靴跟又一次卡进泥潭腐烂的树根裂隙里,湿冷的腐殖质趁机攀上脚踝。我咬紧后槽牙把脚抽出来,鞋尖扬起一道污浊的弧形水线。这该死的魅魔体态!臀胯那种该死的、自带韵律的细微摆动简直像刻进骨头的程序代码,即使我刻意绷紧腰背模仿记忆中自己(法师法)那种大步流星,走路时布料摩擦大腿内侧的微妙触感依旧无法忽略。第十次了!第十次差点被自己扭动的步态绊倒!
“夫——人!”
卡里克那张写满“求表扬”的脸猛地从斜后方凑近,巨大的蝙蝠翅膀差点糊我一脸硫磺味的风。他爪子里托着个巴掌大、布满细密刻痕的紫水晶球,球面正疯狂闪烁屎绿色的数据和不断扭曲的曲线图。
“请看!”他的独角激动得磷光乱颤,“根据最新动态曲线分析!您近七日步行状态中,腰骶部左右摆动标准差环比增加13.5%!髋关节旋转角振幅突破历史峰值!结合前日血样中荷尔蒙指标跃迁式增长……”他翅膀尖指向水晶球里狂舞的折线,“——成熟期体征发展速率高达27.8%!可喜可……嗷——!!!”
一本砖头厚的硬皮书带着破风声精准命中他锃亮的独角尖端!精装铜角狠狠磕在骨节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魅魔生理演化及成熟期体征通论·第七次修订增补豪华版(附300张高清彩插)》哗啦啦砸落泥地,书页在翻飞中散落出几张边缘被仔细卷起、用拙劣线条勾勒出巨型金属垫肩和束胸盔甲草图的设计图纸——三天前趁他们熟睡时,我在油灯下偷偷描画的“终极防御形态”构想。
“闭!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冰渣。
卡里克抱着独角的惨叫卡在喉咙里,巨大的蝠翼唰地紧贴后背,灰绿色的脸瞬间垮成泥沼颜色,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咕噜声。旁边的沙丽丝墨影无声地蠕动了一下,纯黑的轮廓边缘似乎……轻微扭曲了那么一丝,像忍笑的嘴角。
就在这时——
噗叽!
脚下传来轻快的弹性触感。低头,那颗墨绿色的史莱姆小果冻正奋力弹跳着,浑浊胶质的表面因为激动泛起一层细密的气泡。它努力把自己圆滚滚的身体变形、再变形,中心位置艰难地“挤”出一小片圆溜溜、泛着柔和粉紫色荧光的伞状菌类,颤巍巍地顶着几颗晶莹的露珠。
“夫、夫人……”细弱的、带着哭腔的心灵感应像微风拂过脑海,伴随着一种努力想表达却又组织不清的急切情绪,“……路上……危险……这个……能……亮……”它胶质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努力把那朵小蘑菇朝我靴尖方向顶,“……爸爸……最喜欢……发光……给……给夫人吃……路上……”
身体先于思考做出了反应。
甚至没意识到手是什么时候伸出去的。冰凉滑腻的胶质触感瞬间包裹了指腹,那感觉奇妙得像捏住一团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果粒十足的新奇果冻。指尖甚至无意识地在那圆溜溜、微微颤动的胶质头顶上……轻轻揉了两下?像安抚一只受惊的雏鸟?!
“嗡——!”
脑海里警铃如同被重锤擂响!灵魂的法在尖叫:我在干什么?!揉史莱姆?!用这种充满了慈祥母性光辉的手势?!手指触电般猛地缩回!
可一股莫名酸涩的暖流却比收回的手更快地漫过胸腔,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温水泡发的苔藓。
“……自己留着。”强迫自己扭过头,不去看那两颗因为被拒绝而瞬间黯淡、如同蒙尘黑玻璃珠般的“眼睛”,声音硬邦邦地砸在潮湿的空气里,“走!”
没等身后卡里克笨拙地收起水晶球和破书,也没等沙丽丝的墨影彻底附上我的影子,身体已经率先转过去,僵硬地、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踩进更浓郁的灰绿雾气里。
必须离开。立刻!马上!在这具身体把我和史莱姆眼泪熬成一锅母爱浓汤之前!
雾气浓稠得如同实质的灰绿色棉絮,吸进肺里带着植物腐烂的微甜腥气。魔鳞马沉重的蹄铁踏在湿滑的青苔石板上,发出湿哒哒的黏腻声响。连卡里克都安静了下来,只有他翅膀偶尔拍打蚊虫的噗噗声。
就在穿过一片扭曲如同鬼爪的枯树藤区域时——
“沙沙沙!”
