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宇的钥匙插不进锁孔时,指尖还残留着昨晚在酒吧里沾的酒气。

他晃了晃脑袋,把眼前的重影揉开。

“混蛋。”他骂了一声,拳头砸在门上,门内没动静,以前这个点,在别墅里,张阿姨早该做好了晚饭,客厅的水晶灯亮得能照出人影,他妈会坐在沙发上敷着进口面膜,跟他抱怨新到的包颜色不对。

现在只有楼道里的声控灯亮着,昏黄的光落在他昂贵的运动鞋上,那是他上个月刚买的限量款,现在鞋边沾着的泥点,像打在脸上的巴掌。

他想起之前的事。

他那时正在外面喝酒,他妈给他打电话,那边传来的不是他妈平时娇嗲的声音,是绝望的哭腔:“明宇,你爸,你爸被抓了。”

李明宇的手顿了顿,酒意瞬间醒了大半。“抓了?为什么抓他?”

“说是,说是贪污,还有挪用公款”他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家里的卡全被冻结了,张阿姨走了,房子车子什么都没有了,连你爸的军功章都被拿走了。”

电话那头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接着是他妈崩溃的尖叫:“这日子没法过了!早知道他会有今天,我当初就不该跟他!”

他回到出租屋,手指划过沙发扶手,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是催债的短信,他爸以前跟人合伙投的项目,现在对方找上门来,说要拿这套房子抵债。

“又是催债的,这群不是人的家伙。”李明宇骂了一句,把手机摔在沙发上。屏幕亮了一下,锁屏壁纸上是他去年生日时拍的照片,他穿着定制的西装,站在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里,身边围着一群捧着酒杯的人。那时候他爸还是少将,走到哪儿都有人点头哈腰,他以为这种日子会过一辈子。

直到半个月前,一群穿制服的人走进他爸的办公室,把人带走。当天晚上,家里的银行卡就被冻结了,他妈的首饰箱被翻空,连他放在抽屉里的限量版球鞋,都被他妈拿去当了。

“明宇,你回来啦?”他妈从卧室里走出来,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没化妆,眼角的皱纹露了出来。她手里拿着一件旧毛衣,是以前他爸还没升职时穿的,现在她想把它洗干净,送给老家的亲戚。

李明宇没理她,径直走进卧室。卧室里一片狼藉,文件散落在地上,他蹲下来,翻着地上的文件,想找到点什么,能证明他爸是被冤枉的证据,或者能联系上什么人的电话。

翻到最底下时,他摸到一个硬壳笔记本。是他爸的工作笔记,里面记着各种会议内容,还有一些人名和电话。他翻开,手指在纸页上划过,突然停在一页,上面写着“严中将”。

严中将。李明宇的眼睛亮了一下。是严莞沁的爸。他爸以前跟严莞沁的爸是老战友,后来严莞沁的爸升了中将,两家还吃过几次饭。严莞沁家现在势力正盛,

她爸刚调到总部,她妈又去了最高法,只要严家肯帮忙,他爸说不定能出来,家里的债也能解决。

他抓起手机,按笔记上的号码拨过去。电话响了三声,被挂断了。他再拨,还是挂断。最后一次拨过去,直接提示“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李明宇攥着手机,手指出汗,他想起严莞沁,想起之前在学校里,他还帮她一次忙,那时候严莞沁还笑着拍他的肩膀,说“谢了,李明宇,以后有事找我”。

现在看来,那不过是客套话。

他站起来,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就往外走。他妈在后面喊他:“明宇,你去哪儿?饭还没做呢!”

“找严莞沁。”李明宇的声音带着点狠劲,“她爸要是不帮忙,我就去找她妈,总有一个人会管。”

李明宇走到严莞沁家门口时,被保安拦了下来。

“请问您找谁?”保安的语气很客气,眼神里却带着审视,李明宇今天穿的还是以前的名牌外套,却没了以前的精气神,头发乱糟糟的,鞋面上还沾着泥。

“找严莞沁。”李明宇说,“我是她同学,有急事。”

保安拿起对讲机,说了几句,然后摇了摇头:“严小姐说不认识您,不让进。”

“放屁!”李明宇急了,往前冲了一步,“你再跟她说一遍,我是李明宇,我爸是李少将!她以前跟我吃过饭,她不可能不认识我!”

