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天下的人生开始于一场谎言。
“我是......男生?还是......?”
有关性别认识是如何萌生的,一直是个偏向有趣的讨论话题,环境影响被公认为是最主要之一的原因,被刻意的引导、诱导则是这项原因最具体的表达形式。
介于青春期到来前的生理外观难以辨别,兼之未受到教育将萌生迟钝,世间存在着大量自我认知扭曲的案例————闻人家所谓的“长子”亦是如此。
或许是出于家族利益层面的考虑,又可能是对男性继承人的偏执,明明诞下的是女孩却自幼视作男生养育,不断灌输错误的理念,致使成长环境日益扭曲。
诚然,最初阶段不具备风险,这份任性也总有一日会遭到粉碎。
一旦身体开始发育,自小被当成女孩培养的男孩会渐渐发现嗓音变得奇怪、喉咙变得粗大以及毛发开始茂密......最终发展至怀疑自我乃至质疑整个人生的处境。
自我与现实的认知错位往往将招致心理层面的崩溃,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倘若当事人无法靠自己的力量进行纠正、重新认识自我,寻求一个心理医生的帮助是必要之举。
再假设一下,如果期间又因为真实性别的暴露而连锁引发了愈加糟糕的悲剧,恐怕只有最优秀的心理医生能够布施神的恩惠————想要获得救赎吗?
“贵安,阁下可以称呼我为‘CQCQ’~♪”
推开门,偌大一间教堂仅有自己一位“客人”。
记忆中的自己,那是还年仅16岁的自己(闻人天下),在灰蒙蒙一片的光晕渲染背景中拜访了一位慈眉善目的修女。
侍奉主的修女白发血瞳,用明显不像是受洗名的称呼进行自我介绍。
“啊,每个最初造访的人都会露出那种表情呢?我懂,我全都明白,很古怪的名字吧?马上就来解释,所谓的‘CQ’哇,一种无线电通讯中的呼叫用语,因为发音刚好是英语里的‘seek you’(寻找你),因此就是单纯的呼叫的意思,而重复两遍则代表着强调、频繁与内心的焦躁不安......不觉得很符合心理医生的风格吗?每位迷失羔羊(患者)都受困于自己的精神世界里,简直像极了彷徨于暴风雨夜的茫茫海洋里的一艘孤船,为了不继续迷失,迫切想要驶向正确的轨迹,只能不断通过唯一一台老旧的无线电发送呼救信号,以期待能有谁来拯救自己————CQCQ,听见了吗?听见了吗?”
“......我不是来了解这种无聊的边角料冷知识的。”
“我懂。”绰号果然很古怪的修女翘起右腿,同时单手托腮,“妳是个迷惘的人。”
————是个很可怜的人。
“至于为什么?光凭看的就能理解......明明是个很可爱的女生,却穿着名贵西装呢?甚至还合适。”
气质方面简直是个贵公子嘛~♪
“......”
“您是被闻人梦蝇女士介绍来的,OK,寒暄环节结束,开门见山地谈谈呗~?”
来吧,闻人天下......嗯,小姐,请吐露自己的迷惘吧。
“......”
“......”
“......”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不必要的记忆被抽离,模糊的主视角里仅剩下一张欠揍的脸。
“明明是个女生,却自幼被母亲当成男性继承人严苛的培养......嘛,我是听说闻人家近些年来人丁凋零到了一定程度,会如此急功近利也不奇怪————不过,如果只是性别认知错位导致的性取向发生变化,也根本轮不着‘我’登场帮忙吧?”
“......”
“......”
“......”
“唔姆,如此,如此这般。”
继续连连点头,“CQCQ”听完过分carry的真相照样面不改色。
果然,NO.1心理医生(自封)的心理素质非常强悍呐~♪
“并不是那么功利心的原因,而是站在本质更加可悲的出发点......‘霸王’闻人王城已经堕落成无可救药的野兽,为了避免遭受他的毒手,只能出此下策的掩盖真实性别,再加上尽可能地减少接触————这是来自一位母亲的爱呢?”
“......”
“您的父亲是个如假包换的禽兽呢?”
“CQCQ”如此直言不讳。
“明明那样努力去避免了,结果还是酿成了最不愿意见到的惨剧......然后,真正的问题在于,身为主角之一兼受害者的您,在当时那个阶段,甚至根本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遭到侮辱的时候是如此,事后被推进手术室接受手术更是恍若置身一片迷雾里。”
嘛,正儿八经的10岁小屁孩,究竟能懂得些什么呢?
“......”
“显而易见的,您的母亲失败了,不管是自作聪明或者命运捉弄,您的痛苦后知后觉着到来,她则是陷入了无尽的悔恨,而这份悔恨自然又牵引出了必须作出弥补的愧疚————果然是那时候的孩子呢?被施加了催眠吧?”
“......!”
“再怎么年幼懵懂,再怎么性别认知错位,总有渐渐拨开迷雾的那一天......为了不招致未来某一天的崩溃,为了想要您遗忘掉这些痛苦,您的母亲想当然地觉得催眠是一项好主意。”
诚然,如果不进行催眠的话,恐怕早就身心崩溃了吧?
“......”
“但,催眠的效力总有结束的一天,而主导这一切的您的母亲......也总有逝世的时候。”
“......”
“自从您的母亲死后,或许存在着本身就抗议催眠的真正关心您、想要帮助到您的家人,在那位的安排之下,才促成了今天这场会面————您想要知道如何面对真实的自我吧?”
