以,亲爱的光之贤者大人,处理得怎么样啦?学园长可是很关心哦~”

以太咩咩的耐心显然已经告罄,她毫不客气地甩过去一记眼刀:“闭嘴。你不是应该跟着学园长在司地门遗迹吃土吗?滚回来碍什么事?”

“哇哦,火气真大!”蓝发少女夸张地捂住心口,表情做作,“当然是因为不放心你们呀~尤其是你,咩咩,总是这么……嗯,冲动。学园长怕你把‘贵客’一不小心‘净化’了呢,所以派我回来看看咯~”

“派你?”以太咩咩嗤笑一声,饱满的胸脯因怒气微微起伏,“派你个除了会傻笑和碍事什么都不会的废物来监督?学园长若真有顾虑自有手段洞察此地,无需你多此一举。”

“真是伤人啊~”蓝发少女嘴上喊着伤心,脚步却不停,蹦跳着凑到沙发边,弯下腰,几乎把脸贴到昏迷男子的鼻子前,仔细打量着,“嗯嗯……看起来是普通了点,灵魂波动也弱得可怜……不过嘛,能砸穿学院穹顶屏障,总该有点特别吧?”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好奇地想去戳戳男子的脸颊。

“如果你只是来过手瘾和说废话的,现在就可以滚出去了。”

“怎么会呢~”蓝发少女收回手,转过身,笑容变得有些意味深长,“我是来传达‘处理方案’的呀。是不是很头疼?学园长总是这样,只告诉你要做什么,却从不告诉你为什么。像不像被蒙着眼拉磨的驴?”

“我不需要知道为什么。”以太咩咩的下巴微微抬起,显出一种固执的傲慢,“学园长的意志即是方向。执行便够了。”

“哎呀呀,真是学园长最忠诚、最听话的乖狗狗呢!”蓝发少女猛地拍手,故作惊叹状,眼睛弯成了月牙,里面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

“你找死——!”以太咩咩终于被彻底激怒。她周身光芒大盛,浓郁的光之以太瞬间沸腾,空气中凝结出数柄炽热耀眼、枪尖闪烁着毁灭性能量的光之矛,矛尖齐齐对准了蓝发少女,眼看就要激射而出!

“哎~哎~别冲动嘛~”蓝发少女却只是笑嘻嘻地摆摆手,甚至往前凑了凑,几乎要把胸口抵在光矛的尖端,“学园长赋予我们权能,是为了维护学院,可不是让你用来欺负老同学的呀。再说了……”

她话音未落,那几柄凝聚了强大光魔力的长矛,尖端竟开始变得模糊、透明,构成矛身的纯净光元素像是遇到了绝对克星,变得极不稳定,发出细微的、如同叹息般的嗡鸣,然后不甘不愿地自行瓦解、消散,重新化为无害的光粒,融回空气之中。

——周围的精灵们,拒绝了以太咩咩的攻击意图,自发地保护了那位蓝发少女。她是怜爱的贤者,是万物精灵天生倾慕与庇护的对象。

以太咩咩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指尖还残留着魔力被强行驱散的麻木感。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蓝发少女见好就收,拍了拍手,语气轻松起来,“这人呢,我就按照‘方案’带走啦~你就不用操心后续了。”

“……随便你。”以太咩咩扭过头,声音硬邦邦的。任务结束,她不想再和这个讨厌的家伙共处一室多一秒。

蓝发少女笑了笑,不再多言。她只是轻轻打了个响指,办公室内所有的精灵——光尘、风絮、甚至隐藏在木质纹理中的细微生命力量——都欢快地响应起来。它们汇聚成流淌的、半透明的光带,轻柔地探入沙发下,将昏迷的男子平稳地托起,悬浮在半空。

她走向门口,精灵光流托着男子紧随其后。就在她握住黄铜门把手的瞬间,脚步顿住了。她没有回头,声音里那惯有的嬉笑稍稍褪去,染上了一点复杂的、近乎真诚的意味。

“……喂,咩咩。”她轻声说“作为曾经的闺蜜,给你一句劝告,你已经在强度的路上走的太远,该适可而止了。”

以太咩咩的背影僵硬了一下。随即,她猛地转回身,金色的瞳孔里像是炸开了冰渣,里面翻涌着被戳到痛处的暴怒和更深沉的、近乎偏执的绝望。

“一个生来就被精灵捧在手心、被世界眷顾的有能者,”她的声音因为极力压制而显得更加尖锐刻薄,“有什么资格来对我这种只能靠燃烧自己才能勉强跟上你们脚步的‘劣质品’说这种风凉话?说这种话是因为我们的能力不够对等才说的吗?你还真是让我恶心!”