保安皱了皱眉,伸手拦住他:“先生,请您冷静点,不然我就报警了。”

李明宇看着保安手里的对讲机,又看了看别墅区里亮着灯的别墅,心里的火气突然泄了,他爸已经不是少将了,现在就是个阶下囚,严家怎么可能还认他这个“同学”。

他站在门口,看着雨点砸在地面上,溅起一圈圈水花。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别墅区里开出来,车灯照在他脸上,晃得他睁不开眼。

车停在他面前,车窗降下来,露出严莞沁的脸。她化着精致的妆,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

“李明宇?”严莞沁的语气很淡,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你找我有事?”

“莞沁,你帮帮我。”李明宇往前凑了凑,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贴在额头上,“我爸被抓了,家里的卡都被冻结了,那些人还来催债,你能不能跟叔叔说说话,让他帮帮忙?以前我爸也帮过你们家的……”

严莞沁打断他,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了划,像是在处理什么重要的消息:“我爸最近很忙,没时间管这些事。”

“那你妈呢?”李明宇抓住车窗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你妈在最高法,能不能帮我爸看看案子?他是被冤枉的,肯定是被人陷害的!”

严莞沁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她的眼神很冷,没有一点同情,反而带着点轻蔑:“李明宇,你爸是不是被冤枉的,你心里没数吗?他跟人合伙骗钱,挪用公款,这些事你以前难道不知道?”

李明宇愣住了。他以前确实知道他爸在外面有项目,也知道那些项目不怎么干净,但他从来没当回事,他爸是少将,谁敢查他?

“我……”他想辩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严莞沁从包里拿出一张支票,放在车窗边:“这里有五万块,你拿着,算是我帮你最后一次。以后别再来找我了,我们不是一路人。”

李明宇看着那张支票,突然觉得很讽刺。以前他给严莞沁买个包都不止五万块,现在她却用五万块来打发他。

“我不要你的钱!”他把支票推回去,声音里带着点嘶吼,“我要你帮我爸!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去告你爸!”

严莞沁的脸色变了变,眼神里闪过一丝愤怒。她没说话,只是朝司机使了个眼色。司机下车,抓住李明宇的胳膊,把他往后拽。

“莞沁,算我求你了。”他的声音带着点颤抖,“我妈现在在家里哭,家里连饭都吃不上了,你就帮我一次,好不好?”

“帮你?”严莞沁的声音更冷了,“以前你在学校里欺负同学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有今天?把别人推到墙上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有求人的一天?李明宇,这都是你自找的。”

轿车的车窗升了上去,引擎发动,溅起一地的水花,打在李明宇的裤子上。他站在雨里,看着轿车消失在尽头,手里还攥着那张被雨水打湿的支票。

李明宇回到家挂了电话,靠在冰冷的墙上,还是没人愿意帮他们。

他想起之前,他爸还带着他去参加饭局,包厢里坐的不是局长就是主任,一个个捧着酒杯跟他爸说“李少将前途无量”,他坐在旁边,接过别人递来的烟,觉得整个城市的天都是他李家的。

现在才知道,那不过是泡沫,一戳就破。

他掏出钱包,里面只剩几张百元钞,还有一张黑卡,昨天去商场刷的时候,已经提示“账户异常”。他捏着那张卡,想起以前用它刷几十万的表眼睛都不眨,现在连吃碗面都要算着钱。

接下来,李明宇又花了三天时间,把能找的关系都找了个遍。

他先去找他爸以前的老部下,那人住在一个老小区里,开门时穿着拖鞋,看到他手里提着的水果,皱着眉说“你爸的事我管不了,你走吧”,门“砰”地一声关上,震得他手里的水果掉在地上。

再去找跟他爸合伙做项目的王总,王总办公室的门都没让他进,秘书出来说“王总说了,跟李少将早就没关系了,你别再来了”。他在写字楼楼下等了一下午,看到王总坐着豪车出来,车窗都没降,直接开了过去。

“明宇”他妈见他一直不出来,就去房间里找他,“我热了点剩饭,在锅里,你自己盛。”

李明宇没应声。

他走到厨房,掀开那口掉了底的铁锅,里面是昨天剩下的白粥,上面结了一层硬皮,还有点发黑。

他抓起锅铲,把粥往水槽里倒,粥水流进下水道,发出“咕嘟”的响,像在嘲笑他的狼狈。

“你干什么!”他妈终于抬起头,声音里带着点急,“那粥还能吃,你倒了晚上吃什么?”

