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杯被重重顿在桌上、冒着粗糙白沫的扎啤,像两颗拉开引信的手榴弹,横亘在林雨与摇摇晃晃的醉汉之间。
周围原本嘈杂的划拳声、吹牛声、碗筷碰撞声,像是被无形的手调低了音量,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飘向这个小小的、即将引爆的风暴中心。
林雨的视线落在醉汉身上 ——
那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材魁梧,啤酒肚高高隆起,将身上那件脏兮兮的灰色工装外套撑得紧绷。
外套胸口处,印着个洗得发白、几乎看不清的圆形刺绣标志:
一座高炉配两柄交叉铁锤,正是【华夏重工集团】的旧厂标。
他的脸因酒精与长年积压的愤懑涨得紫红,一双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睛死死盯着林雨,那眼神像被困笼中、找不到出路,只能将怒火发泄在任何靠近者身上的野兽。
“兄弟,干一杯!”
他用满是威胁与火药味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
不等林雨开口,醉汉身旁一个更瘦弱、同样穿工装的男人立刻像条狐假虎威的鬣狗蹿上前,指着林雨的鼻子嚷嚷:
“喂!小子!没听见我们张哥跟你说话吗?!张哥看得起你才敬你酒,是给你天大的面子,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另一个同桌的醉汉靠在椅背上,抱着双臂用阴阳怪气的语调嘲讽:
“哎哟,现在的小年轻穿个名牌鞋、用个新手机,就看不起我们这些在工厂卖死力气的老家伙了?嫌我们身上的机油味,脏了你那瓶高贵的冰可乐?”
王伟一看这阵仗,脸 “唰” 地白了。
他下意识拉了拉林雨的衣角,堆起讨好又谄媚的笑容,就想去端那杯酒打圆场。
可林雨却出乎他意料地没动 ——
他只是静静坐在那里看着醉汉,大脑没感到太多 “害怕”,反而下意识地、近乎本能地进入了奇异的 “观察” 状态。
(…… 这家伙…… 眼神不对劲。)
林雨心里响起一个异常冷静、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声音。
(不只是喝醉了,那里面藏着积压太久的怨气…… 是那种看什么都不顺眼、随时想找个由头发泄的怨气。我爸以前厂里那些下岗后整天泡小酒馆的老同事,喝多了也是这个眼神……)
陈冰那张冰冷的面瘫脸,连同过肩摔带来的幻痛,像条件反射般闪过脑海。
(…… 麻烦了。他不是单纯的酒鬼,是个被现实压到极限、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讲道理,没用。)
林雨深吸一口气,压下因预判 “危险” 而加速的心跳,强迫自己挤出社会上磨练出的、尽量无害的笑容。
他没看那两个煽风点火的同伴,直视着为首的醉汉张哥,用平静又不卑不亢的语气开口:
“张哥,还有两位大哥,真对不住。我绝对没有看不起几位的意思,是我明天早上五点就得去公司打卡,实在不能喝 —— 喝了耽误大事,要被领导骂死的。”
说着,他从口袋掏出手机,熟练点开支付界面:
“这样,大哥们,相逢就是缘分。今晚这顿,还有你们桌上的酒,都算我的 —— 就当我给几位赔个不是,也提前敬过各位了,行吗?”
他想用最熟悉的 “社畜逻辑” 花钱消灾,用小小的 “破财” 化解即将到来的 “大灾”—— 这是他目前能想到最体面、风险最低的方案。
可这份自以为 “成熟” 的应对,在被酒精与怨气彻底点燃的 “火药桶” 面前,却起到了反效果。
林雨的 “服软” 没熄灭怒火,反而像滴滚油溅进烈火 —— 当他拿出崭新的【华威 MATE 90】点开支付界面时,姓张的醉汉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更强烈的、混杂着嫉妒与被羞辱的怒火。
在他看来,这根本不是赔罪,是炫耀。
是穿名牌鞋、用最新款手机的 “城里小年轻”,在用得来全不费工夫的 “高薪”,嘲讽、施舍、践踏他们这些被时代抛弃、在工厂废铜烂铁里熬尽青春的 “失败者” 仅存的尊严!