蓝发少女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她沉默了片刻,微微侧过头,露出一点紧绷的下颌线条。她似乎想反驳什么,嘴唇翕动了一下,但最终,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融入门轴转动的轻微“吱呀”声中。

门开了,又关上。办公室内重归寂静,只剩下以太咩咩一个人,和空气中尚未平息的、愤怒与受伤的魔力余波。

她站在原地良久,周身耀眼的光辉似乎都黯淡了几分。窗外学院的喧嚣被厚重的墙壁过滤得模糊不清。她慢慢抬起手,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曾经凝聚光矛的指尖,然后缓缓收拢,握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最终,她望向那扇紧闭的门,唇角扯出一个极其疲惫、又带着无尽讥诮的弧度,喃喃低语,声音轻得如同梦呓:

“……劝我停下?呵……说得轻松。你这被甘露滋养的花朵,又怎么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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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魔导院黄铜镶边大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发出一声闷响,仿佛将门内那场惊天动地的变故与门外洒满午后慵懒阳光的学院廊道彻底割裂。门板上繁复的魔导纹路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能量余波,微微发烫。)

(唐挽霞、露露、刘煜、娜娜四人沉默地走在光洁的石板廊道上,脚步不自觉地急促,靴跟叩击地面的声音在异常安静的廊道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上了几分仓皇的意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古怪的凝滞,除了脚步声,还有每个人耳中尚未完全平息的、由之前剧烈魔力震荡引起的细微嗡鸣,以及胸腔里那颗仍在怦怦狂跳的心脏鼓噪声。)

娜娜紧紧抱着怀里那个装有备用物资的道具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原本红润的脸颊此刻血色尽褪,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微颤,几乎要哭出来:“刚才……那个……那个巨大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魔导体啊?学院的屏障……不是说连传说中的灭国魔法都能挡下吗?怎么就……一下子就……”她的话音断断续续,显然仍深陷于方才那毁天灭地般的景象带来的恐惧中,心有余悸。

走在最前方的刘煜背影宽厚如山,他的声音依旧努力维持着惯有的沉稳,却比平日低沉沙哑了几分,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娜娜,别再去回想那些了。”他微微侧过头,目光扫过同伴们惊魂未定的脸,“光之贤者大人的态度已经很明确,那不是我们应该、也不是我们能够深究的领域。”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仿佛要压下某种情绪,才继续补充道,“能够如此轻易撕裂学院,在千年前承受灭国都未能完全按破碎的魔法屏障的存在……其层次远超我们的认知。忘记它,对目前的我们而言,是最安全的选择。”

“可是!这真的太奇怪了啊!完全不符合任何已知的魔导定律!”露露终于按捺不住,压抑了一路的好奇心和探究欲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般爆发开来。她激动地挥舞着手臂,试图比划出那庞然大物的轮廓,但又碍于廊道中可能存在的耳目,不得不强行压低声音,使得她的语调变得急切而尖锐,“那东西的构造!材质!坠落时逸散出的能量波形!还有它消失的方式——根本不是常规的空间转移或相位隐匿!更像是……像是被从‘存在’本身层面上强行抹除了一样!这怎么可能?学院的屏障可是经历过千年之战检验的!还有最后掉下来的那个人!贤者为什么那么紧张他?这里面一定有——”

“露露!”唐挽霞猛地打断她,声音因紧张和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感而显得有些尖锐刺耳,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脑海里不断闪回那巨大阴影压顶而来的恐怖瞬间,“别没完没了地分析了!刘煜说得对!那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我现在只想立刻、马上把这个见鬼的护送任务搞定,然后回到宿舍,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最好一觉醒来发现今天下午的一切都只是个噩梦!”她的语气里带着罕见的烦躁和不耐,脸色甚至比娜娜还要苍白几分。

露露被好友这突如其来的严厉呵斥噎得一愣,眨了眨大眼睛,看着唐挽霞毫无血色的脸和眼下淡淡的青影,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沉浸在兴奋中时,同伴们正承受着多大的心理压力。她讪讪地闭上了嘴,下意识地揪了揪自己的衣角,但那双褐色的眼眸里,燃烧的求知火焰并未熄灭,反而因为被强行压抑而显得更加明亮灼人。

四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变得更加沉闷压抑,仿佛被无形的浓雾包裹。他们加快脚步,几乎是逃离般穿过了几条连接主楼与侧翼的回廊。廊道两旁偶尔有零星的学院生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脸上混杂着困惑、猜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但无人敢高声谈论。不远处,几位佩戴着风纪委员徽章的高年级学生正神色严厉地低声训斥着几个试图用记录水晶还原现场的新生,语气不容置疑。

