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台上,讲师正用他毫无起伏的声调阐述着“大地脉动与魔能谐振的几何模型”,粗糙的黑曜石板被他用魔力悬浮着,上面刻满了令人头晕眼花的立体符文和能量流向图。
这些对于讲师自己而言已经形成自身一部分的内容,对唐挽霞来讲毫无疑义问是一种无形的折磨。
唐挽霞的羽毛笔无意识地在笔记本上划拉着,留下几团毫无意义的墨迹。很明显,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我到底为什么要在这里……” 这个念头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浮现在脑海中,啃噬着她的理智。
想到这里,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斜前方,那是她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受折磨的“元凶”。
只见她的好友露露正坐得笔直,眼睛亮得惊人,几乎要把讲师说的每一个字、黑曜石板上每一个符文都吸进脑子里。露露的手指还在微微颤动,似乎在空气中模拟着魔力的构筑。她是真的热爱这一切,无论多么艰深晦涩,对她而言都如同最美妙的乐章。
“都是因为你啊,露露……” 唐挽霞在心里哀叹。就是因为露露软磨硬泡,说什么“一个人上课好孤单”、“挽霞你陪我的话我就能和你讨论了”,自己才一时心软,鬼迷心窍地在这个选修课程表上签了名。现在想想,简直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其实也不全怪露露就是了,当时的她自己也存了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或许……或许接触完全陌生的领域,能触类旁通呢?或许能打破自己固有的思维壁垒,看到不一样的魔法风景呢?
就结果来看,纯粹是想多了。
她对土元素几乎毫无感应力。理论书上那些“密度”、“结构强度”、“地脉节点”、“应力分布”的概念对她来说如同天书。实践课上,别的学徒至少能让面前的碎石稍微抖一抖,而她,使出吃奶的劲儿,脸都憋红了,那块石头也只会回以死一样的沉寂,仿佛在无声地嘲讽她的不自量力。
对岩系魔力的感知几乎为零,而岩之精灵似乎也不喜欢自己。
完了…… 唐挽霞绝望地想,这次的期末考核绝对要挂科了。 无论是理论也好,实践也好,一想到成绩单上会出现一个刺眼的“岩系魔法:不及格”,她就恨不得当场用脚趾在这岩石地板上抠出一条缝钻进去,直接抵达地心算了,也省得面对后续的悲惨人生。
露露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张嘴喃喃到了什么,虽然并不能直接听到,但随后风之精灵就将内容传递了过来:“岩系的魔法,也很有趣呢。”
有趣?她现在只感到无比的懊悔。这每一分钟都是煎熬,都是在浪费她宝贵的生命和魔力。有这时间,她去精修一下自己擅长的森系愈合术不好吗?去感受一下精灵们的魔力流动不好吗?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气息吹动了笔记本上那团乱七八糟的墨迹,自已是心如死灰,接下来要做的仅仅只有等待下课时间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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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的石钟被敲响,那沉闷的声音对唐挽霞而言却如同天籁。她几乎是立刻从那块折磨人的石凳上弹了起来,动作快得差点带倒桌上的笔记——那本记满了她痛苦和迷茫的证明。
“走吧走吧!”她几乎是催促地拉着还意犹未尽、似乎想上前去追问讲师几个问题的露露,逃离了这间弥漫着“石头棺材味儿”的教室。直到走出那厚重的石门,呼吸到外面走廊相对清新的空气,她才感觉胸腔里那股憋闷感稍稍缓解。
一脱离那个环境,露露就像被按下了某个开关,压抑了一整节课的兴奋和分享欲瞬间爆发。
“哇!挽霞你听到了吗?刚才讲的那个‘三相地脉节点的谐波共振’理论!”露露双眼放光,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试图在空中构建出那个复杂的模型,“原来我们平时感知到的稳定大地波动只是表层!更深层的地方,有三种不同频率和性质的魔力流在交织、碰撞、共振!怪不得高阶岩系魔法都需要极其精确的节点定位和能量注入时机!这简直太精妙了!”
唐挽霞被露露拽着胳膊,半拖半就地走在廊道上,耳边是好友叽叽喳喳、充满热情的解释。她努力集中精神去听,那些在课堂上如同噪音的术语,经过露露用更生动、更贴近理解的方式重新组织后,似乎……稍微变得有那么一点形象了。
“哦……原来那个歪歪扭扭的立体符文是表示三种能量流交汇点的意思……” “所以‘应力分布’不只是石头承受的压力,还指的是魔力在固态介质中传递时产生的内部‘张力’?”