李明宇没回头,把铁锅往水槽里一扔,“哐当”一声,铁锅撞在瓷砖上。“吃?吃这发馊的粥?”他的声音发紧,带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以前家里张阿姨做的佛跳墙,你一口都嫌油,现在这破粥你还当个宝?”

他妈不说话了,又低下头。

李明宇走出厨房,他看到茶几上放着一部旧手机,是他妈以前用的,现在只能接打电话。屏幕亮着,停留在通话记录界面,上面全是他妈的未接来电。

“还在打?”李明宇的声音冷了下来,“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别打了,那些人根本不会接!”

“万一呢?”他妈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万一王总良心发现了呢?你爸以前帮他那么多,他儿子上学的事,还是你爸托的关系……”

“良心?”李明宇突然笑了,笑声里全是戾气,“他们有良心吗?我爸没倒的时候,王总每次来家里,都捧着你说‘嫂子年轻漂亮’,我爸的酒他抢着倒,现在呢?我去他公司楼下等了三天,他连车都没让我靠近!”

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他妈面前。“还有张阿姨,”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以前她儿子没工作,是我爸给安排的保安岗,她在我们家做保姆,每个月工资比别人高一半,现在呢?我们找她借五百块钱,她都说‘家里困难’,转头就在朋友圈发她儿子新买的游戏机!”

他妈缩了缩肩膀,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明宇,别这样,我们现在这样,能怎么办呢?”

“怎么办?”李明宇猛地踹了一脚旁边的木凳,凳子“哗啦”一声倒在地上,凳腿断了一根,“我去求严莞沁,你知道她怎么说吗?她说‘这都是你自找的’!她爸以前跟我爸是战友,我爸帮他挡过多少次事,现在他成了中将,就翻脸不认人了!”

他的眼睛红了,怒到极致的充血。他抓起茶几上的玻璃杯,那是家里唯一没摔破的杯子,以前用来装红酒的,往地上狠狠一摔。

他妈吓得尖叫一声,想站起来,又被李明宇的气势逼得坐下,双手紧紧抓着抱枕,指节发白。“明宇!你别疯了!这杯子摔了,以后喝水用什么?”

“用什么?”李明宇弯腰,抓起茶几上的旧照片,他把照片往墙上砸,相框的玻璃碎了,照片掉在地上,被他一脚踩上去,照片上的笑脸瞬间皱成一团。

“以前我们家什么样,你忘了吗?”他的声音带着嘶吼,“客厅里的水晶灯,比这破屋子还亮;餐厅里的桌子,能坐十个人;我爸的书房里,全是军功章和别人送的字画!现在呢?现在我们住这破地方,吃馊掉的粥,连喝水的杯子都要省着用!”

他抓起沙发上的抱枕,往地上摔,他又去拽墙上挂着的旧日历,上面还贴着他爸以前的工作安排,他一把扯下来,撕得粉碎。

“我爸对他们那么好!”他一边撕,一边喊,声音里带着哭腔,却更像野兽的嚎叫,“现在我爸出事了,没一个人愿意帮我们!没一个!”

他妈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明宇,别砸了,再砸,这家就真没了。”

“家?”李明宇转过身,看着他妈,眼睛里布满血丝,嘴角抽搐着,“这也叫家?以前的家没了!被那些势利鬼毁了!被我爸那些所谓的‘朋友’毁了!”

他走到他妈面前,蹲下身。“你以前不是总说,我爸人脉广,没人敢惹我们吗?你不是总说,严家欠我们的情,以后肯定会还吗?现在呢?现在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也没办法啊,”她的声音破碎,“我去找过严夫人,她连门都没让我进,说我们现在跟他们不是一路人,我也去找过王总,他秘书说他不在,明宇,我真的没办法。”

“你没办法,我也没办法!”他的声音越来越嘶哑,“我们就活该待在这破地方,活该吃馊粥,活该被人看不起!谁让我们现在没权没势了呢?谁让我爸不是少将了呢?”

