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精致的雕花木窗,洒在光滑的地板上。莫蒂,或者说,顶着“莫小雨”皮囊的莫蒂,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一名神色恭敬却透着一丝疏离的侍女为她梳理长发。

铜镜中映出一张陌生的脸。杏眼桃腮,琼鼻樱唇,肤色白皙得近乎透明,带着一种我见犹怜的娇弱感。这是莫小雨的脸,一张符合贵族审美,却也隐隐透着几分怯懦和苍白的面容。莫蒂试图扯出一个微笑,镜中的人影却只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表情。

哼,看什么看,再怎么看也不是你的!脑海裡,莫小雨的声音依旧带着刺,但比起昨夜的歇斯底里,似乎多了几分疲惫和认命般的愤懑。

莫蒂在心中默默回应:“我没想占有它,但现在我们都被困在这里了,不是吗?如果你想活下去,甚至……有机会回去,我们至少需要先了解情况,活下去。”

活下去? 莫小雨的声音带着讥讽,你知道我们接下来会面对什么吗?那个真千金,晴娜,今天就要被接进府了!父亲母亲……不,是侯爷和夫人,他们肯定会把我赶出去的!我会变得一无所有,沦落到最肮脏的泥淖裡,最后死得不明不白!都是因为你!

关于“真假千金”的剧情,以及莫小雨原本悲惨的结局,如同冰冷的代码一样存储在莫蒂的意识里。她知道,莫小雨的恐惧并非空穴来风。按照原定的命运轨迹,真千金晴娜回归后,假千金莫小雨会因为嫉妒和恐惧不断作死,陷害晴娜,最终被家族彻底厌弃,草草打发嫁人,最后在贫病交加中香消玉殒。

“所以,我们更不能坐以待毙。”莫蒂对着镜中的自己,也对着脑海裡的莫小雨,坚定地说道,“改变命运,就从今天开始。”

改变?怎么改变?去讨好那个夺走我一切的村姑吗?莫小雨的声音尖利起来。

“不是讨好,是合作,或者至少……建立一种不至于你死我活的关系。”莫蒂冷静地分析,“她的回归不可避免,家族的愧疚感正浓。此时与她为敌,是最愚蠢的选择。相反,如果我能……我们能表现出善意甚至亲近,处境会截然不同。”

说得轻巧!她肯定恨死我了!

“恨源于恐惧和未知。如果我先释放善意呢?”莫蒂看着镜中那双因为自己灵魂入驻而少了几分怯懦、多了几分沉静的眼睛,“这是我们目前唯一,也是最好的出路。”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侍女恭敬的通传声:“小姐,夫人请您去前厅。”

来了。

莫蒂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属于莫小雨的那份惶惑不安,也压下自己作为“穿越者”的陌生与疏离。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鹅黄色的绫罗裙衫,这具身体原本习惯性的微微佝偻被她刻意挺直,迈步走向那个决定她(们)命运转折点的地方。

永宁侯府的前厅气氛肃穆而又暗流涌动。

主位上端坐着永宁侯莫远峥和侯夫人柳氏。莫远峥面容威严,眼神深邃,看不出太多情绪。柳氏则眼眶微红,手中紧紧攥着帕子,目光急切地望向厅外。

莫蒂走上前,依着记忆中莫小雨的礼仪,规规矩矩地行礼:“女儿给父亲、母亲请安。”

柳氏看到她,眼神复杂了一瞬,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但还是柔声道:“小雨来了,快起来吧。” 莫远峥只是微微颔首。

看吧!他们已经不一样了!以前母亲不会这样看我的! 莫小雨在脑海裡尖叫。

莫蒂在心中默念“冷静”,面上依旧维持着温顺的神情,安静地站到柳氏下首的位置。她能感觉到厅内侍立的下人们投来的目光,好奇、同情,或许还有几分即将到来的轻视。

片刻后,脚步声传来。

管家引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那一刻,厅内所有的目光都聚焦了过去。

那是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女,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头发枯黄,用一根最简单的木簪绾着。她低垂着头,双手紧张地揪着衣角,脚步踟蹰,每一步都仿佛踩在针尖上。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长期营养不良的瘦弱和一种几乎要溢出来的惶恐不安。

这就是晴娜。故事的真千金,也是她未来命运的关键。

柳氏一见之下,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起身快步上前,声音哽咽:“我的孩子……我苦命的孩子!”