她确实领会到了一点刚才完全抓不住重点的内容。露露是个很好的讲述者,能用一种奇妙的、属于她自己的“魔法语言”将复杂的东西拆解。
但是,领会露露在说什么,和真正理解并掌握那些知识,完全是两回事。
就像有人给你详细描述了一道绝世佳肴的用料、火候、烹饪手法,你或许能想象出它的美味,甚至能复述出流程,但并不意味着你就能亲手把它做出来。唐挽霞现在就是那个“听懂了菜谱但依旧会烧糊锅”的厨房杀手。露露的解释如同在她眼前投下了一束微弱的光,让她勉强看清了前方道路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但脚下的路依旧坑洼不平,并且她压根不知道该怎么迈步。
“嗯……是啊,原来是这样……” “哦,三种频率啊……” “嗯嗯,共振确实很关键……” 她努力地附和着,点着头,试图让回应听起来不那么敷衍。但她的眼神已经有些放空,思绪飘向了远方——比如实习活动室里那些她真正擅长和期待的课题。
露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有察觉到好友的心不在焉,依旧兴致勃勃地分享着她的发现:“……所以我在想,如果实践课上我们能尝试感知哪怕最微弱的三相波动,说不定对基础塑形都有帮助!下次课我们试试……”
还有下次课…… 唐挽霞内心发出一声哀鸣,脸上却只能维持着僵硬的微笑。
两人就这样一个兴高采烈、一个魂游天外地并肩走着,穿过连接主教学塔和辅楼之间的空中廊桥,走向位于学院偏翼的“社会实习活动中心”。
这座建筑的风格与主教学区截然不同,虽然依旧采用石材,但明显多了许多人性的设计和各色魔法、甚至少量科技手段的痕迹。墙壁上爬满了翠绿的藤蔓(其中一些是森系学徒的实习作品),窗户宽大明亮,门口甚至还有一个利用水循环和光折射原理运作的小型喷泉景观。
社会实习活动室的大门仿佛是一道结界,将外面学院那种略带压抑的、按部就班的学术氛围隔绝开来。门内是一个更加嘈杂、混乱,却充满了实干活力的世界。
唐挽霞和露露抵达时,她们的两位队友已经在了。
刘煜抱着手臂靠在墙边,他身材高大健硕,即使在略显宽松的学院袍下也能感受到结实的肌肉轮廓。作为小组的主要攻坚手,他主修爆发力极强的炎系魔法,并辅修光系用于防护和干扰,性格也如同他的魔法属性一样直接而可靠。看到他,就让人觉得安心。
另一边,娜娜正坐在工作台前,仔细清点着一个小型装备箱里的物品——备用的魔力水晶、基础伤药、绳索、信号烟火等等。她战斗能力并不突出,但在后勤整备、情报整理和细节规划上却是小组不可或缺的一员。她抬起头,看到来的是唐挽霞和露露,连忙热情的挥手打招呼。
本来小组分组都是以五人一组,而现在因其中一位的退出小组只有四人,尽管已经发出了小组招募情报,但目前还没有人报名。
刘煜站直身体,声音沉稳:“四个人也够了,任务不难。”他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刚接到的临时指派,魔导院那边有一批实验性的魔导具需要护送到城外附近的观测点。因为只是院内短途,而且城外那片区域最近清理过,几乎没有魔物威胁,协会就派给我们这种实习小组了。算是走个过场,熟悉流程。”
确实不是什么有难度的任务,几人简单确认了携带的物品后便出发了。阳光透过学院高大的穹顶洒下,一路上气氛轻松,甚至还在讨论完成任务后去食堂吃点什么。
然而,就在他们快要抵达那座充满齿轮、导管和微弱能量嗡鸣声的魔导院建筑时,天空上方徒然发生异变。
极高的天际,仿佛撕裂了蔚蓝的画布,一道巨大到令人窒息的光影骤然闪现!它并非自然坠落,更像是因为某种剧烈的冲击或故障而失控,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朝着地面砸落下来,身后甚至拖曳着不祥的黑烟和闪烁的电弧!
距离拉近,那骇人的轮廓清晰起来——那是一具庞大到超乎想象的巨型机甲!它的风格与王国主流的魔法造物截然不同,充满了冰冷的、几何状的金属棱角,此刻正不断迸发出零件解体的刺耳噪音,无数细小的碎片如同金属雨般四散剥落!
它的坠落轨迹,正直直指向魔导院的主建筑!