“......”
“母亲的做法造成了您自我认知的部分扭曲,被亲生父亲**带来了终生难忘的痛苦;您想要知道如何才能坦率面对那样的自己,您想要平衡这份犹豫不决于是否要杀死父亲的情感,您纠葛于该怎样拿捏对待那两个孩子的态度......当然了,慧眼如炬(自夸)的在下,当然看得出这只是您一半左右的心理难题。”
“......”
“责任感————这是牢牢控制住您的囚笼。”
“CQCQ”又换了个姿势,天知道她究竟掌握了多少情报(内幕)。
“妳其实很坚强呢?”修女捏了捏下巴,“当催眠的效力解除之后,恐怕有大量喘不过气的真相如潮水般一口气袭来,心理防线随时被压垮都不奇怪,立即蹲下身疯狂挠着头发歇斯底里也不奇怪......妳全部坚持了下来,抵抗住了那份崩坏的迹象————至少,您牢牢抓住了构成名为闻人天下这号人的基准点(立足点)。”
或者说,是一项无心之举。
“迷惘也无所谓,彷徨也罢,只要眼前能看到一条清晰的通往正确的道路,只要时刻清楚自己最大的存在意义,过去那些难堪回首的悲剧,充其量也就是补充人设的边角料......只要抛出了锚,心就有了落脚点。”
清楚自己是谁,明白自己的存在使命,那一个人就不会轻易崩溃。
————虽然......也存在着极限。
“因为是头胎,因为是名义上的‘长子’,因为是对外宣称是继承人......您恐怕自幼就被代替因神志不清而无法亲自理事的那位‘霸王’处理家族事务的母亲教导要在未来肩负起闻人家的家族重担,一切都要基于闻人家的利益为出发点......正因如此,妳无法杀死那样痛恨的父亲。”
“......”
“依我看,号称四大家族之首的闻人家一旦剔除掉闻人王城这位‘赘婿’,其实也没多么可怕,反过来说,闻人家绝对无法承担失去‘霸王’的损失————明明是一份再合理不过的‘正确性’,如今却反过来成为了束缚您的枷锁......被培养得十分理智的您,恐怕每天每夜,无时无刻不再脑内展开激烈的思想斗争、交锋吧?”
“霸王”闻人王城是一柄不可多得的利剑。
为了维持住闻人家的地位,为了不断攫取利益、在与其他家族的斗争里获得胜利,必须持续地打磨这把神兵利器。
就连一丁点的生锈都不能容许,更不用提主动折断它了。
“想要杀,不能杀;想要杀,不能杀;非常想要杀掉他,随时随地都有机会......但是,为了闻人家的话,就绝对不能杀。”
磨灭掉非理性的情感,磨灭掉自我;
只剩下理性,只追求利益。
“......”
“如此,您的心理症结已经被全部分析出了。”
“CQCQ”竖起三根手指————这恰好是她最喜欢的数字。
“您的双亲或间接或直接地促成了您或将终生无法走出的心理阴影,您无法处理该如何正确对待那两个孩子的心情,您迷惘于寄托在父亲身上的极复杂情感,您甚至不清楚真正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马上就要崩溃了吧?”
不过问题不大,幸好赶在了崩溃前夕找到了这里(我)。
“解决起来也很简单,能提供两种围绕着‘逃避’这同一个主题的两种方法......其一,那就是继续接受催眠治疗,算妳优惠价如何?最深层的催眠~♪”
催眠就意味着遗忘。
处在什么都不知道的立场上,自然不会心生烦恼。
“然后就是......干脆舍弃这份责任,不就行了?”
说白了,为什么非得一个人肩负起家族兴旺的“使命”呢?
“因为被期待了?因为是‘长子’?因为自幼被灌输了无穷无尽的责任感......但是,不对吧?稍微仔细一分析,造成您人生悲剧的事物、难道不正是闻人家本身吗?讨厌的东西逃避掉就好,不愿意面对的事物躲避掉就好————我希望相信,有朝一日您能下定决心作出远离闻人家的决定,有朝一日您将卸掉这份无聊的责任心......逃避可耻却有用,痛恨自己的父亲,又因为心中的软弱、懦弱而始终无法痛下杀手......那样的话,逃避掉就好。”
退一万步来说,为何不尝试去依靠别人呢?
“据我所了解,您的妹妹们之中也不乏优秀之辈。”
甚至说,尚且有还在人世的长辈吧?
“......”
“如果自己都不渴望追寻幸福,谁都无法真正帮到对方的。”
去过您自己的人生吧。
我相信,未来的某一天您会迎来这样的转变。
“然后,‘现在’的您......的答案是?”
“......”
“......”
“......”
“啊,啊啊,我懂的,我都懂的。”
“CQCQ”连连点头,她的表情带着浓浓的无奈。
“‘现在’的您还不是那么坚强,还有很多的路要走......那么,就让在下再帮您一回,帮您暂时遗忘掉这些令自己痛苦的事情。”
于是说,未来某一天再见面吧。
“......CQCQ,能够听见吗?”
。 。 。 。 。 。 。 。 。 。 。 。 。 。 。 。 。 。 。 。
“大侄女,妳在发什么呆呢?”
闻人梦蝇的催促声从耳边突然想起,这唤回了长女lady的意识。
————邪恶(确信)的闻人家入侵者们寻求着与己方家主的碰头。
循着那股气息沿路追踪,直觉告诉自己目标近在眼前。
而根据现场唯一一位年长者的说法,只要成功“回收”了“霸王”,这场行动将以闻人家的大获全胜而告终。
“所以呢?摊上些糟糕的事情......具体来说又是什么?”