他砸累了,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气。胸口剧烈起伏,像要炸开一样。

李明宇的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这双手,以前从来没碰过脏东西,只会开豪车、玩游戏、接过别人递来的烟和酒杯。现在,却要扛钢筋、搬水泥,要为了一口饭奔波。

“明宇。”他妈慢慢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蹲下身,想帮他拍掉身上的灰,却被他躲开了。

“别碰我!”他的声音很冷,却没了刚才的戾气,只剩下一种无力的疲惫,“你不是也觉得我没用吗?觉得我救不了我爸,救不了这个家?”

“我爸以前总说,”李明宇的声音低了下去,像在自言自语,“做人要留一线,以后好相见。他帮了那么多人,以为以后我们家有事,别人会帮我们。现在才知道,那些人都是看他有权有势,才围着他转。他一倒,那些人跑得比谁都快。”

“我去求赵磊,”李明宇的声音带着点颤抖,“我跟他说,以前我们一起玩的时候,我帮他挡过多少次事,他跟人赌钱输了,是我帮他还的债。他说什么?他说‘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我爸不让我跟你这种人来往’。”

“势利鬼,全都是势利鬼,小人”李明宇喃喃地说,“我爸对他们那么好,他们怎么能这么对我们,怎么能这样。”

他妈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她的手很凉,却带着一点温度。“明宇,别恨了,”她的声音很轻,“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别人的错,是我们自己以前太得意了。你爸,你爸他也不是完全干净的。”

“你说什么?”李明宇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很大,“我爸干净得很!他是被人陷害的!是那些人嫉妒他,才告他贪污!”

他猛地站起来,却因为腿软,又跌坐在地上,“你在骗我!你肯定是被那些人洗脑了!我爸不会做错事!”

他妈没再辩解,只是默默地收拾着地上的狼藉。

李明宇知道,他的人生,再也回不到以前了。那些繁华和骄傲,都像刚才被他砸掉的杯子一样,碎了,再也拼不回来了。

而那些他曾经以为的“朋友”,那些他爸帮助过的人,也都成了他生命里的过客,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跑得无影无踪。

他靠在墙上,闭上眼睛,心里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荒芜。

可李明宇还没从疲惫里缓过来,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他妈哆哆嗦嗦地往门口走,路过满地狼藉时,还不忘用脚把碎玻璃往墙角踢了踢,她总还存着点侥幸,怕外人看到家里这副模样,更瞧不起他们。

门开了,门口站着两个穿着校服的人,一个是学校的德育主任,姓刘,以前总拍着李明宇的肩膀说“小伙子有前途,随你爸”;另一个是他的班主任,以前李明宇逃课去玩,他都只会笑着说“下次注意,别让你爸知道”。

现在,两人脸上没了往日的热络,刘主任手里捏着一个牛皮纸信封,眼神避开屋里的狼藉,落在李明宇他妈身上,语气是公式化的客气:“李夫人,我们是来送份通知的。”

李明宇坐在地上没动,看着那两人。

“通知?什么通知?”他妈急忙侧身让他们进来,想找个干净的地方让他们坐,却发现沙发上一片狼藉,木凳倒在地上,最后只能尴尬地站着,手在衣服上反复蹭。

刘主任没往里走,就在门口站定,把牛皮纸信封递过去:“是学校的劝退通知。李同学最近,不太适合继续在学校就读,校委会讨论后,决定让他办理退学手续。”

“劝退?”他妈手里的信封“啪”地掉在地上,脸色瞬间白了,“为什么呀?明宇他虽然调皮,但没犯过大错啊!以前他逃课,你们都说没事,现在怎么突然要劝退他?”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声音比刘主任更冷:“李夫人,情况不一样了。现在学校里流言很多,对其他同学影响不好。而且,李同学最近经常缺课,成绩也一落千丈,不符合学校的就读要求。”

“流言?什么流言?”李明宇突然站起来,碎玻璃硌得他脚底生疼,他却像没察觉一样,往前走了两步,盯着班主任,“是不是说我爸被抓了?是不是说我们家没钱了?所以你们就想把我赶走?”