“不好!”刘煜瞳孔猛缩,怒吼一声,一个箭步跨到最前方,双臂交叉于身前。璀璨的光芒瞬间爆发,凝聚成一面坚实厚重的光之护盾,将三名同伴牢牢护在身后。
几乎在同一时刻,唐挽霞和露露也反应极快。
唐挽霞双手按向地面,翠绿色的光芒涌动,数根粗壮的森之藤蔓破土而出,如同有生命的绿色巨蟒,层层叠叠地交织在光盾之前,形成一道缓冲的柔性屏障。
露露则快速吟唱,空气中水分瞬间凝结,寒气四溢,一道厚实的、闪烁着冰晶的冰墙拔地而起,加固在藤蔓之后,提供了又一层坚硬的防护。
三人配合默契,瞬间构建起了三重防御!
那庞然大物带着毁灭性的气势呼啸而下,眼看就要撞击到学院上空的防护屏障。那平时足以抵挡强大魔法攻击的屏障,在与机甲接触的瞬间,竟然如同脆弱的玻璃般无声地碎裂开来,连一秒都没能阻挡!
事发突然,几乎没做任何心理建设的几人突然被死亡的阴影笼罩。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灾难不可避免的瞬间——
那巨大的、即将砸落地面的机甲,就在离地不足百米的地方,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不是爆炸,不是坠落,而是像被橡皮擦从现实中抹去了一样,连同那震耳欲聋的呼啸和解体声也戛然而止。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只是一场逼真的集体幻觉。
唯有空气中残留的臭氧味和能量扰动的酥麻感,证明着某种极高层次的力量曾在此处干涉。
“那……那是什么?”娜娜的声音带着颤抖。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机甲消失的地方。然后,他们看到了,在原本机甲核心的位置,一个相对渺小得多的人形身影正无力地向下坠落。
刘煜见状,立刻就想冲上前接住那个坠落者。
但就在他动身的刹那,一道无比耀眼、却温暖而不刺目的光瞬间降临在他前方。
光芒收敛,现出一位身姿高挑曼妙的女性精灵。她穿着极其大胆暴露,仅有关键部位有着类似光羽编织而成的华丽饰物,大片雪白的肌肤和优雅的身体线条暴露在空气中,像是身着什么情趣内衣一般的装着,与这不堪入目装扮所相反的,她的周身流淌着浓郁到化不开的,代表着光之圣洁的以太。
刘煜认出了眼前的女人是谁,那是学生中实力强大被称为学院的七贤之一,代表光之权能的以太咩咩!
刘煜的动作瞬间僵住,完全搞不懂这样的角色此时此刻为何出现在此处,并且拦住了他。
以太咩咩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们一眼,她的目光似乎穿透空间,落在了那个坠落的身影上。只见远处一道暗影闪过,那坠落的身影仿佛被什么东西接应,瞬间消失不见。
直到此时,以太咩咩才缓缓转过身,她那绝美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金色的瞳孔如同熔化的太阳,扫过惊魂未定的四人。用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命令口吻:
“离开这里。忘记你们所看到的一切。在学院正式发布通知之前,今日之事若有一字外泄,”她的目光微微转冷,“即以叛离学院、危害公共安全论处。”
说完,根本不给四人任何提问或反应的时间,她的身影再次化作一道纯粹的光流,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留下四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心脏仍在狂跳,脑子里充满了无数的问号和震惊。
巨型机甲、屏障破碎、凭空消失、坠落的人影、贤者现身、严厉的封口令……信息量巨大到让他们的大脑几乎处理不过来。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露露喃喃自语,脸上写满了困惑和强烈的好奇。
刘煜眉头紧锁,看着光盾和冰墙藤蔓缓缓消散的痕迹,摇了摇头:“不知道,但这一切似乎不是我们能够介入的。”
娜娜脸色还有些发白:“任务……魔导院的任务还继续吗?那边……”她看向魔导院,那边似乎也因为刚才的变故产生了一些骚动,但很快就被闻讯赶来的学院执法队控制住了场面。
唐挽霞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她看了看同伴们,又看了看魔导院的方向,虽然满心疑惑,但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他们这个层次的学生该打听的。
“走吧,”她提议道,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既然七贤让我们离开,那我们就离开。原本的任务……既然没有发生什么实际上的损害,看那边好像也没有要封锁的意思,那我们就继续吧。至少,做点我们眼下能理解和控制的事情。”
似乎也只有这个选择了。
这突如其来的遭遇,此刻在他们看来只是一场匪夷所思的意外插曲。
此时的四人全然未曾预料,今日所见的一切,竟会成为未来将他们拖入无尽绝望漩涡的开端。他们只是带着满腹疑云和一丝不安,沉默地走向魔导院侧门,继续那原本微不足道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