个个都cos着武林高手、不断穿梭于树林间,闻人天下一干人等朝着教学楼C区的方向疾驰赶路,期间被提醒“不要思想开小差”的长女lady一边佯作镇定,一边抛出话题转移注意。
“嗨,老不死又乱吃东西了呗!”
背着双手踩着树干枝丫,红西装丽人止不住地摇头叹息。
“妳知道的,汝父德薄......啊不对,是尊贵的‘霸王’殿下会本能的渴求强者的鲜血,小姨妈我呀,只希望这回暴走能吃上一点教训。”
最好是被揍得稀巴烂,好方便咱们强行绑回去。
“......难道不是被冬儿的气息所吸引?”
闻人天下沉默片刻,她突然冷笑出声。
“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无糖少糖那几个孩子也被我派了过去,就是不能指望绝对不偷懒耍滑认真干活......啊,气息愈来愈近了,大概就在前面。”
撂下一句“所有人提前戒备”后,闻人梦蝇骤然加速,似乎打算尽到一份成年人身先士卒的责任,主动扛起工作量。
“......”
心情很微妙、表面上依旧要维持扑克脸的长女lady扭头回瞥了眼两个拖油瓶(迫真)。
她冲着那对双胞胎稍微打了几个手势,示意她们做好交战准备。
“嚯嚯嚯,久别重逢的场合下,父亲大人会说些什么话呢......呵呵,期待一头野兽的正常交流?”
“闭·嘴!”
轻翻白眼,闻人天下自顾自加速。
约十数秒后,她第二个赶到了“霸王”蓬勃气息(大概)汹涌传递来的交战现场。
教学楼前的空地陷在灰蒙的天光里,到处弥漫着硝烟与血腥交织的怪异气味,夕阳把残破的景象拉得很长————没用用错词汇,的的确确是“战场遗址”。
“哇塞,就算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居然闹腾得比想象中还要过分......”
第一个“案发现场证人”不断跺脚,站在原地的闻人梦蝇只觉得皱纹又要多出好些。
放眼望去,C区教学楼前的无人空地的水泥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最深的沟壑里竟然还积着暗红的液体,边缘凝结成半干涸的痂状。
几株被拦腰折断的景观树斜插在地里,断口处渗出的树汁混着泥土,在暮色里泛着黏腻的光泽。
教学楼的玻璃幕墙有大半碎裂开来,锋利的玻璃碴散落在空地上,反射着夕阳最后的余晖,像撒了一地的碎钻。
几根断裂的钢筋从墙体里戳出来,其中一根尖端挂着半片染血的布料,在晚风中发出细碎的声响。
空地边缘的宣传栏被整个掀翻,铁皮外壳扭曲成麻花状,露出里面揉皱的海报,上面印着的笑脸被血污浸染,变得模糊不清。
旁边的自动贩卖机倾倒在地,饮料瓶滚落得到处都是,橙黄色的液体在地面蔓延,与血迹混合成怪异的橘红色。
还有几棵叶子被震落了大半的梧桐树,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暗的天空。
树干上布满深浅不一的划痕和凹坑,像是被巨斧劈砍过一般,其中一棵的树干上还插着半截断裂的凶刃......刀柄早已不知所踪,只有生锈的刀身还牢牢地嵌在木头里。
最后————闻人王城跪在空地中央。
“......”
““““......””””
闻人天下正式落地。
片刻的时间间隔过后,“锖兔”与其胞妹亦赶到现场。
好几双眼睛,好几道视线,共同捕捉到、映照出了闻人家的“霸王”膝盖陷进碎裂的地面里的不可思议的一幕。
“......!?”
“搞什么......?”
“似乎是很有趣的发展呐......”
白发老人半跪在地,赤裸的上半身布满纵横交错的伤口。
左胸一道深可见骨的裂口正缓慢蠕动着、似乎试图主动愈合(迫真),却挡不住暗红色血液顺着肌肉纹理往下淌,在腹部积成小小的血洼。
“霸王”花白的长发被血痂黏成一缕缕,垂在汗湿的额前,遮住了半只紧闭的眼睛。
眼窝周围的皮肤呈现出紫黑的淤青,暗红色的液体顺着眼角不断滑落,在下巴尖聚成水珠,滴落在胸前的伤口上......尽管如此,他依旧保持着半跪的姿态,脊梁骨像根快要折断的旧铁条,在晚风里微微发颤。
更糟糕的是,暴露在外的肋骨有明显凹陷,每一次呼吸都带来细碎的骨裂声,左肩脱臼的关节以诡异角度外撇,肩胛骨尖端刺破皮肤,像块突兀的白玉嵌在血肉里。
闻人王城右手仍死死攥着半截断裂的拐杖,杖头雕刻的蛇形花纹被鲜血浸润,鳞片纹路间还嵌着几缕深灰色的发丝。
左手手腕则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指骨刺破皮肤顶起狰狞的凸起,断裂的指甲缝里嵌满黑红的血泥。
————显而易见,不难想象这是经历了何等残酷的战斗!
“卧槽,老娘还是第一次见到老不死惨成这副德行!”
再然后,这是疑似残胜的幸存者......那么,他的敌人/们呢?
“输掉了吗?居然输了吗!?明明都强化了那么多轮波次,竟然还给老娘动不动就被揍趴下啊喂!万俟家的秘密王牌都是怪物吗!?”