“操-你妈的!”
醉汉张哥一把将 “赔罪” 的啤酒杯扫到地上,玻璃碎裂的刺耳声响像开战号角。
“你他妈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啊?!老子在【华夏重工】的熔炉前炼了二十年钢的时候,你他妈还在穿开裆裤呢!现在跟老子装起来了?!”
他彻底被激怒,紫红的脸因暴怒扭曲。
不再废话,那只沾满机油与烤串油脂、蒲扇般的大手带着恶风,直朝林雨的衣领抓来!
这一瞬间,林雨大脑一片空白。
他没时间想陈冰教过的格斗技巧,也没时间琢磨应对方案,可身体却比大脑更快做出反应 —— 那是刻进灵魂深处、巴甫洛夫式的条件反射!
在醉汉的手即将碰到他衣领的千分之一秒,林雨甚至没 “思考”,身体就像被针扎的弹簧,猛地、狼狈不堪地用尽全力向后一缩。
这个动作幅度极大、毫无美感,甚至因用力过猛,身下的廉价塑料凳子被带着向后 “刺啦” 滑开半尺。
也正是这个被电出来的 “惊恐后仰”,让他恰好躲开了醉汉势在必得的一抓。
醉原本就因酒精重心不稳,这一抓又用了全身力气,结果猛地抓空!巨大的前冲惯性让他两百多斤的身体像失控的火车头,一个趔趄就朝林雨扑来!
一个满是汗臭与酒气的巨大黑影,瞬间笼罩了林雨的视野!
“我操!”
林雨吓得魂飞魄散。
他看着压过来的庞大身躯,那感觉像极了上午在训练场被陈冰一次次摔倒的情景重现!
他几乎闭上眼,出于人类最原始的自保本能,双手胡乱向前一推,嘴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恐惧惊叫,想把这个 “噩梦” 格挡开!
他的手臂软绵绵、毫无章法地撞在醉汉厚实的胸口与肩膀上。
这股力量不算大,最多是普通社畜慌乱中爆发的可怜潜力,可就是这微不足道的力量,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前扑的醉汉被这股力量一推,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彻底失去平衡!
他穿破旧劳保鞋的大脚,恰好踩在地上不知谁踢过来的空啤酒瓶上。
“咕咚 ——!”
脚底一滑!
最终,在一声沉闷又滑稽的巨响中,两百多斤的魁梧身躯以极其标准的 “脸先着地” 姿势,“噗通” 一声重重拍在满是油污、炭灰与碎玻璃渣的地面上。
他甚至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像头被瞬间击晕的死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后脑勺还在微微抽搐。
这一连串动作快如闪电 ——
从醉汉抓人,到林雨后仰,再到醉汉摔倒,全程不超过两秒。
在王伟和周围食客眼里,这就是场醉汉自导自演的意外,像喝多了的倒霉蛋自己没站稳,摔了个狗吃屎。
只有林雨知道,若不是被电击枪操练了一下午、已成惊弓之鸟的身体下意识闪避,此刻他的衣领早已被那只肮脏油腻的大手攥紧。
整个烧烤摊陷入长达三秒的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
光膀子的烧烤摊老板忘了给肉串翻面,任由肥美的羊油滴在炭火上 “滋啦” 燃起焦糊黑烟。
坐在林雨对面的王伟,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看着趴在地上像烂泥的醉汉张哥,又看看还保持着双手前推姿势、满脸震惊茫然的林雨,大脑彻底宕机,完全无法将两者联系起来。
寂静很快被愤怒的咆哮打破。
“操!你他妈敢动我们张哥?!”
那个瘦弱的、狐假虎威的同伴第一个反应过来。
看到 “大哥” 倒地,他非但没半分关心,反而像受了巨大侮辱,涨红的脸瞬间变得狰狞。
他一把抄起身旁桌上还剩半瓶的廉价啤酒,“砰” 地将瓶底在桌角磕碎,露出参差不齐、闪着危险寒光的玻璃茬子!