(看来学院高层并不打算将此事彻底掩盖成从未发生,但显然也绝不允许消息肆意扩散发酵,某种可控的、模糊的“意外”说法或许正在悄然形成。)

他们很快抵达了位于魔导院侧翼的物资交接点。只见几名魔导院的学生早已等在那里,一个个脸色发白,眼神游移不定,有人甚至还不自觉地搓着手臂,仿佛仍未从之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他们身边放着几个封装严实、闪烁着微弱符文光芒的金属箱,正是需要护送往城外探险者营地的魔导具。

双方汇合,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是快速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彼此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残留的惊悸。一切尽在不言中,此刻任何关于刚才事件的讨论都显得不合时宜且危险。一名领头的魔导院学生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指了指旁边一台已经启动、悬浮离地半尺的银灰色悬浮踏板:“都…都准备好了,路线已经设定好了,我们这就出发吧。”

一行人沉默地跟上,激活各自的个人悬浮踏板(唐挽霞她们使用的是学院标准制式,而魔导院学生的那台明显更高级些,流线型设计,噪音更小),组成一个小型队列,悄无声息地滑出学院侧门,将那座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风暴的宏伟建筑群抛在身后。

驶出学院范围后,周围的环境音渐渐变得丰富起来,街市的嘈杂声稍稍冲淡了凝重的气氛。唐挽霞等人尝试与魔导院的学生们简单交流了几句,试图从侧面了解一些情况,却发现对方所知甚少,甚至语焉不详,反而从对方闪烁的言辞和好奇的追问中,意识到自己这四人似乎是距离那“坠落点”最近的一批目击者,所见所闻的细节远比其他人更丰富、也更…令人不安。

刘煜浓眉微蹙,立刻意识到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打了个哈哈,巧妙地用关于目的地营地情况和天气的闲扯转移了注意力,阻止了任何可能泄露自身所知的谈话方向——在情况未明、且有贤者严令的情况下,掌握更多信息有时并非优势,反而可能成为招致麻烦的靶子。

队伍很快通过了王都高耸的城门哨卡,真正进入了野外围界。视野骤然开阔,一望无际的阿斯特利亚平原在眼前铺陈开来,丰茂的草甸在午后阳光下闪烁着温暖的金绿色光泽,一直蔓延至远方起伏的黛色山峦脚下。微风带来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却也夹杂着一丝荒野特有的、不易察觉的危险味道。

在城门登记行程时,值守的城卫兵一边核查他们的手续,一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随口提醒道:“哦对了,你们是要去第三探险者营地是吧?路上留点神。斥候早上回报,说营地东边那个废弃了好些年的旧营地附近,不太平。好像窜出来一头个头吓人、脾气特别暴躁的金毛野猪,獠牙长得离谱,见什么拱什么。看特征,手册上记的‘金牙’那头畜生没跑了。”

这个消息像一块小石头投入原本就未完全平静的湖面。露露几乎是瞬间就来了精神,方才的压抑被一股强烈的兴奋取代,她立刻凑到卫兵旁边,连珠炮似的追问起细节来,眼神发亮,仿佛已经看到了珍贵的研究样本。而娜娜则下意识地抱紧了胳膊,脸色又白了几分,小声嘀咕:“怎、怎么又是这种事……今天到底怎么了……”接连的意外让她心中的不安如同藤蔓般蔓延缠绕。

刘煜见状,上前一步,宽阔的肩膀似乎能挡下所有风雨,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别担心,娜娜。有我在。”他拍了拍腰间悬挂的炎爆符咒和光盾发生器,“一头野兽而已,就算真是‘金牙’,我们也能应付。保护好大家和物资是我的职责。”一位同行的魔导院学生也赶忙点头附和:“是啊,营地那边急等这批校准用的魔导元件呢,听说关系到接下来对北部矿坑的勘探,不能耽搁。”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催促,也冲淡了些许紧张感。

唐挽霞和露露也围到娜娜身边,轻声安慰着。“没事的娜娜,刘煜很强的。”“就是,说不定我们远远看它一眼就溜了,记录一下生态数据就好啦!”娜娜看着同伴们关切的眼神,尤其是刘煜那令人安心的背影,终于慢慢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那份不安压回心底。

刘煜看着迅速调整好情绪、互相打气的队员们,看着这个虽然偶尔吵吵闹闹但总能团结一致的小集体,坚毅的嘴角不禁微微向上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般的欣慰。

(稍作休整,补充了些水分和便于携带的能量棒后,小队再次启程。悬浮踏板贴着被踩实的土路低空滑行,载着他们和重要的物资,向着平原深处那座伫立着观测塔尖的探险者营地稳步前进。阳光将他们的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前方的路途看起来平静,却无人能预料荒野是否会真的如其表面那般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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