闻人梦蝇原地崩溃(迫真)。
一边持续且用力地跺脚,一边摆出致敬梵高名画《呐喊》的姿势。
“有了,有了有了......好糟糕!这算被弄死了吧!?”
————交战的对象总计有两人。
距离重伤濒死的“霸王”七、八米远的地方,英伦女仆打扮的金发女人侧躺在三米外的花坛边缘。
“那是......?”
浆洗挺括的黑色蕾丝围裙此刻像块破布,被撕开的裙摆下露出扭曲成反关节的左腿。
芭薇璐歌·席薇尔,其原本一丝不苟的发髻散开大半,几绺湿发贴在惨白的脸颊上,左眼被凝固的血膜覆盖,右眼圆睁着望向天空,虹膜里还残留着惊恐的淡蓝色涟漪。
右手腕以不自然的角度垂下,她的左手则按在腹部,指缝间不断有鲜血涌出,在身下积成越来越大的血泊,甚至浸透了一般女仆并不会配备的高帮靴。
很显然,这算是受到了致命伤,即将命丧黄泉。
“呜哇,一个比一个要惨嘞......”
另一边,女武神装束的金发女子侧蜷在断裂的台阶旁
左臂以反向关节的姿势压在身下,裸露的小臂上有三道深可见骨的抓痕,肌肉外翻着,呈现出不自然的粉红色。
希瓦尔·柏德薇,她的右肩明显塌陷下去,锁骨断裂的地方皮肤高高隆起,像揣着一颗滚圆的石子。
右小腿的肌肉被撕裂,露出森白的胫骨,暗红的血液顺着台阶蜿蜒而下,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溪流。
一缕金色的发丝粘在她毫无血色的唇边,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颤动。
同样是很显然,这位“蜥蜴人”亦是性命垂危。
““““......””””
教学楼的玻璃幕墙布满蛛网状裂痕,其中“硕果仅存”的一块完整的玻璃映出三人的身影,像一幅被血浸透的静物画。
几只乌鸦落在楼顶边缘,歪着头注视着这片狼藉,偶尔发出几声嘶哑的鸣叫,在空旷的教学楼上空依次回荡。
忽然一阵微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细小的血珠,在空中打着旋儿。
“被......被......”
————毫无疑问,再次重申,此乃一场惨烈激战的收尾。
“所、所以说,老东西被打败了吗!?”
刹那间,无数匹草泥马在闻人梦蝇心中的辽阔原野奔驰而过。
她此刻只剩下骂娘的精力,以及“这回彻底翻车啦”的情绪崩溃————太过一帆风顺的发展往往会招致轻敌疏忽,鬼知道【贪狼岛】大事件发展到这个地步,万俟家居然还能拿出此等底牌兼王牌......身为严格来说属于上个时代的“亲世代”,闻人梦蝇自然拥有一套独属于自己的针对“蜥蜴人”的辨别手段。
乐观点,即是万俟家最后的有生力量就在刚刚被消灭,“蜥蜴人”这玩意是实打实的超级稀罕物,哪怕是“黑道之花”也不可能随随便便掏出来更多......至于悲观点的角度嘛,自然是战损比无法令人接受。
诚然,仅派出一人份的战力就几乎全歼敌对家族(大概)的全部主力,何等威风!
可一旦具体分析、获悉这位“霸王”本身就等同于整个闻人家,不费吹灰之力即能得出“是一笔赔本买卖”的结论————哪怕是一换数千万,己方都无法承受这份代价。
“啧,明明‘吸收’了【陨石】的力量,居然也只够这种程度吗?”
深呼吸数遍,反复强调自己是成熟的大人,闻人梦蝇结束了波涛汹涌的短暂狼狈。
她停止跺脚,自行解除情绪激动,首次用残忍的眼神环顾生死不明的两位最强守卫。
“哼,真是永远也不想和【超绝者】撞上呢......”
作英伦风女仆打扮的席薇尔身下的血泊不再扩大,已经开始慢慢凝固,边缘呈现出暗沉的褐色。
这位暴躁女仆偏淡色的金发被自己的血水打湿、贴在脸颊上,遮住了半只紧闭的眼睛。
另一边,容貌酷似北欧女武神的希瓦尔则蜷缩得更紧了些,仿佛想抵御夜晚的寒意。
她的呼吸已经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只有一缕被风吹起的发丝还在轻轻飘动,像一根脆弱的琴弦————两个人气若游丝,生命如风中火烛。
“■■......■■......”
白发老人的喉咙里发出类似风箱的抽气声,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带着痛苦的震颤。
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只能勉强分辨出不远处两个暗色调的轮廓,随后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激起一阵细小的尘埃。
“都还活着呢?”闻人梦蝇冷哼一声,“怪物般的生命力......哼,那就带走吧!”
打了个响指,似是朝着某个方向发号施令。
“来咯~!”
“来啦~♪”
下个瞬间,两道黑影鬼魅地窜出。
定睛一瞧,除了习惯偷懒耍滑的“永猎双子”还能是谁呢?
佩戴狼与狐狸面具的双胞胎一落地就抛甩出精钢铸造的锁链,瞬间化作勾魂使者瞄准两位濒死的“蜥蜴人”————必须尽可能地弥补损失,从判断母体是否优秀的角度,“蜥蜴人”明显优于接近半成品的“剑圣”......自己还真是爱上了助纣为虐的感觉呢?同样只注重家族利益的闻人梦蝇于内心冷哼不止。
“嘿咻,到手啦,姐妹~♪”
“真沉呢?两位大妈该减肥了......听说‘蜥蜴人’的肌肉密度远超普通人数倍?”
