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雨取了纸墨笔砚，正坐在葡萄藤下的石桌旁准备写字，就看到小妹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听到了。”

将笔搁在架上，少女揉了揉女孩的脑袋，走到门前从缝里看一眼，这才把大门打开。

“客人不知为何寻到此处？”

外面的家丁有些不自在，搓了搓手才回答：“不知姑娘今天为何没有出门卖花？”

“时辰还早，想着做些别的活计，午后再出门。”

晴雨回答着，攥住身后好奇的四处张望的小妹的小手，把她挡在了身后。

“我家小姐见了你的花很是欢喜，想看看能不能多买些去，不得已打扰姑娘了。”

“不知你家小姐要多少？”

没有领着家丁进门，晴雨示意小妹把自己放在院角阴凉处的簸箕搬来。

“小姐吩咐了，有多少要多少。”

女孩哒哒哒地跑去，又哼哧哼哧地搬起比自己还要大一圈的簸箕，送到了晴雨身边。

“共有四十九对，客人是全要吗？”

“对对对。”

那家丁见了玉兰花，眼睛即刻一亮，像是松了一口气般忙不迭地从荷包里取出铜钱来。

“九十八文钱对吧，这就给姑娘算一百文，就当是预定明年的玉兰花了。”

“客人爽快。”

他取了玉兰花，也不再久留，只是匆匆道了句别，就飞身离去。

“倒是奇怪。”

晴雨看着那个快速离去的身影，眯了眯眼睛。

这人倒是奇怪，昨日还没发现多少异处，今天一看却是有些武功在身。

“小妈，那人好奇怪呀。”

小妹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小声地说着。

“颇有武功的普通人而已。”

晴雨习惯性地用回答小辈的语气如常说着，四处看了看，关上大门，拉着小妹坐回了石桌前。

而在她又开始研墨写字之时，旁边女孩的识海里正发生着一场小小的对话。

[喂，那人是不是有点奇怪啊？]

[都说了本剑不叫“喂”......]

[快说。]

[就是个身上沾着点不入流邪祟的家伙罢了，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会伤害小妈吗？]

[不会。]

[哦。]

撇了眼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女孩，晴雨没多在意，继续提笔写自己的字。

刚刚那个家丁应是有些异常的，先不细究他为何要急着买花，就单说他为何能找到小院这件事，就让人很不舒服。

不过看在钱的份上，也就算了。

“缘法啊......”

落墨成字，集字成书，女孩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就满院里追着蝴蝶去了。

屋上青瓦还往下滴着水，葡萄藤随意地垂着，日影在少女和女孩的身上都洒了一层金穗。

晴雨写着字，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师父讲道的日子。

他坐在蒲团上，老师父高高坐在台上，旁边是自己的同门。

分明自己是同门中资质最差的那个，师父却总愿意在自己这愚钝之辈上多花一点时间。

说什么灵智不开是时候未到，多挨些时日总能攀取道枝。

但前世终一百二十八年，自己也没能盼到师父口中的道途豁达，倒反只在仿佛无边无际的无奈中把一生囫囵吞下了。

想着，少女忽觉自己写的不像是字了，倒似把前世一生揉碎了吐进墨里，然后，再一点、一点、再一点刻成文字去。

[主人！别追了。]

[为什么？]

[本剑感觉很不对劲。]

[我没有感觉到哇？]

[你当然感觉...唉，算了。]

仙剑已经不止一次感到不对劲了，而且她居然无法确定这异常到底来自何处。

[怪事了，按理来说岭北之地自古缺灵，应不能有什么大机缘出世才对...]

[什么是大机缘啊？]

[就是好东西。]

[好东西？可以给小妈用吗？]

[一个凡人要了有何用，不如你自取去，说不得她还能捞个一点半点的好处。]

就在一人一剑闲聊的时候，晴雨还沉迷在纸墨之间。

世间一切在她此刻的感知之中似乎都变成了黑白二色，清浊两分。

笔墨、少女、女孩、小院。

滴水、青瓦、集市、小镇。

家丁、人家、小楼、远山。

......