“兄弟们!干死这个不长眼的小-逼崽子!”
随着他一声喊,同桌的另外几个醉汉纷纷起身 —— 有的抄起塑料凳子,有的直接亮出拳头,摇摇晃晃地将林雨和王伟团团围住。
一场街头斗殴,已然一触即发!
“林…… 林子!”
王伟吓得脸都白了,一把拉住还在呆滞的林雨,声音带着哭腔:“跑!快跑啊!”
林雨被他一拉才如梦初醒。看着团团围住的醉汉,看着瘦弱男人手中闪着寒光的破酒瓶,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 跑?!往哪儿跑?!后面是墙!左右都被堵了!唯一的出口,就在拿酒瓶的家伙那边!)
他的大脑在极度恐惧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上午在训练场被陈冰用各种格斗技巧反复 “杀死” 的记忆,像幻灯片般在脑海闪过。
(冷静!冷静下来!陈冰说过,越混乱越要观察!他们的站位…… 很分散!没章法!拿酒瓶的是唯一直接威胁,但他的姿势…… 漏洞百出!)
他下意识将王伟拉到身后,身体微微下沉,摆出个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充满戒备的防御姿态。他已不再是遇到麻烦只会后退的社畜,身体已比理智更早一步,做好了 “战斗” 准备。
可他那点被动挨打积累的 “战斗经验”,在几个成年醉汉的围攻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瘦弱男人狞笑着,即将把破酒瓶捅向他的瞬间 ——
“滴 —— 呜 ——!!!!”
一阵由远及近、刺耳尖锐、满是绝对秩序感的警笛声,像利剑般划破【蜂巢】喧闹混乱的夜空!
一辆白蓝相间的警用巡逻车在刺眼的警灯闪烁中,一个漂亮的甩尾精准停在烧烤摊前,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车门 “砰” 地被推开。
一个穿笔挺警服、身形高大挺拔、浑身散发正气的年轻警察从驾驶座跳下。
他皱着眉,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现场的狼藉,随即拔出腰间配枪指向前方,大喊:
“警察!都别动!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年轻警察的声音洪亮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像定海神针般瞬间镇住失控的场面。
那几个原本气势汹汹的醉汉,看到代表国家暴力机关的制服,酒意瞬间醒了三分。
脸上的狞笑僵住,抄着凳子和酒瓶的手也下意识垂了下去。
林雨瘫坐在地,那根因极度紧张而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在看到警服时终于 “啪” 地断了。
他愣愣地看着前方处理现场的年轻警察,总觉得那张写满正直可靠的脸庞有些莫名眼熟。
这份熟悉感,像是从尘封已久、快要褪色的记忆深处,被强行打捞上来。
半晌后,他用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充满不确定的、近乎梦呓的语气轻声问:“…… 是…… 罗少天吗?”
正在呼叫总台请求支援的年轻警察身体猛地一僵。他诧异地回头,目光投向声音来源。
只见一个脸色苍白、浑身狼狈、眼神还带着惊魂未定的青年瘫坐在地上看着自己。
罗少天下意识皱起眉。
眼前的青年比自己大几岁,脸上写满被生活反复捶打的疲惫与麻木,眼神里带着【蜂巢区】底层居民特有的、对一切漠不关心的颓唐。
但那张脸的轮廓……
罗少天的记忆瞬间拉回数年前。
那个满是阳光、汗水与廉价啤酒味的大学校园。他想起了那个总缩在图书馆角落、不善言辞、被欺负了只会涨红脸、连完整反驳都说不出来的瘦弱 “书呆子” 朋友。
“…… 阿雨?”
罗少天试探着叫出熟悉的昵称,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眼前的男人,和记忆中清秀内向的少年已有太大不同,可那份藏在疲惫下的、熟悉的倔强眼神,却和当年在图书馆被他护在身后的身影完美重叠。
“我操…… 真的是你?!”
罗少天快步上前想拉他起来,脸上写满重逢的惊喜与对眼前狼藉的困惑,
“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搞成这副样子?!”