“姐妹,居然还有这回事?”
“实践出真知,等逮着个机会解刨一下试试~♪”
“永猎双子”化身搬运工,一人扛着一位“蜥蜴人”,同时毫无防范地遭到突然瞬移到背后的闻人梦蝇的铁拳招待(惩罚)。
“咚!咚!”
““好、好疼呀!””
异口同声。
“疼就对了。”这位小姨妈(确信)太阳穴猛猛抽搐,“吩咐了妳俩要一直盯着吧?刚才明明也在现场,为什么只是看着?”
敢搬出“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的理由,就宰了妳俩哦~?
“嘿嘿,但是,但是但是,根本咩有插手的机会耶?”
“真的都被气场吓晕了......而且,这恰恰就是信任臭老爹的表现呀!”
————就是眼睁睁看着“霸王”血战到最后,见死不救。
“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和这些杂碎扯淡?”
长女lady双手抱胸着走进,她伸出玉足(迫真)踢了踢“霸王”殿下不再钢背兽的背脊,似乎想要确认对方这会儿状态究竟有多差。
“这座岛覆灭在即,赶紧联络惣流到指定位置接我们,别忘了在飞机上配备紧急治疗的医疗包......啧,到最后还是没找到冬儿吗?”
语气冰冷着,闻人天下冷静指派任务。
“唉,居然把亲爱的妹妹们称呼为‘杂碎’......好悲伤。”
“既然如此,亲爱的冕色姐姐也是一样吗?”
话音刚落,“锖兔”不知何时也神秘出现在“永猎双子”组合的背后,并毫不客气地用刀柄顶端捅了捅嬉皮笑脸的妹妹们的后腰。
“少啰嗦,赶紧干活。”
也不管是否会牵连到被扛在肩上的“蜥蜴人”们,“锖兔”催促完毕又是一脚踹在妹妹的屁股上。
“好过分~!”
后者姿势浮夸地踉跄跌倒,现场一片不合时宜地乱哄哄。
“够·了!”
双手托胸的长女lady低吼一声。
这声呵斥仿佛蕴藏着万千雷闪,不着调的小屁孩(确信)们瞬间噤若寒蝉。
“都强调了没时间玩闹了!给父亲紧急救治!还有必须争分夺秒找到冬儿的下落......”
“啊,如果是那个小婊砸......啊不对,报告大姐,冬儿已经被‘回收’了。”
话音未落,“永猎双子”之一的闻人无糖高举右手。
“嗨嗨嗨,就在这里呢~!”
紧接着,另一位亦是蹦蹦跳跳,极力凸显着自身存在感。
“““......哈啊?”””
霎时间,三位成熟年长者(PS:包括“锖兔”→确信)齐刷刷目瞪口呆地扭头。
“嘿嘿,别小瞧闻人家最强尖兵的厉害呀~!”
“我们虽然不干正事,好歹也干了点事......喏,就藏在了那里,怎么样?多少有点姐姐的样子吧?”
所谓的“那里”————指的是“永猎双子”先前用于旁观看热闹的一颗梧桐树。
更确切点描述,那根粗壮的枝干是这对双胞胎藏匿自身的“头等座”......由于角度恰好很刁钻,不仅没什么发现,甚至就连树叶都免于被吹翻、仍旧好端端长在树枝上。
“嗖!”
紧跟着,一根铁链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射向那个位置,划过半空的残影像极了被超音速级别的速度扭曲了身形的狂蟒。
“嘿咻,拿来吧你~!”
一道白色身影就像娃娃机里的头等奖品被无情夹出,再回过神时,闻人无糖手上凭空多出一个超载的“货物”。
因为无法仅靠单臂支撑重量,她随即转身将其抛给明显是现场最闲的一位姐姐。
“唔、唔!?”
沦落为背景板的闻人空蝉匆忙接过了“天子”,后者被证实了早已脱离危险(PS:难说)。
而考虑到四小姐殿下还有这一层“五龙王”的身份,此刻将闻人家继承人的安危交给她负责倒也是件合理的选项。
“......没有事。”
下意识确认呼吸与脉搏,随后狠狠地松了口气。
————“天子”正沉沉睡着。
或许是疲累到了极点,但又在粗略检查一番后并未发现哪里有伤到......姑且得出了没有大碍的结论。
“那是当然咯~!”
“还是说,空蝉姐姐大人质疑咱俩会偷偷虐待幺妹?”
“太坏心眼了吧!”
“我们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这样啦!应该是脑袋磕碰到哪里了?”
“不要因为自己处理不好姐妹关系就怀疑到其他相亲相爱的一家人身上啊喂!”
“......”
无视了“永猎双子”“咯咯咯”地坏笑奚落,闻人空蝉条件反射瞥向长女lady,似是在征求对方的下一步命令。
“哼,既然冬儿也找到了、也算平安无事,那就是完美收尾......”
“■■■■!”
————不合时宜的一声咆哮。
“嗯......?”
地面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站位最远的闻人梦蝇最先察觉到动静,她下意识扭过脑袋,下一秒惊愕地发现原本半跪在地的白发老人忽然动了。
“■■......■■■■!”
