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阳已经哭红了眼，只低着头，一句话插不进。事实上她已经哽咽得没法说话了。

时月沉默了。

她知道王雪来说的并非没有道理。

其实她对卜阳也不是没有过怨言。只不过因为她本身经历比较特殊，她以为是她自己的问题。

最开始是对卜阳的朋友很多心里暗暗不满，看到卜阳和不认识的同学相谈甚欢、而自己只能独自缩在座位上看着她笑着伫立在一大群伙伴之中……时月自己也说不清，她想自己或许真的在嫉妒，可能是嫉妒卜阳凭什么比自己受欢迎，又或许是嫉妒别人本来和她呆在一起的那个阿阳夺走了……但总而言之，她觉得自己可能确实是在嫉妒。时月还是第一次体会到嫉妒的感觉，她很不习惯。

她以为这种嫉妒心是自己杀人太多导致的精神不正常……

但没想到王雪来居然也有这种想法！只不过王雪来不只是嫉妒卜阳和别的小团体走得那么近，而且她还偷听过其他小团体对她们的污蔑诋毁……

老实说，她完全理解雪来同学的愤怒。这不是无理取闹，时月自己听到“岳武穆”（月无母）三个字的时候也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这完全就是在挑衅。而且这种恶意甚至时月都有点莫名其妙。时月自认没做过对不起她们的事，甚至她们压根就不熟。

她们到底是奔着什么动机才给自己起这种侮辱性绰号的？

老实说时月这一个多月也算是见识过不少穷凶极恶的人，像当初的钱羽辉：那时候钱羽辉把自己丢湖里几乎淹死了一次，自己也把钱羽辉差点绞死一次，当时可以说是互相杀死过对方一次的关系——然而哪怕是这种程度的深仇大恨，钱羽辉也从没拿时月自幼丧母的事来侮辱时月的人格，而这几个同学……说到底本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甚至就是同班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么做到底对她们有什么好处？

就单纯觉得侮辱别人很好玩吗？

时月无法理解。

但说到底，这种侮辱性绰号不是阿阳想出来的。卜阳每天的言行她都看在眼里，她还记得自己刚落水回来的那个星期，因为落了一星期的课，每节课课后卜阳都要牺牲她的课间时光，拿着笔记一个个地和自己对知识点。有不懂的她还缠着自己讲，直到讲懂为止。

如果自己有不好意思问的问题，卜阳还会轻柔地教导她，说不要不好意思，不懂就问，没什么害羞的，自己也不会取笑她。让时月就把她当成全自动问答机就成。

时月每一天、每一天坐在卜阳对面观察着她的行为：卜阳偶尔会在时月面前吐槽班上的谁谁，但从来没有凭空去恶意猜想谁谁谁怎么样，更没有造过谁的谣、或是起侮辱性绰号。卜阳从来不是坏孩子。

想到这里，时月深深吸了一口气，她一边伸出一只手，轻轻把还在啜泣、以及还在赌气的卜阳和王雪来都牵起了一只手来，她轻轻地说：

“那个……阿雪……阿阳。我想……这件事我们不如下星期去找李楠楠她们讲清楚。阿雪，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你放心，我和你一样生气……还要阿阳。对不起，你也不能逃避这件事。她们侮辱我也就算了，但竟敢拿我过世的妈妈起绰号……对不起，唯独她们我是无论如何不能和解的。阿阳……阿阳，你看着我的眼睛。”

时月凑上前去，轻轻捧起卜阳的脸。卜阳满脸通红，眼睛缀满了泪花，她正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我们和她们对峙的时候，我希望你也在场。我不想你逃避。阿阳。”

卜阳仍在啜泣着，眼里淌着涓涓的眼泪。她有点不敢抬眼看她们，仿佛用尽全力般，磕磕绊绊地吐出几个字：

“……对不……起……我……阿月……”

时月见这样也不是办法。好好的生日宴变成公审会，这是肯定不行的。不能把卜阳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十六岁生日搞砸了。她只得又伸手过去拉了拉王雪来的手：

“给阿阳道歉。”

王雪来立刻投来极度不可思议的表情：

“哈？？？！！！”

“这件事是我们和李楠楠她们的矛盾。对她们我也很生气。等下星期回学校，我、你，还可以拉上小卢，我们三个人去找她们兴师问罪，这没问题。但是阿阳不是我们的敌人。刚才你对阿阳说的那些过分的话，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今天是阿阳生日，无论如何都不该伤她的心。你应该给她道歉。”

“我？道……我道什么歉？！”

王雪来也炸毛了，眉毛几乎要拧作一团，虽然就算作出这种表情，时月也还是觉得她的脸真的很好看。

“你就知道卜阳一定不是敌人了？”

“对。我知道。”时月目光坚定地说，“阿阳肯定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因为她一直是这样做的。”

“决定一个人的是他的行为。一个人不管心里怎么想，或者嘴上说了什么话，他的行为才是最重要的。”

时月循循善诱道：

“你好好想一想，阿阳真的做过伤害我们的事吗？我们有课业落下的时候，不是她一直用课余时间给我们补习吗？你偏科数学，不是她一直在帮你学习吗？秦勇攻击你那次，难道阿阳没有站出来吗？还有我们在那些女生小团体里面人缘这么差，可阿阳从来没有嫌弃过我们不是吗？阿阳一直把我们视作真心的朋友，她宝贵的16岁生日是和我们一起度过的，难道你想给她留下的就是这种回忆吗？”

“再者说了，你既然早就知道杨嘉佳、李楠楠她们一直背地里辱骂我俩和小卢，你当时没有立刻和她们起冲突不也是顾念阿阳的感受吗？阿阳对你也是很重要的朋友，不是吗？我们和阿阳在一起，难道真的连一秒钟都没有开心过吗？如果我们只因为别人、而且还是敌方的小团体打来的一个电话、就对我们最好的朋友阿阳发火，这真的理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