林雨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被摔晕的醉汉张哥哼哼唧唧醒了过来,开始满嘴污言秽语地叫骂。
罗少天的眼神瞬间一冷,“老同学” 的温和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 “警察” 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转过身不再理会林雨,用警用电筒的强光晃了晃还想闹事的醉汉,语气冰冷地宣布:“行了,都别嚷嚷了。聚众斗殴,寻衅滋事,今晚都跟我回所里一趟 —— 强制醒酒,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写清楚!”
他三下五除二就把刚才还气焰嚣张的醉汉训得像孙子,随后又走到林雨面前,压低声音用不容商量、带着保护意味的语气快速说:
“阿雨,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和你朋友现在就走,别待在这儿。后面的事我来处理,录口供也用不着你们。”
他在用自己的职权,把林雨从这场麻烦里彻底摘出去。
王伟如蒙大赦,拉着还在震惊的林雨逃也似的离开是非之地。
转身的瞬间,林雨忍不住回头。
他看到罗少天正熟练地将还在骂骂咧咧的醉汉一个个押上随后赶到的警车。
路灯的光芒,将他笔挺警服上的肩章映照得闪闪发光。
那个瞬间,林雨感觉自己和穿警服的挚友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厚厚的障壁了。
回家的路上,王伟像劫后余生的复读机,反复用 “卧槽”“牛逼”“林子你那大学同学也太帅了吧!简直是电影里的警察!” 表达混杂着后怕与崇拜的震惊。
林雨只是沉默地听着,没有解释。
他无法解释。
那晚回到十平米的 “安全屋” 后,林雨没像往常一样立刻瘫倒在床上。
他站在能映出全身的廉价穿衣镜前,看着镜中自己那张平平无奇、写满疲惫与心有余悸的脸。
身体还在因肾上腺素消退而微微发抖,可脑海里却反复回荡着罗少天穿笔挺警服、将他护在身后的背影。
(…… 又被他救了啊。)
这个念头像根冰冷的针,轻轻却清晰地刺进心里。
他觉得自己像个可笑的小丑。
这么多年过去,人生就像停滞的、满是失败与狼狈的死循环,而罗少天永远是循环终点那个如神明般降临、把他从泥潭里捞出来的 “光之手”。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他想起了大学时,那个安静得像另一个世界的图书馆。
……
那时的林雨,比现在更内向、更不善言辞。
他像穴居生物,大部分时间缩在图书馆最偏僻的角落,用一本本厚书构筑自己的小小世界。
而那时的罗少天,是校园里人尽皆知的 “太阳”—— 校篮球队主力,热衷社团活动的社交达人,身边朋友总很多,笑容永远开朗,仿佛有耗不完的精力。
他们本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改变这一切的,是一场无妄之灾。
那是个普通的下午,林雨抱着一摞书从狭窄的书架过道穿行。
在一个拐角,他为躲避突然跑出来的学生下意识向后撤,后背不小心撞到了身后书架旁另一个安静看书的、打扮前卫的女生。
书,散落一地。
“对…… 对不起!”
林雨本能地惊慌道歉,连忙蹲下身捡书。
可那个被打扰的女生没接受道歉。
她猛地合上时尚杂志,用被严重冒犯的夸张语气尖叫:
“你干什么啊?!走路不长眼睛吗?!你是故意的吧?!”
这声尖叫在安静的图书馆里像投下炸雷,周围人的目光 “唰” 地聚焦在这个角落。
“我…… 我不是故意的同学……”
“不是故意的?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女生居高临下地指着林雨的鼻子,声音不大却满是侮辱,
“像你这种一天到晚缩在角落里、眼神猥琐的宅男,我见多了!是不是看我们长得漂亮,就想用这种方式搭讪、占便宜啊?!”
她的几个姐妹也围过来帮腔:
“你绝对是性骚扰!你那恶臭的男凝我见多了!”
