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想象中的全封闭式军事管理不同，【拂晓公司】的制度，意外地……

“人性化”？

早上九点，他需要准时到培训中心打卡，晚上六点，如果没有临时的“加练”，他甚至可以准时打卡下班，回到自己那间只有十平米的“蜂巢”公寓。

这是一份工作，一份有考勤、有KPI、甚至还有食堂的、该死的工作。

而他的“工作内容”，就是在九点到六点之间，在那间纯白色的“净化室”里，重复着一个让他无比蛋疼的流程：打卡上班、变身为少女、在模拟器里被各种怪物殴打、在剧痛中学习如何反击、下班打卡、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

第一天，当他从变身的剧痛中缓过劲来，看到镜子里那个灰发绿瞳的少女时，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对着镜子比了个中指。

没有呕吐，没有恐惧的尖叫。

（操！）

他只是在心里，用自己原本的、充满磁性的青年音，平静地骂了一句。

（行吧，上班嘛，穿个奇装异服也很正常……对，这就跟那些在游乐园里穿玩偶服的哥们儿一样，都是工作需要，工作需要……个屁啊！）

他崩溃地抓了抓那头柔顺的灰色短发，手感好得让他想哭。

“【执行员】，进入模拟仓。”冰冷的电子女声催促着。

“来了来了，催什么催，赶着投胎啊！”林雨不耐烦地用那清脆的少女声线回了一句，然后像个老大爷似的，慢吞吞地挪进了模拟仓。

结果，自然是被那头长着婴儿手臂的【污染物】按在地上摩擦。85%的痛觉同步，依然让他痛得龇牙咧嘴，浑身冷汗。但比起生理上的痛苦，一种更强烈的、名为“憋屈”的情绪占据了他的内心。

（妈的……这破工作……不仅要变性，还要挨打……钱经理你个老王八蛋，我日你先人……）

中午十二点，是午休时间。

林雨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了位于培训中心三楼的员工食堂。

他本以为这里的伙食会是那种黏糊糊的营养膏，但出乎意料，食堂干净明亮，菜品丰盛得堪比五星级酒店的自助餐。

从鲜嫩多汁的炙烤牛排，到用料考究的广式烧腊，再到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日式天妇罗，甚至还有个专门的甜品台。

（卧槽……这伙食……）

林雨毫不客气地堆了满满一大盘，找了个角落坐下，风卷残云般地塞进嘴里。

（决定了！今后的主要任务就是猛攻食堂！）

牛肉的汁水在口腔里爆炸，酱汁的咸香与米饭的甘甜完美融合。这是他有生以来，吃过的最好的一顿饭。

（……行吧，看在这顿饭的份上，下午的毒打……我就再忍忍。）

他一边吃，一边观察着食堂里的其他“同事”。

那些穿着JK制服的少女们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着天。

“喂喂，你看我新换的这个‘痛枪’皮肤，是【天穹】游戏部新出的联动款哦！”一个粉色双马尾的女孩，向同伴展示着她手机终端上的魔力手枪虚拟模型，枪身被涂装成了可爱的粉白色，还挂着一个摇摇晃晃的卡通挂件。

“哇！好可爱！绩效点数换的吗？要不少吧？”

“嘿嘿，还好啦，上个月处理了好几个【瑞康】那边跑出来的‘实验品’，奖金还挺多的。”

（痛枪皮肤？绩效点数？拿处理怪物的奖金去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这帮小姑娘的心也真够大的……）

林雨在心里疯狂吐槽，但目光却被邻桌一个沉默的身影吸引了。

那是一个看起来比其他少女都要年长一些的、留着黑色短发的女孩。

她没有和任何人交流，只是静静地吃着饭。

但林雨注意到，她身上穿的“制服”，和自己以及其他人身上的标准款JK制服，截然不同。那是一套裁剪合体、风格华丽、以黑白为主色调的、如同礼服般的裙装。

银色的绶带从肩头垂下，裙摆上绣着复杂的、似乎在缓缓流光的金色纹路。那已经不是“制服”的范畴了，更像是一件……艺术品。

（那是什么？Cosplay？不对……公司允许上班穿成这样吗？难道是……氪金大佬的限定皮肤？）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女孩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那一眼，锐利如刀。