方圆不知多远的意象全部落在少女素手之下的一笔之内。

“原来如此。”

少女恍恍然悬着笔，似乎又看见师父高坐台上给众人讲道。

[“我且问你们，所谓道，究竟何处？”]

众人莫衷一是，老一些的撇撇嘴，只是研究自己的术法，小的则抓耳挠腮，苦思冥想只想争着显个名头。

[“你，对，就你，你来说说。”]

那时的晴雨刚刚穿越，哪懂什么道也不道的东西，只能硬着头皮把前世网络小说里看到的话杂着随便说说。

[“道可道，非常道...嗯，你小子倒是有些慧根。”]

师父捋捋长须，伸手一指将一道炼字法决送入少年灵海。

[“你今后就继承为师这化意成字之术。”]

可惜承蒙师恩，自己却熬了百年也无法参透术中真意，一直到了今日，这才堪有所悟。

字已落尽，那白纸上却明晃晃一片洁白，就连先前所书之字也尽数没去身形。

晴雨觉得自己此刻必能把刚刚所感之道全汇于一字之中落下，但强烈的心悸之感却让她硬生生止住了笔。

“天所不容。”

摇摇头，晴雨将练字时收拢的意象全部化作一口灵气尽数咽下，算是完成了自己在这新世的第一次修行。

熟悉的灵气游走周天之中，让少女颇感满意。

这可比前世苦哈哈的引气入体轻松多了。

本想着再过几天安顿下来再准备重新开始修炼，没想到今天准备写几个字去镇上卖还能有意外之喜。

就是不知道这几张白纸还能不能再写上几个正常的字，家里的白纸可不剩几张了......

一边忙着逗蚂蚁的小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异常，耸着小鼻子四周闻着，最后两眼放光地盯在了重新开始研墨写字的晴雨身上。

[小妈身上好香啊——]

[不是都告诉你是花香了吗？]

[不是，是刚刚，突然变得好香好香。]

[嗯？这凡人确实有些奇怪了。]

仙剑显出虚影，月圆之夜采收月华之举让她勉强恢复了一点力量，至少是能把剑影显现出来了。

[怪了，本剑看不出她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小妈才不奇怪。]

[都说了...唉...]

仙剑被这胳膊肘往外拐（存疑）的女孩气得不轻，化为虚影遁回她的识海里睡觉去了。

小妹则是眨巴了两下眼睛，小脑瓜一转，假装绊倒在了地上。

“诶！小心点啊。”

晴雨瞥见自家女儿突然绊倒在地上，心下一惊，连忙丢开笔赶去把她扶了起来。

“小妈...呜哇...”

“没事了，没事了，小妈在这里呢。”

把女孩打横抱起，晴雨一边安慰着她，一边快速地检查着她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伤口。

“还好没事，下次要小心点了。”

也不知道她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吸——嗯...”

小妹趁这个机会把整个身子都缩到了晴雨怀里，奇怪的、香香的味道笼罩着她的身子，让她感觉很是舒服。

“待会儿想吃什么？”

“只要是小妈做的都好吃！”

“那待会儿我出去买点菜，你好好待在家里。”

“想和小妈一起去。”

“你这孩子，人家大户人家的小姐嫁人之前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我又不是什么小姐！”

晴雨笑了笑，忍不住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我的乖小妹，你就是我的大小姐啊，你这样出门的话，以后就没人要了哦？”

女孩用袖子猛猛擦着被少女亲过的脸颊。

“小妈也不要我了吗？”

“我是说以后就嫁不出去了。”

“那我嫁给小妈不就好了嘛！”

“小笨蛋，”晴雨只当她是说笑，“那下午就一起出门吧。”

“小妈万岁！”

女孩欢呼着，双手环住自己小妈的脖颈，也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诶，干嘛突然亲我。”

“小妈不是也亲了嘛——”

“好好好......”

晴雨看着小脸上堆满兴奋的女孩，心下又是高兴又是心痛，这样的小可爱怎么会有人连名字都不愿意给她取一个呢？

嗯，自己一定要想个好听的名字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