前方左侧那片被暗紫色毒蕈覆盖的密实灌木丛,猛然被一股外力野蛮撕开!一个矮小的、裹着沾满泥点看不出原色皮甲的身影,连滚带爬地扑了出来,背上那张快散架的木弓撞在旁边枯树上,“啪嚓”掉下一大块漆皮。
那是个少年。灰头土脸,亚麻色的头发像被鸟啃过,紧紧攥着把豁口的短剑,剑尖抖得如同发了疟疾。他脸上糊满污泥汗渍混合的抽象派“迷彩”,只有那双瞪得溜圆的眼睛,在看清我们的瞬间,如同淬火的钢铁投入冰水,腾地燃起骇然与决绝混杂的烈焰!
“魔——族——!!”
破音的尖叫撕裂凝滞的雾气!少年卡可(他胸甲上歪歪扭扭写着这个名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一个后跳拉开距离,即使后背撞上冰冷的树干也毫无所觉!他双手死死攥住那把豁口短剑,剑尖直指最“显眼”的目标——我!
“别、别过来!”他声音带着变调的尖锐,“我、我可是卡布里奇村第七届木叉投掷大赛季军!我……噗!”
狠话被卡里克一个巨大的、带着浓重硫磺味的喷嚏打断。卡里克揉着鼻子,巨大的蝠翼烦躁地扇动了一下:“啧,哪来的小垃圾……”
卡可的脸瞬间惨白如墓地新刮的骨粉!
无需言语。在卡可剑尖指向我的瞬间,身侧的空气骤然凝结!一股无形的漩涡以沙丽丝那深墨色的影子为核心骤然坍缩!周围光线瞬间暗淡下去,仿佛被无形的巨口吞噬!纯粹凝聚的死亡气息如同万载寒冰,冻结了每一寸空间!虚空中凝结出一点微小却令人灵魂悸动的纯粹黑色核心——那是暗影高度压缩凝聚的毁灭源点!魔导弹的起点!
眼看着那点浓缩的至暗源点即将炸开——
“停手!”喉咙里迸发出的命令快得像一道闪电!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我自己都未察觉的、仿佛源自这具身体血脉深处的威压涟漪!沙丽丝那凝固如墨的轮廓极其明显地……凝滞了一瞬!虚空中那点令人生畏的黑暗核心极其不情愿地……消散了。
“……夫人?”沙丽丝的心灵感应带着少见的困惑。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汗珠从额角滑落。计划在脑子里飞转——靠近他!用最小的声音!表明身份!
屏住呼吸,强迫自己放轻脚步,提着被泥浆染成褐色的裙摆,朝着那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卡可走去。每靠近一步,那少年眼里混杂的恐惧和绝望就加深一层。
好了!距离足够近了!我的嘴唇几乎贴到了那沾着泥浆的、冰凉的耳朵轮廓边缘!
用气声!用最严肃最不容置疑的气声告诉他:
“听好!我是人类最强的魔法师——大魔法师法!魔王已被击败!现在我灵魂被困在这魅魔身体里!立刻逃!去王都找……”
后面的话甚至还没完全在脑中组织成型,嘴唇已经迫不及待地张开。那些承载着希望与求救的词语,正化作气流涌向喉舌——却在出口的刹那,被一股来自身体最深处的、幽微而妩媚的神秘律动猛地篡改!所有音节被重组、扭曲、拉长……
于是,卡可那只泥泞的耳朵里,听到的不再是严肃的求救暗号,而是——
一股灼热、带着甜腻兰麝气息的暖风轻柔地搔刮着他的耳廓深处,如同情人最私密的呢喃,伴随着一种令骨髓都酥软的、拖曳着华丽尾音的女声低语:
“臣服吧~于我的美貌之下……”无形的、甜腻的气流如同无形的小蛇钻入耳道,每一个音节都自带令人眩晕的回响,“饥渴的冒险者啊……此刻的你……只想匍匐而来……用颤抖的舌尖……献上卑微的忠诚……渴求我的垂怜……成为……欲望的奴仆吧~?”最后几个字的尾音甚至带着微微上扬的、致命的钩子。
“!!!”
卡可脸上的恐惧如同脆弱的冰面被重锤砸中,瞬间龟裂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灵魂被抽离、再被强行塞满滚烫星火的……狂热至痴迷!他的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大、失焦,倒映出两个旋转的粉色桃心!整个身体像被抽掉了骨头,又像被注入了过量的狂喜药剂,剧烈地颤抖起来!
“遵……遵命!!”他发出的声音不再是少年的清亮,而是一种如同老狗般沙哑、破音却又充满极端狂热的嚎叫!泪水、鼻涕、口水混合着脸上的泥泞一齐狂飙!双腿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泥浆里!四肢并用,像一头嗅到血腥的鬣狗,猛地扑抱过来!
速度太快!
一阵混杂着腐叶、汗酸和少年体味的热浪扑面而来!下一秒,两条沾满冰冷泥浆的手臂如同粗壮的藤蔓,死死箍住了我的左腿!更准确的说……是死命环抱在从膝盖到小腿的部位!滚烫的脸颊带着滚烫的鼻涕眼泪,直接贴上了小腿后方裸露的肌肤!