林雨吓得赶紧低下头，假装专心对付盘子里的最后一块天妇罗。他隐约感觉到，那套华丽的衣服，或许代表着某种他目前还无法触及的“等级”或“特权”。

接下来的三周，林雨就过上了这种“上班挨打，下班回家”的、精神和肉体都极度割裂的生活。

他依旧消极怠工，在模拟训练里能摸鱼就摸鱼，被“杀死”了也无所谓，反正只要不把他逼到绝路，他就懒得动弹。

下班后，他会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回到那个拥挤、压抑的“蜂巢”公寓。

吃着从公司食堂打包回来的、依旧很美味的晚餐，他会打开手机，和家人进行例行的视频通话。

“儿子，今天工作怎么样啊？累不累？”屏幕那头，母亲的脸上挂着关切的笑容。

“不累不累，就坐办公室里，动动手指头的事。”

林雨面不改色地撒着谎，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摄像头角度，确保背景里只有一面干净的白墙，而不是他那乱糟糟的狗窝。

“那就好，要注意身体。对了，你爸给你打了两千块钱，说是你刚上班，手头紧，先……”

“不用！”林雨立刻打断了她，“妈，你让爸把钱收回去。我发工资了，我现在不缺钱。”

他甚至还把妹妹林雪拉进了视频，故意展示了一下自己新买的、价值一千块的最新款运动鞋。果不其然，林雪的脸上露出了和他预想中一模一样的、那种“我哥是不是被骗进传销了”的困惑表情。

这种家人被自己“唬住”的、小小的满足感，是他这份操蛋工作中，为数不多的甜头。

他抱着打工人的心态，麻木地接受着这一切。

直到月末考核的前一天。

培训的最后一天，林雨被钱经理叫进了办公室。

“小林啊，一个月过得真快啊。”

钱经理脸上挂着那副招牌的和煦笑容，将一份数据报告的全息影像投射在林雨面前的茶几上。

“这是你这个月的训练数据。总计被‘阵亡’457次，平均存活时间28秒，主动反击率只有17%。说实话，这个成绩……很不好看啊。”

“哦。”

林雨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端起面前的一次性纸杯喝了口水。

（不好看就不好看呗，反正我是来拿工资的，又不是来争先进标兵的。你们的KPI，关我屁事。）

他心里这么想着，脸上波澜不惊，已经摆出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当一个打工人放弃了升职加薪的念头，他就变得无所畏惧。

钱经理似乎完全看穿了他的心思，话锋一转，语气依旧温和：

“公司在你身上，投入是巨大的。这个月的培训成本，包括【人格面具协议】的反复激活、模拟仓的设备损耗、能量供给，还有你在食堂吃掉的那些顶级食材……我帮你算了算，总成本是——”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报告的末尾，一个鲜红的数字跳了出来。

“七十八万。”

林雨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水，差点当场喷出来。

“咳……咳咳！”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脸上那副“波澜不惊”的面具瞬间碎裂，“多……多少？！”

（七十八万？！开什么玩笑！我一个月就吃了你们几顿饭，冲了几个小时的电，凭什么这么贵？！你们食堂的牛肉是拿金子做的吗？！）

他内心的吐槽弹幕瞬间刷屏，脸上已经写满了震惊与荒谬。

“钱经理，这……这不对吧？”林雨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这成本也太离谱了！这不符合市场规律啊！”

