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辰之日已到,沧澜剑宗山门外的渡口泛着淡淡的水汽。
沈鱼儿蹲在乌篷船的甲板上,正把最后一包桂花糕塞进竹编箱子里。
箱子里已经堆得满满当当,左边是她连夜研磨的驱虫粉,据说能防断剑谷里的毒蚊;中间是用玉瓶装着的疗伤药,瓶身上还贴着她画的小猫画符;右边则是一叠叠破幻符,边角被她裁得整整齐齐。
这些都只是冰山一角,算是来到沧澜剑宗后临时准备的东西,之前在青云门备好的东西,如今都还在小姑娘的储物袋里躺着呢。
“这下肯定够了!”
她拍了拍箱子盖,抬头看见林南站在船头,连忙招手,“小林快来帮我把箱子搬进去,这玩意儿沉死了!”
林南走过去,单手拎起箱子,指尖擦过箱沿的小猫画符。
她忍不住笑了笑,“传武堂的宝贝都不够你准备的,还要另外扛个箱子过来。”
“那可不,”沈鱼儿跟在她身后钻进船舱,“断剑谷那么危险,不多带点东西怎么行?对了,我还偷偷藏了两坛烧酒,冷的时候可以暖暖身子。”
她压低声音,却神秘兮兮地指了指远处,“如果有需要,这些东西可以用来当诱饵抛弃。”
林南无奈地摇摇头,目光却掠过船舱的窗,落在码头尽头的剑林里。
那里的晨雾比往日更浓,两棵老槐树的阴影里,各藏着一道人影。
两人都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渡口的方向。
“你也注意到了?”沈鱼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以她的眼力只能看见白茫茫的雾,但她深居沈府,对这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很是熟悉,“剑宗应该不至于釜底抽薪吧?”
“应该吧。”
她本来想说句虎毒不食子来着,一想到自己的身份,还是把这句话也咽了回去。
林南收回目光,指尖在不见青的剑鞘上轻轻敲了敲。
剑鞘上有一道细微的划痕,是昨日整理装备时发现的,像是被某种淬了毒的暗器划到的。
想来是有人趁她们不在时动了手脚,只是手法不够干净,留下了痕迹。
至于是谁动的手脚?
好难猜哦。
她摸出块细布,小心翼翼地擦拭划痕,碧眸里闪过一丝冷光。
码头传来脚步声,霍远瑶负剑走来,灰布劲装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皓白的手腕,上面还留着昨日练剑时被剑柄硌出的红痕。
她的剑子令和断剑令并排系在腰间,随着步伐裤腿轻晃。
“等很久了?”
霍远瑶踏上船板,船身轻轻晃了晃,她下意识地扶住船舷,指尖触到冰凉的木板深吸一口气。
“刚准备好,”林南转身进了船舱,“鱼儿带了不少东西,你要不要看看有没有合用的?”
霍远瑶的脚步顿了顿,望着林南的背影,嘴唇动了动。
她解开背上的行囊,倒出里面的东西,一把备用短剑、一小袋干粮、还有个巴掌大的瓷瓶,里面装着霍城给的大回转丹。
东西不多,摆得整整齐齐,倒是干净利落。
林南心头生出一股烦躁,她站起身,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既然如此,我们就出发吧。”
船缓缓驶离码头时,雾突然浓了起来。
起初只是淡淡的白汽,缠在船舷边,像一层薄薄的纱。
半个时辰后,雾越来越沉,像化不开的牛奶,把天和水都搅在了一起。
船桨划水的声音也变得很闷的,偶尔有断剑从雾中飘过,剑身上的锈迹在微光中泛着暗红,像凝固的血。
“这雾有点奇怪,”沈鱼儿扒着船舷往外看,突然“呀”了一声,“小林你看!那是不是个人影?”
林南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雾中隐约立着个模糊的轮廓,穿着破烂的剑袍,手里拄着柄断剑,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们的船。
待船驶近了些,那轮廓却突然散了,化作一缕青烟,融入雾中。
“是幻象,”霍远瑶的声音从船头传来,“断剑谷的雾能勾动人的执念,会把心里在意的东西化成雾影。”
林南的心头猛地一跳。
“那我们会不会看到不好的东西?”沈鱼儿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抓住林南的衣袖,“不会又有鬼吧……”
“别怕,”林南拍了拍她的手,从储物袋里摸出三枚玉佩,“这是寻林长老给的,能挡一阵子。”
她把其中一枚递给霍远瑶,“戴上吧。”
霍远瑶接过玉佩,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两人像触电似的同时缩回。
玉佩上还留着林南的温度,温温的。
霍远瑶把玉佩攥在掌心,忽然轻声问,“你刚才……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林南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移开,“没有。”
……
……
霍天行的书房里,檀香燃到了尽头,只剩下一小截灰烬。
弟子单膝跪在地上,手里捧着个黑色的锦盒,“长老,裂天阵的阵盘已经准备好了。只要霍远瑶靠近,阵盘就会启动,到时候万剑齐发,就算她会万剑归宗,依着八品真气也讨不了好。”
“做得好,”霍天行打开锦盒,里面是块巴掌大的玄铁盘,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正是裂天阵的核心,“那些死士都安排妥了?”
“妥了。二十人,全换上霍乾那边的紫衣,连说话的口音都学了他那边的腔调。等阵盘启动,他们就冲上去补刀,事后留两个活口,不小心说出是霍乾的命令。”
弟子顿了顿,“只是……那毕竟是大小姐,要是事情败露,宗主和大长老那边恐怕会……”
“无妨,宗主跌落二品,跟废了有什么区别。”
霍天行嗤笑一声,把阵盘扔回锦盒,“至于霍乾那老东西,他比谁都想让霍远瑶死。他以为派几个会追踪的弟子就能瞒天过海?后续我都已安排下去了,你只需负责你的事。”
弟子低头应是,退出了书房。
霍天行走到窗边,望着断剑谷的方向,手指在窗台上轻轻敲击,像在倒数。
同一时刻,霍乾的密室里烛火忽明忽暗。
霍宇正站在面前,左肩的伤口还缠着绷带,脸色苍白得像纸,“叔,真的要让那些弟子用蚀骨草粉末?那玩意儿毒性太烈,万一被查出来……”
“查出来又怎样?”霍乾打断他,从暗格里取出个瓷瓶,扔给霍宇,“这里面是换息散,能暂时改变真气的气息,让弟子们动手后服下,便能暂时变成焚山剑。谁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狠戾,“你记住,霍远瑶必须死。她活着一天,我们就永远别想拿到断剑谷里的东西,剑子,代宗主之位也轮不到我们。”
霍宇握紧瓷瓶,指节泛白,“那……断剑谷里的剑冢……”
“等解决了霍远瑶,有的是时间找,”霍乾走到墙边,推开一道暗门,里面藏着一张泛黄的地图,上面用朱砂标着断剑谷的地形,“让弟子们记住,一定要把霍远瑶的尸体带回来,尤其是她手上的玉扳戒,那东西霍城如此宝贝,或许是打开剑冢的钥匙。”
霍宇点头,领命后转身离去。
密室里只剩下霍乾一人,他盯着地图上的标记,嘴角勾起一抹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