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刚被叶长老带上玄天剑宗时，愣了好几个月都没摸着练气的门儿呢。”​

“可不是嘛，当初多少人背后说她是块朽木，谁能想到跟开窍了似的，这进境简直能写进宗门秘录！”​

“还是叶长老有眼光，这璞玉要是搁旁人手里，怕是真就埋了。”​

观战席上长老位的议论声传过来，叶云州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悦兮的风评是越来越好，来带着他这种边缘长老都出了风头。

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不远处正在接受疗伤的林悦兮身上，少女蹙着眉忍受灵力冲刷伤口，嘴角却抿得紧紧的，透着股不肯松懈的韧劲儿。​

叶云州忽然觉得有些恍惚。​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丫头竟真的一路闯进了决赛。

​就像话本里写的主角，每逢绝境总能生出变数。

要么在刀光剑影里顿悟新招，要么在生死一线间冲破境界。

这一次战斗中，林悦兮进步神速，甚至是令人诧异。

就比如刚才的四强赛尤其惊险，她被对手的剑网困在中央，灵力耗尽时硬是咬着牙不肯认输，就在众人都以为尘埃落定时，那股骤然暴涨的灵力竟推着她撞开了练气九层的门槛。

​那时看台上的惊呼差点掀翻屋顶，叶云州紧张握着座椅扶手的指节也松开了。

两日连破两境！

这不是主角谁是主角？

叶云州不得不佩服“主角光环”这种东西。反派手册就是让自己进来打压这些天才的。

不过风险太高了，他还是选择帮助主角结个善缘比较好。

但一切归咎于“主角光环”也太武断。

他可知道无数个深夜，朝天峰的剑坪上总有束剑光亮到天明，少女练废的木剑能装满半只箱子。

​叶云州放下茶杯，划过微凉的杯沿，望着台上万众瞩目的少女。

远处的林悦兮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头来，隔着喧嚣的人群朝他用力眨了眨眼，发间的青蓝蝴蝶结在风里轻轻晃。​

他忽然笑了，朝她举了举杯。

​管什么主角反派，他的徒弟，值得最好的结局。

“决赛——朝天峰林悦兮，对战凌风峰魏霆！”执事朗声宣布道。

林悦兮握着腰间的“凝翠”剑站起身，竹青色的剑鞘泛着玉石般的柔光，她转身望向观战席，再次对上叶云州紧锁的眉头，忽然扬起个清亮的笑，发间青蓝蝴蝶结随风轻颤，像缀在枝头的雀儿。

叶云州张嘴不出声的说道“勿逞强”三个字，可林悦兮歪歪头，也不知听进去没，提着凝翠剑踏入法阵。

灵光升起的刹那，竹青色剑身映出她眼底的光。

叶云州顿时心底一沉，明白自己的傻徒弟没有听进去。

决赛之前，师父是可以代替弟子投降的。

但是决赛，能够投降的只有弟子本身。

可是能够进入决赛的人，哪个不是心高气傲的天才？他们除非战到爬不起来，否则不可能投降。甚至在往届的试剑大会决赛里，还发生过死人的事情。

祭司很担心，但现在只能选择相信悦兮了。

决赛的对手是魏霆。

他手中一柄“奔雷”剑通体乌沉，剑脊银丝在日光下亮起，半步筑基的威压骤然铺开。

这家伙也是这次比赛的黑马，开赛前对外暴露的境界只有练气八层。

再越到后面的比赛才暴露出自己半步筑基的实力。

比试锣声刚响，魏霆已如离弦之箭般掠出。

“风雷剑法・惊雷！”

魏霆低喝时，奔雷剑已化作紫电流光，剑风裹挟着滚雷般的轰鸣劈来。那剑光快得让人睁不开眼，仿佛春日惊雷撕裂冻土，锋芒直指林悦兮心口。

林悦兮足尖点地，身形骤然化作一道青影。

她并未硬接，凝翠剑在掌心轻轻一旋，使出“云岫剑诀”的起手式“流霞”。

竹青色剑光如山间薄雾漫开，看似绵软，却顺着雷霆剑气的轨迹巧妙游走，只听“嗤”的一声，紫电擦着她肩头劈在光壁上，炸开漫天星火。

一开场两人便爆发出激烈的战斗。

林悦兮的力量虽不及魏霆，身法却灵动如蝶。她踩着玄妙的步点，总能从刁钻的角度递出剑招。

战况异常焦灼。

“只会躲吗？”魏霆冷笑，奔雷剑再扬，剑身上竟腾起幽蓝火焰，“尝尝这一招！”

“风雷剑法・雷火噬！”

这一击裹挟着诡异的阴寒，雷霆与烈焰交织成网，所过之处空气都在扭曲。

林悦兮避无可避，凝翠剑横在胸前，青芒与雷火碰撞的瞬间，她只觉手臂像被巨锤砸中，整个人如断线纸鸢般倒飞出去，“咚”地撞在法阵边缘。

凝翠剑斜插在石缝里，剑穗上的玉珠簌簌乱响。

林悦兮捂着胸口咳嗽，鲜血顺着嘴角滴在青灰色道袍上，洇出点点红梅。

魏霆身影如电而至，奔雷剑直指她眉心，剑风已压得她睫毛发颤。

千钧一发之际，林悦兮猛地旋身，凝翠剑贴着地面划出半道圆弧，堪堪挑开奔雷剑脊。紧接着，她手腕翻转，竹青色剑光骤然变得灵动。

“云岫剑诀・剑舒流云！”