刘主任皱了皱眉,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李同学,说话注意分寸。学校是按规定办事,跟其他无关。”

“按规定?”李明宇笑了,笑声里全是尖刻的讽刺,“以前我爸是少将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按规定?我逃课半个月,你们说‘年轻人难免贪玩’;我考试作弊,你们说‘下次努力’;现在我爸出事了,你们就按规定了?就怕影响不好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胸口剧烈起伏,手指着门口的两人:“你们跟那些不愿帮忙的人有什么区别?都是势利鬼!看到我们家没权没势了,就赶紧撇清关系,生怕沾到一点晦气!”

他妈急忙拉住李明宇的胳膊,把他往后拽:“明宇,别胡说!刘主任,班主任,孩子不懂事,你们别往心里去。再给孩子一次机会,好不好?他还小,没了学上,以后怎么办啊?”

她拉着刘主任的手,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以前你家孩子升学,还是我家老李托的关系,你忘了吗?你就当看在老李的面子上,再通融一下。”

刘主任猛地抽回手,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语气里多了几分不耐烦:“李夫人,过去的事就别提了。现在情况不同,我也做不了主。通知已经送到了,一周内办理退学手续,不然学校会按自动退学处理。”

说完,他跟班主任对视了一眼,两人转身就走,门“砰”地一声关上,把他妈还没说完的求情话堵在了屋里。

李明宇看着紧闭的门,又看了看地上的信封,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弯腰,捡起那个信封,指尖颤抖着拆开,里面是一张打印的通知,上面“劝退”两个字用加粗的黑体字印着,下面盖着学校的红章。

“看到了吗?”李明宇把通知往他妈面前递“这就是你说的‘人情’?这就是我爸以前帮过的人?现在他们连让我继续上学都不肯!”

他妈接过通知,手抖得厉害,通知上的字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却一个都看不清,只能反复念叨:“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学也不让我上了,”他眼睛里的血丝更浓了,却没了之前打砸时的戾气,只剩下一种空洞的绝望,“家没了,钱没了,朋友没了,现在连学都没了,他们是想把我逼死吗?”

他妈坐在地上,抱着头,哭得更凶了:“都怪我,都怪我没本事,帮不了你,也帮不了你爸,要是我能跟严夫人说上话,要是我能找到人帮忙。”

“别再说了!”李明宇打断她,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又透着一股麻木,“说这些有什么用?没人会帮我们的!他们只认权,只认钱,不认什么情分!”

他想起以前在学校的日子。他坐在最后一排,上课睡觉,下课跟一群狐朋狗友去网吧;

运动会上,他随便跑了两步,就能拿到名次,因为老师怕他爸不高兴;

就连学生会选举,他没拉过一票,却能当上个副主席,只因为他是“李少将的儿子”。

那时候,他觉得学校就是他家的后花园,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从来没在意过成绩,没在意过同学的眼光,因为他知道,就算他什么都不是,他爸的光环也能罩着他。

现在,光环碎了,他才发现,自己在学校里,连一点立足的资本都没有。他没成绩,没朋友,甚至没了继续待下去的资格。那些以前围着他转的同学,现在看到他都躲着走;那些以前对他客气的老师,现在连正眼都不看他。

“我爸对你们那么好,”李明宇靠在墙上,慢慢滑坐下去,膝盖抵着胸口,“他帮你们办这办那,你们现在却连让我读完学都不肯,你们怎么能这么狠?”