他试图用一个社畜最后的武器——“讲道理”，来进行挣扎。

“市场规律？”钱经理被他逗笑了，他扶了扶金丝眼镜，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小林，你不能用普通市场的眼光来看待我们的‘投资’。【人格面具协议】的每一次激活，都需要调用【天穹集团】的AI【太一】进行超量数据运算，这部分服务器的租赁和能耗费用，一次就是五位数。你用的模拟仓，是军用级别的，每一次启动的折旧费都够你交一年房租。还有食堂那些食材，确实不是金子做的，但很多都是【新农联合】专门培育的、能快速补充灵能的高蛋白基因作物，市面上根本买不到。”

他每说一句，林雨的心就凉一截。

“总之，”钱经理摊了摊手，总结道，“七十八万，只多不少，这还是给你算了内部折扣价的。”

“那……那又怎么样？”林雨强作镇定，但额角已经渗出了冷汗，“合同上写的是月薪两万，也没说培训不合格要赔钱啊！”

“问得好。”

钱经理赞许地点了点头，仿佛很欣赏他的“天真”，

“我们的合同确实很人性化，不会让你直接赔偿。但是，小林，你要知道，我们是一家商业公司，不是慈善机构。公司有权根据员工的表现，来调整其福利待遇和岗位职责。”

他调出另一份文件，正是林雨签下的那份合同的补充细则。

“根据协议，对于‘未能通过新人考核的员工’，将被自动转为‘后勤观察岗’。月薪不变，依旧是两万，但是——”

他加重了语气。

“所有福利，包括食堂免费就餐、装备免费维护、以及最重要的‘人身意外伤害超额保险’，都将被取消。并且，你需要为你之前享受的、价值七十八万的培训，支付‘分期使用费’。公司会‘体贴’地从你每个月两万的工资里，直接扣除一万八千块。扣完为止。”

林雨的脑子“嗡”的一声。

（取消保险？！还要每个月扣一万八？！那我他妈的不是白干了！不仅白干，之后一个月就只能拿两千块？！）

恐惧。

一种比背上债务更深沉、更具体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怕死，但他更怕穷，怕回到那种比死还难受的、一辈子的贫穷！

“这不公平！这是霸王条款！”林雨猛地站了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

“坐下，小林。”钱经理的语气第一次变得冰冷，“白纸黑字，有你的亲笔签名和手印，具有完全的法律效力。你也可以选择立刻辞职，支付五百万的违约金。两条路，你自己选。”

林雨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颓然坐倒在椅子上。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过了许久，林雨才用一种近乎沙哑的声音，低声问道：“……考核的标准，是什么？”

钱经理的脸上，重新绽放出和煦的笑容。

“D级。只要能达到这个最低标准，之前的一切，我们既往不咎。”

钱经理拍了拍林雨的肩膀，露出神秘的微笑，

“毕竟那时候，你就算是真正的【魔法少女】了。”

比起【执行员】的官方称呼，公司里的大家更喜欢用【魔法少女】这个名字。

“……”

林雨花了好长时间，终于让自己接受了这个现实，近乎是悲壮地点了点头。

“好的，钱经理……我明白了。我干，我干就是了……”

如果说之前，他只是一个被迫上班、随时准备摸鱼的消极怠工者。

那么现在，他总算是豁出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培训中心的员工们都看到了奇特的一幕。

那个总是懒洋洋的、唯一的男性培训生，像是突然打了鸡血。

他不再需要任何人催促，每天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他在模拟器里一次次地冲锋，一次次地“死亡”，又一次次地爬起来，眼神里燃烧着一股近乎疯狂的火焰。

他不再抱怨，不再吐槽，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D级！我一定要拿到那个该死的D级！）

他把每一次模拟都当成是最后的机会，他研究每一个怪物的攻击模式，计算着自己手中那把【制式魔力手枪】的每一分能量。

最终考核日。

林雨走进“净化室”，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静。

【协议启动】

在粉色的光芒与熟悉的剧痛中，他变成了那个灰发绿瞳的少女。

【考核开始】

面对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怪物，她动了。她的动作依旧谈不上熟练，甚至有些狼狈，但每一步、每一次射击，都精准地踩在了“通过”的及格线上。