青芒在空中舒展如流云，忽又骤缩如寒星，招式变幻间竟有草书的狂放与飘逸。

凝翠剑的轨迹看似杂乱，实则暗藏章法，每一道剑光都像从云隙漏下的天光，刁钻地刺向魏霆的破绽。更奇的是，青色剑影在空中稍作停留，竟凝成淡淡的云状残影，层层叠叠间，竟将魏霆的活动范围越缩越小。

不过十回合，魏霆的衣袖已被划开数道口子，手臂上添了几道血痕。

看台上响起阵阵惊呼，众人以为是势均力敌的战斗。

但实际上，叶云州在内的长老执事都清楚。

林悦兮的呼吸已渐渐急促，凝翠剑的青光也不如先前亮了。

而且魏霆正在酝酿杀招。

魏霆眼底闪过一丝不耐，却又迅速压下。

他故意卖了个破绽，任由林悦兮的剑尖擦过肩头，实则暗中催动灵力，奔雷剑上的紫电正越聚越浓。

他在等，等林悦兮灵力耗尽的那一刻，便会祭出风雷剑法的杀招。

“你很不错。”魏霆后撤半步，指尖轻抚过奔雷剑脊，紫电顺着他的指节蜿蜒游走，“可惜，还不够。这试剑大会的榜首，注定是我。”

他往前踏出一步，脚下忽然绽开第一朵剑莲。

紫金色的莲瓣层层舒展，每一片都缀着细碎的电光，紧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九朵雷莲在他周身次第绽放。

雷霆风浪裹挟着金石之鸣，吹得林悦兮的青丝狂舞，发间的青蓝蝴蝶结好似摇摇欲坠。

“林道友，我是不会放弃冠军，但刀剑无眼，我不能保障你能不能活下来。”

“此刻你若弃剑，还能留一线生机。”

魏霆立于莲心，双眸在雷光中亮得惊人，周身腾起的紫电如神明的衣袂，“林道友，你的答复呢？”

林悦兮握着凝翠剑的手微微发颤，竹青色的剑身映出她苍白却倔强的脸。

她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的血气翻涌着，却还是扬起了剑尖：“来吧。”

“好！”魏霆早已预料到一般，“你能撑过此招，我便放弃冠军。”

“看剑！”

脚下的雷莲忽然同时浮现蛛网般的裂痕。

“悦兮！停手吧！”叶云州的声音穿透法阵，他素来平静的声线里竟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看台上的长老们都绷紧了神经。

那九朵雷莲凝聚的灵力，早已超出了练气境的范畴。

但少女表情未变。

第一朵雷莲炸开时，迸溅的雷光如流星雨掠过，林悦兮被气浪掀得踉跄后退，衣袖瞬间被灼出焦痕。

第二朵碎裂，她喉头涌上腥甜，一滴血珠坠落在凝翠剑上，晕开一小片绯红。

第三朵……

直到第八朵雷莲爆散，她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青石板上，七窍渗出的血染红了衣襟，却仍死死攥着剑柄，指节泛白如玉石。

最后一朵雷莲在魏霆脚下膨胀，紫金色的光芒几乎要将整个法阵吞噬。

林悦兮望着那片刺目的光，眼前忽然闪过山岗上层层叠叠的尸体，闪过街头冷硬的白眼与施舍的残羹，最终定格在那个青灰色道袍的身影。

是师父！

他迎着晨光，拦住挥来的木棍，轻声说道，“我叫叶云州，从今往后，我就是你师父了”。

那些细碎的温暖在她心底炸开，竟压过了肉体的剧痛。

少女缓缓抬起头，原本涣散的瞳孔骤然清亮。

她握住凝翠剑的手轻轻一旋，竹青色的剑身忽然腾起莹白的光纹，一道、两道……直至九道剑意如莲般绽放，缠绕着她的周身，宛若缭绕的云雾。

“是云岫剑诀……云中仙！”观战席上有人失声惊呼。

林悦兮的身影在剑光中变得轻盈，衣袂染血，发丝凌乱，却脊背挺得笔直，宛若踏云而行的谪仙。

就在最后一朵雷莲轰然爆散的刹那，她动了。

凝翠剑化作一道青虹，穿过漫天雷火，剑尖带着九道云纹剑意，如流星坠向魏霆。

“轰——”

巨响过后，烟尘如蘑菇云般腾起十几丈高，遮蔽了整个法阵。

叶云州几乎是瞬移般掠到场中，挥袖散尽尘烟时，心脏骤然一紧。

林悦兮站在原地，凝翠剑斜指地面，青灰色道袍上的血迹在日光下泛着暗红。

而魏霆已倒在三丈外，奔雷剑脱手飞出，人事不省。

“悦兮！”

听到师父的声音，林悦兮缓缓转过身。

她的脸上沾着尘土与血污，却忽然绽开一抹极浅的笑，像风雪后初晴的光。

那笑容刚在唇边漾开，她的身体便软软向前倒去。

叶云州飞身接住她，只觉怀里的人轻得像一片羽毛。

林悦兮靠在他胸前，气若游丝，睫毛上沾着尘埃，却仍努力睁着眼，望向他的方向：

“师父……弟子……没有辜负您的期望吧……”

笑容极浅，像被风雪压了整夜的梅枝，终于透出点初晴的暖意，干净得让人心头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