晴娜被她抱住,身体猛地一僵,像块木头一样,动也不敢动,只有瘦削的肩膀在微微发抖。

莫远峥也叹了口气,威严的脸上露出一丝动容。

莫蒂静静地观察着。按照原主的性格,此刻应该感到嫉妒、恐慌甚至怨恨。但她没有,她只有一种置身事外的分析,以及一股强烈的、想要改变这一切的决心。

等到柳氏情绪稍缓,拉着晴娜的手细细端详,哭着问她这些年是怎么过的时,莫蒂知道,该自己出场了。

她走上前几步,在距离晴娜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用一种尽可能柔和、不带任何攻击性的声音开口道:“母亲,妹妹一路奔波,想必辛苦了。不如先让妹妹歇息一下,喝口热茶吧?”

她的声音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包括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少女。

晴娜飞快地抬眼看了一下她,那眼神如同受惊的小鹿,充满了警惕、陌生,还有一丝隐藏得很深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只是飞快的一瞥,她又立刻低下头去,身体似乎缩得更紧了。

柳氏擦了擦眼泪,连连点头:“对对,小雨说得是。晴娜,这是……这是小雨,她……” 柳氏一时不知该如何介绍莫蒂的身份,语气有些尴尬。

莫蒂立刻接话,语气坦然又带着适度的歉意:“母亲,叫我莫蒂就好。这是我为自己取的字,提醒自己……要常怀感恩与警惕之心。” 她巧妙地避开了“莫小雨”这个名字带来的尴尬,随即看向晴娜,声音更加温和,“妹妹,欢迎回家。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若有什么不习惯的,或者需要什么,都可以来找我。”

她的话语真诚,姿态放得极低。

晴娜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头垂得更低。

假惺惺!你看她理你吗?莫小雨在脑海裡嗤笑。

莫蒂不为所动。她知道,第一次接触,不激起对方的强烈反感就是胜利。

柳氏看着莫蒂如此“懂事”,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和愧疚,对莫蒂点了点头:“好孩子。” 然后便柔声对晴娜说:“晴娜,先跟你……先跟莫蒂姐姐去给你准备的院子休息一下,好吗?晚点母亲再去看你。”

晴娜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莫蒂走上前,没有试图去拉她的手,只是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轻声道:“妹妹,随我来吧。”

去往客院(暂时安置晴娜的地方)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沉默无声。只有衣裙摩擦的窸窣声和脚下青石板的回响。

莫蒂能感觉到,身后那道视线偶尔会落在自己背上,带着打量和探究,但每当她稍微放缓脚步,那视线又会立刻消失,只剩下身边人压抑的、轻微的呼吸声。

到了布置得清新雅致,却远不如莫小雨原本院落华丽的客院,莫蒂停下脚步,转身对晴娜说:“就是这里了。里面的用具都是新准备的,侍女们就在外面候着,你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她们。”

晴娜依旧低着头,双手紧握放在身前,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莫蒂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叹了口气。这不仅仅是胆小,更像是一种长期处于恶劣环境下形成的自我保护机制,坚硬的外壳下,是极度脆弱的内在。她想起大纲中提到的“偏执”,或许,这种极度的不安,正是偏执的温床。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最后温和地补充了一句:“好好休息,晚点我再来看你。”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没有一丝留恋。她知道,过度的热情只会让受惊的鸟儿更加恐惧。

走出客院的月亮门,莫蒂才缓缓舒了一口气。第一场接触,算是平稳度过。

你倒是会演戏。 莫小雨冷冷道。

“不是演戏,”莫蒂在心中回应,目光望向侯府层层叠叠的飞檐,“这是生存。而且,她看起来……确实很可怜。”

可怜?抢走别人一切的人有什么可怜!

“她也是受害者,莫小雨。”莫蒂的声音在意识里带着一丝疲惫,“偷换人生的是恶奴,不是她。我们都只是被命运摆弄的棋子。”

脑海里的声音沉默了下去。

莫蒂抬头,看着这片异世界的天空。第一步已经迈出,接下来,就是如何用“无微不至的关怀”,去融化那座冰封的、可能内里早已扭曲的堡垒了。她知道这很难,很危险,但她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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