音量飙升。
以“霸王”为中心的周围数米半径,名为“霸道”的威势陡然间爆发。
手指蜷曲着抠进地面,指节泛白,身体也以一种不自然的弧度拱起,脊椎发出细碎的声响。
“““““......”””””
闻人王城在众目睽睽之下猛地撑起上半身,脖颈僵硬地转动,目光不知为何死死盯住被抱在怀里的“天子”。
“飒————!”
下一秒,闻人王城如离弦之箭般扑出。
“!?”
抱着“天子”的闻人空蝉下意识侧身躲闪,同时将怀里的人往胸前压。
但还不够快,白发老人的肩膀撞在她的胳膊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她踉跄后退,手臂一松。
“■■■■!”
亦是同一刹那间,“霸王”发出嗬嗬的气音,猛地抬脚踹向闻人空蝉的膝盖。
原本抱着“天子”的当事人腿弯一软,重心骤然下降,就在这一瞬间,老人发力将“天子”拽了过去,同时肘部向后撞出。
“咚!”
一声闷响。
抱着“天子”的闻人空蝉捂住腹部倒下,额头抵着地面,肩膀微微颤抖。
“咦......咦咦咦咦!?”
闻人王城将“天子”扛在肩上,转身时肘部又撞上旁边试图靠近的人————其实是某个想要逃跑的倒霉蛋。
“额、额啊......死老头发癫啦!?”
倒霉蛋1号·闻人无糖,捂着肋骨弯腰,却被自己的生物爹施展一套丝滑小连招、抬脚踹中膝盖窝,顿时跪倒在地。
“喂,老东西,你又走火入魔......”
倒霉蛋2号·闻人梦蝇,伸手想拉住白发老人的衣角,岂料被他反手挥臂击中侧脸,踉跄着撞在旁边的物体上。
“咚!咚!砰!啪!哐当————!”
电光火石之间,“霸王”不给喘息余地着展现自身的疯狂。
此刻的他似乎将视野内的一切都单方面视作为竞争对手,尽是试图和自己抢夺“宝物”的不可饶恕者......如此这般,本该濒死的闻人王城无差别地攻击着周围所有。
明明觉得能看到,结果根本无法躲过;
明明伤势重得随时死掉都不稀奇,可那样的身手又是在拿什么作弊————这个瞬间,钦佩那两位“蜥蜴人”的心情油然而生。
“......居然,和这种怪物差点两败俱伤......”
隶属同一阵营的人接二连三地倒下,有的捂着胸口,有的蜷缩着小腿,有的用手撑着地面却站不起来。
“混蛋,偏偏这种时候......”
长女lady半跪在地,不解地凝视着闻人王城步伐踉跄却异常坚定的背影。
“抢走‘冬儿’是打算干嘛”————如此疑惑短暂且浓厚地盘桓在心头,她凭直觉不认为对方是突然爆发了护崽的情感......“霸王”诚然是一头野兽,闻人天下却不相信对方具备着世间野兽也都具备的血缘情感。
而凑巧的是,或者说相当地不幸运,困扰长女lady的疑问很快遭到迎刃而解。
“■■!”
闻人王城始终保持着扛着少女的姿势,来回奔走似是在寻找着其他的什么。
片刻后,他的脚步渐渐放慢,持续极短暂时间后又坚定地迈向某个方位————那是狼藉一片的“战场遗址”唯一称得上完好的平坦空地。
具体位置就在女武神·希瓦尔倒下的台阶不远处,很适合临时歇脚。
就这样,在无数双困惑不解的目光注视之下,突然间发狂的闻人王城将被自己抢夺、俘虏的“天子”平放在那块不足5平米的空地上。
随后,挺背直立的野兽自喉咙深处泄出疑似象征着满足的嘶吼。
“......”
白发少女依旧双目紧闭,仿佛对周遭发生的一切毫无知觉,只有随着她的微弱呼吸而轻微起伏的胸口,证明“天子”本人还活着。
“莫非是把我们视作为威胁冬儿性命的坏蛋吗......”
匍匐在地上,闻人梦蝇随口分析道。
“不过,居然打算在这种尴尬的时间点cos怜香惜玉的英雄......老混账差不多得了!”
仅在这一点上,她和长女lady持相同意见。
随后攥握紧拳头猛敲脏兮兮湿漉漉的泥面,闻人梦蝇头一回地生气发飙:
“别再任性了!也不想想目前为止都付出了多少牺牲、面临着多么可怕的风险......”
“呲啦!”
————被撕扯开了。
闻人王城对周围一切都置若罔闻,此刻的他眼里仅有“天子”一人。
他的整个世界,也只对这一个人开放。
然后......
“呲啦,呲啦......!”
纤薄而不脆弱的布料被粗暴地一点点撕开。
眨眼间功夫,腰部位置的娇嫩肌肤均暴露在外————直至老人开始逐渐扩大这份裂痕,目睹这一幕的周遭闻人家成员亦是脑袋浑浊一片。
整个大脑仿佛被放空,完全无法将眼前画面引导向相符合的真相事件。
““......””
一边眨巴着眼睛,一边让“这是在干什么”的念头在脑海内翻腾,这样的代表是闻人空蝉;
“咦?姐妹,莫非......”
“......老畜生发情啦?”
心理年龄非常早熟,几乎立刻就将现状猜得大差不差,这样的人是“永猎双子”;
“......”
同样理解现状,这会儿却只是一味铁青着脸沉默,这样的人是长女lady;
“......不会吧?”