一场荒谬的 “批判大会” 毫无征兆地爆发。
那是林雨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之一。
他被一群义愤填膺的人团团围住,无数根手指和鄙夷的目光像利剑刺向他。
他不善言辞,大脑空白,涨红脸连完整辩解都说不出来,只能像任人宰割的罪犯般百口莫辩。
就在他即将 “社会性死亡” 的瞬间,罗少天穿破围观人群降临了。
他没像热血漫画主角那样动手,只是用高大的身躯不动声色地将林雨护在身后,用冷静清晰却满是不容置疑的正气对带头女生说:
“同学,请冷静一点。这里是图书馆,不是你们的秀场。”
然后,他指了指过道天花板角落那个闪着微弱红光的半球体,一字一顿地说:
“你说他骚扰你,可以。图书馆为防图书失窃,每条主干道都装了 360 度高清监控摄像头。我们现在就请图书管理员过来,调取刚才那个时间点的录像。如果录像里他真有骚扰行为,我罗少天现在就押着他去保卫处,让他给你当面道歉。”
“但是,”
他话锋一转,那双总充满阳光的眼眸第一次浮现出冰冷如刀锋的锐利,
“如果录像证明这只是意外碰撞,而你们却在这里聚众喧哗、恶意诽谤…… 那么需要去保卫处写检讨,还要在学校公告栏公开道歉的人,就是你们了。”
最终,那群人自知理亏,悻悻散去。
事后,罗少天拍了拍仍在惊恐与羞辱中的林雨的肩膀,帮他捡起地上的书,笑着说了句林雨记了一辈子的话:
“兄弟,我说你也是,怎么被人欺负到家了连还嘴都不会?诶?我们俩好像一个系的吧?那你之后有事找我就行,我绿泡泡是……”
……
回忆的潮水缓缓退去。
“罗少天……”
林雨轻声念叨这个名字,语气满是唏嘘。
虽说大学时两人成了不错的朋友,可毕业后,人生却走向了完全不同的岔路。
罗少天顺理成章通过严苛考试,实现了从小的梦想 —— 穿上警服,成为奔波在城市基层的民警。他的生活忙碌辛苦,却满是目标感与荣誉感。
反观自己呢?
在 “毕业即失业” 的浪潮中彻底沉沦。
找不到专业对口的工作,又放不下身段送外卖,只能靠偶尔打零工和游戏代练勉强度日,成了 “灵活就业人员”。
巨大的现实落差与深入骨髓的自卑感,让他下意识地主动断绝了和罗少天这位 “成功人士” 的联系。
他不想让这颗曾照亮自己的 “太阳”,看到自己如今躺在泥潭里的失败者模样。
可世事难料,没想到多年后两人竟又见面了。
罗少天还是那么阳光开朗,而自己……
林雨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疲惫又心有余悸的脸,无声地自嘲一笑。
这么多年过去,自己好像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依旧是那个被人欺负到家门口、需要别人解围的没用家伙。
(话说回来……)
折磨了他一整天的灵魂深处的 “幻痛”,此刻似乎真的减弱了一丝。
取而代之的,是更强烈的、混杂着羞愧与不甘的 “真实”。
他终于切身体会到,陈冰和李晴带来的 “地狱”,不只是单纯的折磨与施虐。
那更像是一种残酷、高效,甚至可以说 “慈悲” 的馈赠。
她们在用最极端的方式,将 “如何在真正的地狱里活下去” 的本能,强行灌注进他这具脆弱的 “凡人” 灵魂之中。
林雨握紧拳头。
镜子里,那个总带着迷茫与退缩的社畜青年,眼神中重新燃起一种冰冷、坚定的、对 “更强力量” 毫无保留的渴望。
(…… 好险。)
他的内心只剩下这句冰冷的独白。
(这一次是运气好,他喝多了,地上还有啤酒瓶…… 如果下一次呢?如果面对的是污染物…… 是真正的怪物…… 如果被卷进现场的是少天……)
(…… 难道还要像大学时那样,再一次眼睁睁看着他把我护在身后吗?!)
(不……)
(绝对不要!)
(这点连喝醉的普通人都只能勉强应付的 “运气”,根本不够用。)
(…… 不够。)
(…… 还差得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