【考核结束。综合评定：D】

当冰冷的电子音宣布结果时，少女虚脱般地瘫倒在地，蓝色的百褶裙散开在冰冷的地板上。她大口地喘着气，汗水浸湿了额前的灰色发丝，胸口因为剧烈的呼吸而上下起伏。

她做到了。

她看着纯白色的天花板，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就在这时，“净化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走在前面的，是满脸堆笑的钱经理，而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林雨从未见过的男人。

那是一个气场强大到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为之凝固的男性。

他看起来不过三十岁上下，身形高挑挺拔，穿着一身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纯黑色的高定西装。

他没有系领带，顶级丝质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随意地解开，露出一段轮廓分明的锁骨。

他的头发是精心打理过的黑色短发，面容英俊得如同经过精密计算的雕塑，但神情却极其冷漠。

那双深邃的眼眸像两潭不见底的寒潭，审视着瘫倒在地的少女，眼神中不带一丝情感，仿佛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可供估价的物品。

“介绍一下，”钱经理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混杂着敬畏与谄媚的意味，“这位是总公司派驻新海市的区域总监，白先生。”

（……总监？大人物啊。）

林雨挣扎着想坐起来，但少女的身体在此刻却使不出力气，软趴趴的。

那个被称为“白先生”的男人迈开长腿，走到她面前，锃亮的定制皮鞋停在了她的视线前方，光可鉴人，能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狼狈的倒影。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上位者的穿透力：

“林雨。”他念出她的名字，像是在确认一件物品的编号，“我看过你所有的数据。坦白说，钱经理提交你的录用申请时，我投了反对票。”

他的话语很平静，却像一块冰，贴在了少女纤细的后颈。

“理由很简单，你的案例毫无参考价值，风险远大于潜在收益。不过，钱经理用他下个季度的奖金和我打了个赌，赌你能通过考核。”

白先生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近乎嘲讽的弧度，

“现在看来，是我输了。恭喜你，为你的直属上司赢得了奖金。”

他蹲下身，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欣赏一件战利品。

他与少女平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第一次浮现出一丝研究的兴味。

“不得不说，你的表现确实……有趣。要知道，即便是心智可塑性最强的少女，初次接触【相位灵躯】，也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来克服排异反应。而你……”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一个心智早已定型的二十六岁男性，竟然能在一个月内，将同步率稳定在D级范畴……你的确算个值得研究的项目。”

（……把我当小白鼠了吗？你个混蛋！）

林雨在心里怒吼，但从少女身体口中发出的，只有微弱而急促的喘息。

白先生站起身，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

“既然你通过了考核，那么，按照规定，你将正式获得属于你的代号。”

他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胸针。

那是一枚由某种不知名的、半透明的灰色水晶雕琢而成的、不规则的六边形结晶体，边缘被打磨得异常锋利。

它的内部，似乎包裹着一缕若有若现的、如同烟雾般的黑色絮状物，在灯光下，折射出一种冷冽而寂寥的光。

“你的灵魂特质，是【空无】。一种罕见的、对正负能量均不排斥的绝对中性。这种特质，就像未经雕琢的灰色水晶，充满了不确定性，既可能被打磨成璀璨的钻石，也可能在压力下碎裂成一文不值的尘埃。”

白先生用两根手指，优雅地捏起那枚胸针，不容拒绝地、亲手将它别在了她身上那件蓝色JK制服的领口。

冰冷的金属针尖刺破布料，仿佛也刺进了她的皮肤，疼得她发出一声轻微的呜咽。

“从今天起，你的任务代号，就是【灰水晶】。”

白先生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宣判。

“欢迎加入【拂晓公司】，欢迎成为真正的……【魔法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