因为活得更久、因此更深刻地看清局面,同时促成苦涩的情绪在内心泛滥,对外的唯一表现则是止不住的苦笑......完全明白一切,却什么也不打算做,这样的人是闻人梦蝇;
“......嚯嚯嚯。”
————最后,发出嗤笑的人是“锖兔”。
“姑母大人。”
面向闻人梦蝇,“锖兔”展现出明知故问的一面。
“父亲大人这是在做什么?”歪了歪脑袋,半边血瞳睁开一条缝,“这不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所谓的‘保护’吧?”
“......耶?”
自诩闻人家长者,热衷于在小辈们面前吹捧自己见惯了大风大浪,闻人梦蝇这会儿失去了发言能力————总不能赤裸裸地揭露那头野兽正打算对血亲行不轨之举吧?
对青少年的影响将不可估量(确信)!
“就那啥,生物本能......?”必须掰扯些理由,“动物这玩意呐,在遭受到性命危机的时候会激发出渴望留下后代的生存本能,这个现象听说过没有......啊不对,妳丫不是瞎子一个吗!?为什么一副知道实际发生什么的口吻啊喂!?”
“姑母大人说笑了。”幼女轻哼一声,“‘看’的方式不止一种,而且这算故意装傻充愣吗?没有其他观察周围的手段,我一直以来又是如何战斗的呢?”
和闻人梦蝇的交流“浅尝辄止”,“锖兔”果决判断无法从对方那里获取帮助,随即向着妹妹发号施令————当然,并非同卵双胞胎的四小姐殿下。
“无糖,少糖。”
毫无顾忌地喊出了被警告的称谓。
“帮我把父·亲·大·人控制住,替我争取点时间。”
话音刚落,便招惹来“永猎双子”的蛮横无理。
“呵呵呵,好大的口气哇!”
“区区一块破抹布,凭什么指使咱姐妹俩做这做那!?”
““搓衣板给我滚一边喝奶......””
“飒————!”
破空声突兀地响起。
双胞胎自顾自激动之际,一张小卡片被精准地插在两人身后的梧桐树干上。
条件反射回头,那是在昏暗光线下依旧“熠熠生辉”的尊贵黑卡......是“$”的象征。
“密码是‘20000601’,单日限额2万美金,拿去随便刷......够了不?”
关于“雇佣价格”的讨价还价?
“Yes!悉听尊便!”
“乐意效劳!”
刹那间,“永猎双子”齐刷刷变脸、致敬《变色龙》这本传世经典。
“哦耶耶耶耶耶,闪闪发亮的公主裙~♪”
“翘屁嫩模,会所趴体......爱死您了姐姐大人~♡”
堪称闻人家道德败坏的代表人物,“永猎双子”不可谓不见钱眼开。
只要money到位、那就一切都能商量,几乎是瞬间出手,两道铁锁竟以极度骇人的气势攒射向准·性侵犯的“霸王”。
“锖兔”的要求是控制、束缚与禁锢,可“永猎双子”直接奔着剜穿肩胛骨或者捅穿心脏,眼里哪里有这位生物学父亲的健康安危————话虽如此,姜毕竟是老的辣,堂堂闻人家现任家主哪怕是如今这幅状态,依旧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偷袭干掉的。
因此,“永猎双子”的最初攻势被预先察觉到危险的白发老人躲开。
失去主要目标的锁链顶端直接砸穿了地面数厘米的深度,溅起了无数尘埃、水雾与积血。
“■■■■!”
堕落为野兽的闻人王城仰天长啸。
他单臂举着衣衫不整的“天子”,试图撤离现场、以寻找下一个合适场所。
“嘛,果然没那么容易弄死啊......残念~!”
“敬爱的冕色姐姐大人,凭经验判断而言,小妹们最多只能帮您争取3分钟......不,最不乐观的情况是只有1分钟。”
这样也没问题嘛?
“足够了。”
“锖兔”轻轻点头。
反正也不寄希望于能与妹妹们配合砍杀闻人王城,主要目的仅是创造出简短交流的机会。
“保险起见,没有把冬儿这个婊砸抢回来的硬性要求吧?”
“就是字面意思,单纯束缚得无法动弹就好。”
““......””
双胞胎面面相觑了一阵。
“那就一言为定。”
“可别反悔哦?”
“那么......”
“换上真家伙,动点真格呗~!”
““......就让亲爱的姐姐体验一下一分钱一分货的美妙吧!””
最恶双胞胎齐声高吼,当着其余亲族的面上演“自相残杀”。
“飒————!”
金属摩擦声骤然撕裂空气。
抢在所有人反应之前,“永猎双子”各自从侧方跃起。
手腕翻转间,黑金色锁链带着弧度甩出,链节碰撞的脆响连成一线,末端的菱形铁爪划破气流,精准地扑向目标后背。
“■■■■■■!”
暴走癫狂的闻人王城肌肉贲张的手臂刚要破开空气、掀起一道猛烈气浪,锁链已如活物般缠上他的胳膊。
铁爪嵌入衣料的瞬间,“永猎双子”借势后翻,足尖点地时猛地收力。
锁链骤然绷紧,深陷肌肉的勒痕泛出红印。
“......■■?”