另一边,梦清桐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严家的资料。

她托的人已经回话了,严莞沁的爸做事极其严谨,从参军到升中将,履历干净得像一张白纸,没有任何贪污受贿的记录,家里的资产也都是合法所得,连房产都登记在严莞沁妈的名下,没有任何可查的漏洞。

“严家的势力太深了。”电话里的人说,“他老婆在最高法,手里握着不少人脉,你就算找到点蛛丝马迹,也递不上去,反而会打草惊蛇,把自己搭进去。”

梦清桐嗯了一声,挂了电话。她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夜空。

她要让李明宇死无葬身之地,但严莞沁,暂时动不了。

严家不是李家,没有那么多漏洞可钻。严莞沁的爸谨慎了一辈子,不会留下任何把柄;她妈在最高法,就算有证据,也会被压下来。梦清桐很清楚,以她现在的能力,根本搬不动严家这座大山。

李明宇最后还是没等到严莞沁的帮忙。

他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卖了,卖来的钱勉强够他和他妈过一段时间了。

他妈每天坐在床上哭,不做饭,不说话,只有看到李明宇回来,才会问一句“你爸什么时候能出来”。李明宇每次都骗她说“快了,严家已经在帮忙了”,然后转身躲在楼道里抽烟,烟蒂扔了一地。

他找了份工作,在工地搬砖。每天早上五点就要起床,扛着沉重的钢筋,在太阳底下暴晒,晚上回来,浑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

有一次,他在工地遇到以前跟他一起玩的富二代,那人开着跑车来工地视察,看到他穿着破旧的工装,笑着说“李明宇,你怎么混成这样了?以前你不是挺厉害的吗?”

李明宇没说话,只是低下头,继续搬砖。

他也想过报复,想知道是谁搞垮了他家。他问过以前的朋友,问过他爸的老部下,没人知道。有人说“你爸得罪的人太多了,谁知道是哪个”,也有人说“可能是严家,毕竟你爸以前跟严中将有过节”。

他去问严莞沁,严莞沁只是冷冷地说“我不知道,你别再来烦我”。

他不知道,其实搞垮他家的人,就是梦清桐。梦清桐托的人,是她妈妈以前的同学,手里握着不少线索,加上梦清桐收集到的李明宇爸贪污的证据,一递上去,就被立案调查了。

李明宇到最后都不知道,他欺负了那么多人,最后栽在了一个女生手里。

有一天,他在工地附近的面馆吃饭,看到一对情侣,男的走在女的身边,男的手里拿着一个烤红薯,递给女的笑着说“你吃一口,很甜”。

李明宇看着他们,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有嫉妒,有怨恨,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他以前拥有的一切,现在都没了。

他低下头,继续吃面。面条很咸,混着眼泪,咽下去的时候,涩得喉咙发疼。

他知道,他的人生已经完了。以前那个嚣张跋扈的李少将儿子,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一个在底层挣扎的李明宇,每天为了一口饭奔波,为了他爸的案子焦虑,却什么都做不了。

深秋的雨淅淅沥沥打在工地临时搭建的铁皮棚上,让人心烦。

李明宇收紧了身上洗得发白的旧外套,蹲在棚角啃着冷硬的馒头。馒头渣掉在满是水泥灰的裤腿上,他也没心思拍,自从被学校劝退,他就没再管过自己的模样,头发长得盖住了耳朵,下巴上的胡茬又硬又密,手上的伤口愈合又被磨破,反复循环,像他永远爬不出来的困境。

工头刚才又骂了他,说他干活时总走神,差点把钢筋掉在别人脚上。李明宇没反驳,只是低着头,他最近总觉得有人跟着他,走在巷子里时,背后有脚步声;晚上躺在棚里,能听到窗外有细碎的说话声;

甚至昨天去买水,便利店的镜子里,他好像看到一个穿黑衣服的人站在门口,可转头时,又什么都没有。

“是错觉吧。”他咬了口馒头,干涩的面粉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他想起他妈昨天打来的电话,说她去监狱见了他爸,他爸瘦了很多,问起他的情况,他妈只能骗说“明宇在新学校挺好的”。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他掏出怀里的旧照片,是他和他爸的合影,他爸穿着军装,抱着小时候的他,笑得一脸骄傲。

照片边缘已经卷了边,被他摸得发亮。他盯着照片,突然觉得眼睛发花,照片上他爸的脸好像变了,变得阴沉,嘴巴动着,像是在说“是你害了我”。

“不是我。”李明宇猛地把照片塞进怀里,双手抱着头,指尖抠进头发里。

他没看到,棚子外的拐角处,一个穿黑色连帽衫的男人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微型录音笔,里面录着刚才李明宇自言自语的声音。

