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语晦从她的怀里挣脱了出来。
她下意识地,拉了拉自己那件被麻绳勒出印记的黑色吊带,试图遮掩住手臂上那些泛红的痕迹。
然后,她走到房间的另一边,背对着夏侯明,沉默地,望着窗外那片漆黑的雨夜。
夏侯明站在原地,看着她那瘦削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的背影,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窗外,那个被她自己撞破的大洞,还在不知疲倦地,将冰冷的、夹杂着雨水的夜风,灌进这个空旷的房间里。
郁语晦抱着双臂,身体因为这股突如其来的冷意,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了一下。
“……好冷。”
夏侯明的心,像是被轻轻地捏了一下。
“……你把我地板都弄脏了。”
“我……我去擦。”
夏侯明看着她那副色厉内荏的逞强模样,心里那股因为破窗而入的狂躁,不知为何,竟平息了下来。
她站起身,开始在这个空旷得有些过分的房间里,寻找清洁工具。
她拉开墙边一个看起来像是储物柜的地方,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摞摞还没拆封的书籍。
她又打开了另一个柜子,里面同样是书。
整个房间,除了书,好像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于是,她直接脱下了自己的校服外套,蹲下身,就准备用它去擦拭地板上的泥水。
“……你在做什么?”
夏侯明动作一僵,抬起头,看到郁语晦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身,正静静地看着她。
“……擦地。”
“用你湿透了的衣服?”
郁语晦指了指夏侯明手下那片因为她的努力,而变得更加污浊不堪的地板。
黑色的泥印,被湿漉漉的布料,在干净的木地板上,拖出了一道更长的痕迹。
“抱……抱歉……”
夏侯明看着自己的杰作,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出门,左转,走廊尽头那扇门。浴室,左手边第二个抽屉。”
夏侯明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按照她的指引,走出了这个像图书馆一样的房间,推开了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木门。
浴室里,墙壁上贴着印有暗绿色花纹的瓷砖,地面则是同样花纹复杂的水磨石。一个厚重的白色陶瓷浴缸,占据了房间的大半。
但洗手台上,却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上面只孤零零地,放着一块白色的药皂,和一个白色的漱口杯,里面插着一支白色的牙刷。
夏侯明不敢多看。
她拉开左手边那个老式的木制储物柜的第二个抽屉,准备寻找抹布。
然后,她的动作,凝固了。
抽屉里,铺着一层暗红色的、天鹅绒般的布料。
绒布之上,整整齐齐地,陈列着几样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玩具”。
一根细长的、顶端带着一个小球的金属探针。
几卷不同宽度的、医用级别的束缚带。
以及……一个可以调节松紧的、带着银色金属扣环的黑色皮革项圈。
她不知道这些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但她能从那冰冷的质感中,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支配”意味。
这是属于郁语晦的“里世界”。
一股无法抑制的冲动,攫住了她。
她伸出颤抖的手,飞快地,将那个黑色的皮革项圈抓起,塞进了自己宽松的校服裤口袋里。
做完这一切,她心脏狂跳,立刻关上抽屉。
她从第三个抽屉里,找到了被叠得像豆腐块一样整齐的抹布,落荒而逃般地,离开了这个让她感到恐惧又兴奋的房间。
她回到那个房间,用最快的速度,将那些由自己造成的污渍,擦拭干净。
擦完地板后,她站起身。
看着那个还在不断灌着冷风的窗口,又看了看那个抱着双臂、正冷冷地盯着自己的瘦弱身影。
她沉默了片刻。
然后,默默地捡起了自己那件校服外套。
走到窗口前,将那件承载了她旧日身份的外套,塞在了那个最大的破洞上。
虽然无法完全堵住,但那呼啸的冷风,确实因此而变小了一些。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只剩下雨声的寂静。
夏侯明转过身,目光落在了那些还捆绑在郁语晦手臂和上半身的麻绳上。
绳子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勒得很紧。
“那个……我可以……帮你把它解开吗?”
郁语晦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抬起了她的手臂。
绳结很死。
夏侯明解了很久,才终于将它拉开。
当最后一圈绳索滑落时,那些纵横交错的红色印记,清晰地暴露在了空气中。
郁语晦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夏侯明,说道:
“你的手……还有肩膀。”
夏侯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那还在渗着细小血丝的手臂。
破窗时被锋利的玻璃划开的伤口,在冰冷的空气中,火辣辣地疼。
肩膀处,似乎也因为撞击而传来一阵阵闷痛。
但她摇了摇头。
“我没事。”
“比起这个……”
她走到窗边,指了指被瓢泼大雨笼罩的外面。
“我有一样东西,想给你看。”
“什么东西?”郁语晦问。
口袋里,那个冰冷的项圈,正紧紧地贴着她的大腿皮肤。
“一个……能把我们身上这些肮脏的东西,都洗干净的东西。”
“不过……”
“外面雨很大,”夏侯明轻声说,“你现在这个样子……也许,还是待在家里更好。”
“我下次……会想一个更好的主意的。”
郁语晦看着她,看着她身上那件只剩下单薄的T恤,看着窗户上那件正在被雨水不断浸湿的校服。
她沉默了许久。
“好像……很有趣。”
她用手,撑着地板,试图自己站起来,但身体的虚弱,却让她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夏侯明立刻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手臂。
手臂上传来的支撑感,让郁语晦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着夏侯明。
“不用等下次了。”
“就现在,带我去看看。”
夏侯明的心脏,猛地一跳。
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她蹲下身,将那件深绿色雨衣,轻柔地披在了郁语晦那单薄的肩膀上。
雨衣很大,将郁语晦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只露出一个苍白的小脑袋。
然后,在郁语晦错愕的目光中,夏侯明拦腰将她抱起。
“抓稳了。”
她抱着怀里这个轻得不像话、还在微微发抖的身体,转身,走向了那个被她亲手撞破的窗口。
她抱着她,像抱着一件易碎的珍宝。
在窗外划过的一道苍白闪电中,她们的身影,从那个窗户一跃而出,共同消失在了那片电闪雷鸣的雨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