闻人王城喉咙里滚出闷响,狂暴的动作被拽得一滞,肩骨处的锁链随挣扎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甚至就连扛举着的“天子”也险些摔落。
换句话说,哪怕这种时候依旧牢牢攥紧不愿松开,究竟是对子女的疼爱呢,亦或者是为心中的偏执而疯狂————恐怕更接近于欲望这层本能。
紧随其后,另一条锁链从斜下方窜出,铁爪咬住闻人王城的脚踝。
负责这一波攻势的闻人少糖屈膝下沉,腰背绷成反弓,锁链在她掌心绕出三道圈痕。
两股拉力形成对角,将“霸王”钉在原地。
“■■■■■■!”
白发乱舞中,闻人王城裸足的脚指甲抠进地面,碎石随指缝飞溅。
他猛地旋身,被锁住的胳膊爆发出更大的力量,锁链瞬间被拉长半尺,左侧的闻人无糖被拽得踉跄半步......但立刻调整重心,将锁链在小臂上再缠一圈,肌肤因受力而泛白。
“砰!”
脚踝的锁链也突然被绷紧,白发老人的膝盖重重磕在地上。
“霸王”怒吼着低头,银发垂落间,锁链已在他周身织成菱形网格。
铁爪刺透衣物陷入皮肉,暗红血珠顺着链节滴落————极恶双胞胎保持着后仰的姿势,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砸在锁链上洇开深色痕迹。
她们的手腕交替转动,锁链随动作不断收缩,将闻人王城的挣扎幅度一点点压缩。
锁链死死拽住老人的关节,让每一寸肌肉的贲张都变成徒劳,铁爪深深陷入肩胛骨,随着他的喘息微微颤动。
紧跟着,“永猎双子”同时侧步,锁链在闻人王城身后交叉成结。
她们脚掌碾过地面,将锁链末端的铁环扣进另一根铁链末端预先铸造好的尖端(锁扣),双重锁死的瞬间,金属咬合声盖过了老人的喘息。
“■■■■!”
白发覆盖的高傲头颅被迫低垂下去。
被锁链固定的身躯仍在微微震颤,肌肉隆起的线条在束缚中若隐若现。
而两条精钢铸就的锁链如同凝固的闪电,将狂暴的力量锁在交错的节点之间。
————“永猎双子”拿钱办事,说到做到。
至少,闻人一族的“王”肉眼可见地短时间无法动弹......被牢牢禁锢、镇压在了这座虚幻的“锁妖塔”之下。
“喂,无糖,少糖,妳们两个没有是非观念的混账......”
虽然性格恶劣得无边无际,“永猎双子”的的确确堪称闻人家的最强尖兵,是“锖兔”这位刽子手的另一侧面————出招迅若闪电,一系列的转折变化致使闻人梦蝇这位长者直到眼睁睁看着年迈昏聩的兄长被锁链捆缚制服,这才回过神打算制止。
“那么,在这种场合之下、干出这种事情,就能算作深谙为人之道了,嘛~?”
始作俑者的“锖兔”一边冷嘲热讽,一边自顾自走向前。
走向......犹如困兽的那位“霸王”。
“眼下分明不是放任父·亲发泄**的场合吧,姑母大人您为何不横加干涉呢?”
“......唔!?”
闻人梦蝇愣住了。
“退一万步来说,哪怕是时间仍旧充裕,对亲生女儿伸出毒手......是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支持的吧?”
陷入暴走状态的“霸王”会无差别攻击所有人、无法阻止他的任意妄为————这种蹩脚的解释,我可不愿意接受哦?
学着成熟大人模样耸肩、摇头与叹息,“锖兔”一瞬间瞪圆暗藏杀意的血眸。
“所以,就让我来阻止吧。”
往前迈出一步;
“所以,就让我来救下冬儿吧。”
再往前迈出了半步;
“所以,就让我来惩戒吧......呐,亲爱的大姐,妳是没办法动手的吧?”
如果可以的话,早就做到了。
踏出下一步之前,“锖兔”冷不丁将话题抛向不远处的闻人天下。
“背负着那样的痛苦一直‘苟延残喘’到今日,和一具没了灵魂的躯壳毫无差别......实在是辛苦了。”
“......!”
这位长女身躯微微一颤。
从最“亲密”(迫真)的血亲满是耐人寻味的语气里,她似是有所警觉。
“嘛,言归正传,我则不同,既没有兴趣肩负起家族的重担,也不是愿意献身于家族利益的性格,对于整个烂得透彻的闻人家更是缺乏归属感......当然,更重要的是————”
白色发丝在静止的空气中微微颤。
发梢尚未落定的瞬间,那只握着刀柄的手已经动了。
————“咔嚓”一声,利刃出鞘。
“就让我来替您完成‘那件事’吧。”
下个瞬间,杀意以拔刀的动作作为圆心,呈扇形炸开。
它没有颜色,却比最深的墨更令人窒息;
没有重量,却压得骨髓都在咯吱作响。
“咕,冕色,妳想......”
下意识伸手制止,闻人梦蝇骤然间呼吸困难。
紧跟着视野里开始浮现重叠的影子————那是无数张扭曲的脸在腐烂,是骨骼从血肉里穿刺而出的钝响,是心脏最后一次搏动时溅起的血珠在空中化为灰烬。
“““““......”””””
刀刃完全脱离刀鞘的刹那,所有幻象突然凝固。
空气亦在这一瞬沉寂。
“所以,为了您......”
盲眼幼女保持着拔刀的姿势,银白的发丝垂落在刀背上,没有一丝晃动。
那股杀意仍在持续发酵,不是向外扩散,而是向内凝聚,仿佛要将整个世界的死亡都压缩进这一瞬的锋芒里。
“————就让我来杀掉闻人王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