男人看了一眼手表,转身消失在雨幕里。

梦清桐坐在咖啡馆的包间里,指尖划过温热的咖啡杯壁,杯里的拿铁已经凉了。

穿黑色连帽衫的男人坐在她对面,把一个密封袋推过去,里面装着录音笔、几张照片,还有一份李明宇最近的行踪记录。

“小姐,李明宇现在精神状态很不稳定,每天都在疑神疑鬼,晚上不敢睡觉,总说有人要杀他。”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他工地上的人都知道他‘不正常’,上次还因为看到‘幻影’,差点从脚手架上跳下来。”

梦清桐拿起密封袋,没打开,只是捏着袋子边缘,指尖的力道让袋子微微变形。“不够。”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恨意,“只是疑神疑鬼,还不够。我要他彻底疯掉,再也醒不过来的那种。”

男人抬了抬眼,镜片后的眼神闪过一丝诧异,却没多问。“需要怎么做?制造一场‘意外’?比如让他看到更真实的幻觉,或者……”

“不用太复杂。”梦清桐打断他,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个地址和人名,“他爸的案子还没判,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你去办两件事:第一,找个人冒充法院的人,给他妈打电话,说‘李少将的案子牵扯到他儿子,要抓他去问话’;

第二,晚上去他住的铁皮棚外,放他爸的录音,就用他以前接受采访的声音,剪几句出来,改成‘明宇,爸对不起你,你要是自首,或许还能轻判’。”

她顿了顿,指尖在咖啡杯上划了个圈,眼底的冷意更浓:“还有,他工地上不是有个脚手架吗?明天早上,你去把最上面那层的安全绳弄松一点,不用太明显,只要他踩上去的时候,绳子会晃。”

男人接过纸条,看了一眼,把它折好放进兜里:“这样一来,他会以为自己真的要被抓,还会觉得是他爸要他‘自首’,加上脚手架的惊吓,精神肯定会彻底崩溃。到时候工地上的人报警,送他去精神病院,名正言顺。”

“嗯。”梦清桐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凉掉的拿铁,苦味顺着喉咙往下滑,却没让她皱一下眉,“王叔,记好,别留下任何痕迹。

他妈的电话用公用电话打,录音用蓝牙音箱放,安全绳上别留指纹。”

男人点头:“放心吧,小姐,不会出问题。只是,精神病院那边,需要打点一下吗?确保他不会被放出来。”

“不用。”梦清桐放下咖啡杯,看向窗外。雨已经停了,夕阳从云层里透出来,在玻璃上洒下一片金红色的光,却没暖到她心里,“他这种情况,进去了就出不来了。就算他偶尔清醒,说自己是被人害的,也没人会信,一个‘精神病人’的话,谁会当真?”

男人没再说话,起身离开。

晚上,李明宇被电话铃声惊醒。

凌晨三点,铁皮棚里一片漆黑,只有手机屏幕亮着,映出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他摸索着拿起手机,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是本地。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冰冷的男声,带着点官腔:“是李明宇吗?我们是发院的,你父亲的案子牵扯到你,涉嫌包庇罪,现在需要你配合调查,明天早上九点,到市法院门口来。”

“包庇罪?”李明宇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清醒了。他抓着手机:“我没有!我爸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有没有搞错,你来了就知道。”男声顿了顿,语气更冷,“要是不来,我们会直接派人去你工地抓你,到时候对你父亲的案子,只会更不利。”

电话被挂断了,李明宇坐在床上,浑身发冷,即使庞着厚外套,也觉得寒气从骨头缝里往外冒。

“包庇罪,抓我。”他喃喃地说,脑子里全是刚才的话。他想起他妈说的,他爸的案子还在审,要是他也被卷进去,他妈一个人怎么办?要是他被抓了,谁来赚钱养他妈?

他想给他妈打电话,却又不敢,他怕他妈担心,怕他妈又哭。他只能抱着头,坐在漆黑的棚里,听着外面风吹过铁皮的声音,像鬼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棚子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他爸的声音!