“主人!!”他昂起涕泪横流的脸,眼睛里喷射出毫无理智可言的炽烈光芒,如同最忠实的狂热信徒看到了神祇的圣光,“您就是……我的光!我的欲望之火!我的生命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我叫卡可!从今天起!我只做您脚下一块腐烂的泥!您最卑贱的狗!汪!汪汪!!”他甚至发出了惟妙惟肖的犬吠!脑袋激动地、毫无分寸地……在抱着的小腿肚子上用力蹭着!拱着!
轰!!!
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到头顶,又急速冻结在脚底!胸前两团沉甸甸的柔软因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和身体的僵硬而剧烈地晃荡了一下!裸露的皮肤被他粗砺皮甲边缘摩擦得生疼,更可怕的是……被他抱着的小腿位置……隔着裙布和泥浆……竟然清晰地传来一股微弱但无法忽视的……暖流?像是生命力正被强行抽走?!不!是被吸走?!
“冷静!!给我松开!”又惊又怒的咆哮终于冲破喉咙!
“嗝!”
回应我的,是卡可喉咙里发出的一个短促而奇怪的嗝音。他脸上的狂热还未来得及褪去,眼神瞬间放空,如同断线的木偶。抱着我小腿的手臂软绵绵地松开,“噗”的一声,整个人如同被抽掉骨架般,脸朝下笔直地栽倒在浑浊冰冷的泥水里。金毛犬般的脑袋砸进泥浆,溅起一圈浑浊的污点。
……晕了?
沙丽丝深墨色的轮廓无声无息地滑到倒地的卡可旁边,纯粹的暗影如同实质的刀刃无声凝聚在她“手”部位置,正指向少年裸露的后颈!那姿态,下一秒就能把那里的一切彻底蒸发!
“住手!”我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虚弱。
沙丽丝的动作瞬间停滞。纯粹的暗影之刃无声消散,但她那无形的“视线”穿透了墨色的雾霭,牢牢钉在我脸上。
“……夫人?”
那毫无起伏、没有音调变化的意念里,此刻却充满了……纯粹的、毫不掩饰的疑惑?以及……一丝隐隐的探寻?
空气死寂。卡里克巨大的蝠翼像风箱一样扇动,扇起满地腐叶打着旋儿飞。他看着扑街的卡可,又看看我,再偷偷瞄瞄沙丽丝凝聚的暗影,眼珠子在深陷的眼眶里骨碌乱转,喉结上下滚动。
不行!得有个解释!任何解释!
就在我脑子被这团乱麻绞成一锅浆糊时——
“咳!咳咳!”卡里克猛地挺直腰背,喉咙里发出响亮而刻意的干咳,试图打破这要命的沉默。他那根闪着微弱蓝光的独角骄傲地昂起:“沙丽丝!你这就不懂了吧!”声音洪亮,充满了一种……强行灌输真理般的自信?
“夫人这是何等深沉睿智的谋划啊!”他伸出巨大的蹄子,隔空点了点泥地里晕倒的卡可,“看看!这满眼痴迷的小虫子!夫人不杀他!为何?因为恐惧才是最好的毒药!”
他挥舞着另一只爪子,仿佛在指挥一场盛大的戏剧:
“夫人故意放他走!让他活着!让他像疯狗一样在人类村镇里传播他所见到的‘恐怖’!传播魔族的强大!传播他亲身体验过的、夫人那无法抗拒的无边魅力!尤其是夫人瞬间将他吸干的……咳咳……伟大威能!这样的小虫子,会成为恐慌的源头!他会把颤抖和绝望像瘟疫一样在人类中传播!让那些躲在城堡里的懦夫日夜难安!”他越说越激动,独角上的磷光像通了电一样狂闪,“这!才是真正的统治艺术!比把他捏碎成泥有用一万倍!夫人!您真是……深不可测!!”他猛地转向我,巨大的蝙蝠翅膀像行注目礼般哗地张开到极致。
“……”我张着嘴,看着卡里克那张写满“我圆回来了快夸我”的得意灰绿大脸,又看看沙丽丝——她那团深墨色的轮廓极其细微地……晃荡了一下,仿佛认同了这个扯淡到惊世骇俗的“宏大战略”。
“……嗯。”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的音节,下巴用力点了一下,幅度大到差点闪到脖子,“……就、就是这样。”
在卡里克“一切尽在夫人掌握中”的灼热崇拜目光、和沙丽丝那深不可测的纯黑“注视”下,我僵硬地迈开脚步,差点被自己扭动的魅魔体态绊了个跟头。
背后,凉飕飕的泥浆里。昏迷的卡可砸吧了一下嘴,满是泥浆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泥地里画出一个歪歪扭扭的桃心图案,旁边还有几个泥团形成的模糊字母:
M Y G O D D E S 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