“明宇,爸对不起你”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清晰得像在耳边,“爸不该贪污,不该连累你,你要是去自首,跟他们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或许还能轻判,爸不想你也坐牢。”

“爸?”李明宇猛地站起来,冲到棚子门口,拉开门,外面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月光洒在地上,把影子拉得很长。

“爸!你在哪?”他冲出去,在工地里疯跑,喊着他爸的名字。工地上的狗被惊动了,狂吠起来,声音在夜里回荡,却没人回应他。

他跑了很久,直到跑不动了,才瘫坐在地上。冷汗湿透了他的衣服,贴在身上,冰凉的。他看着空荡荡的工地,突然觉得,是他爸的鬼魂来找他了,是他爸要他去自首,要他替他赎罪。

“不是我,我没包庇他。”他抱着头,开始哭,哭声压抑而绝望。

天快亮的时候,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棚子。刚坐下,工头就来喊他,让他去搭脚手架,今天要赶工期,必须把最上面那层搭好。

李明宇没力气反驳,只能跟着去。他爬上脚手架,手里抓着安全绳,脚踩在狭窄的钢管上。

风很大,吹得他站不稳,他总觉得背后有人推他,眼前也开始发黑,好像看到他爸站在下面,伸着手,要拉他下去。

“别过来!”他尖叫一声,脚下一滑,身体往旁边倒去。安全绳“咔哒”一声,因为之前被弄松,此刻只勉强挂着他的重量,他整个人悬在半空中,来回晃荡。

下面的工人都被吓坏了,喊着“抓住!别松手!”。李明宇却什么都听不见,他看着下面模糊的人影,觉得那都是要来抓他的人,是他爸的鬼魂,是要他命的人。

“我不去自首!我没罪!”他疯狂地挣扎,手一松,整个人从脚手架上摔了下去。

幸好下面有一堆沙子,他没摔死,却摔断了腿。工人们围上来,想扶他,他却突然发起疯来,又打又骂,喊着“别抓我!我没罪!是我爸害的我!”,眼神涣散,嘴角流着口水,彻底没了人样。

李明宇被送进精神病院的那天,天又下起了雨。

救护车的鸣笛声在巷子里回荡,刺破了清晨的宁静。他妈赶过来的时候,李明宇已经被绑在了担架上,嘴里塞着布条,眼神空洞,嘴里还在喃喃地说“别抓我,我没罪。”

“明宇!明宇你怎么了?”他妈扑过去,想解开他身上的绑带,却被医护人员拦住了。

“家属别激动,”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说,“病人现在情绪很不稳定,有严重的暴力倾向和妄想症,必须尽快送回医院治疗。”

“妄想症?”他妈愣了,眼泪掉下来,砸在担架上,“他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这样?是不是你们搞错了?他不是疯子!他只是吓坏了!”

医生叹了口气,递过来一张单子:“他工地上的人都说,他最近一直疑神疑鬼,还说看到了不存在的人。昨天从脚手架上摔下来后,就彻底疯了,又打又骂,还咬了人。我们已经联系了精神病院,那边会接收他。”

他妈看着单子上“精神分裂症,急性发作”几个字,突然觉得天旋地转,差点倒下去。

救护车开走了,雨还在下,他妈站在路边,看着救护车消失在雨幕里,她掏出手机,想给严家打电话,想给王总打电话,却发现自己连一个能求助的人都没有。

她只能蹲在路边,抱着头,哭得像个孩子。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冷得她浑身发抖,却远不及心里的疼。

而此刻,医院里,梦清桐正看着手机上的消息,只有一句话:“已送进市精神病院,诊断为急性精神分裂,短期不会出院。”

梦清桐看完,把手机放回包里。

李明宇,她心里默念这三个字,眼底的冷意又回来了。他敢碰元宝,敢让元宝害怕,这就是他应得的下场。精神病院的日子很长,足够他在里面慢慢“反省”,足够他忘了外面的一切,忘了元宝,也忘了她。

而精神病院里,李明宇被关进了单人病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白色的约束带,把他牢牢地绑在病床上。他看着天花板,嘴里还在喃喃地说“别抓我…,我没罪。”,眼神空洞,再也映不出任何东西。

另一边医院里,元宝躺在病床上。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