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佩剑斜挂在马鞍上，剑穗的青灰色流苏随着马首轻晃。

她半倚着飞马，便见着青云门仙雾缭绕的绵长石阶上，慢慢走下来两名妙女子。

前者温柔，后者炽热。

好一对神仙眷侣。

待两位走到自己身前，她便道，“可以出发了。”

霍远瑶的声音很淡，目光扫过林南的白发，又迅速移开，像是在掩饰什么。

沈鱼儿抱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跑来，里面塞满了瓜子花生小零食，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几包桂花糕。

“等等我！”她跳上飞马，凑到林南身边，压低声音，“霍远瑶好像不太高兴，是不是不想回沧澜剑宗？”

林南望向霍远瑶紧绷的侧脸，随口道，“或许吧。”

霍远瑶来自沧澜剑宗，这算是弟子中不是秘密的秘密。

按理来说霍远瑶来头应该不会小。

可这般出身也不远万里跑来青云门学剑，非说她有个什么“自小仰慕青云剑阵”的理由，谁信呐。

三匹飞马踏着晨露启程，疾风卷着林南的白发掠过耳畔。

霍远瑶始终走在最前，握住缰绳的手有时会攥得很紧，又很快松开，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拉扯。

一场风尘，三人跋山涉水，全程都没停下。

直到小姑娘的小零食都快吃空，桂花糕也不剩几枚时，终于快到了。

“小林你说，沧澜剑宗的人真的都用剑吗？”沈鱼儿嚼着桂花糕，含糊道，“连做饭的师傅都用剑切菜？”

林南刚要回答，霍远瑶忽然勒住缰绳，飞马人立而起，前蹄刨着地面。

前方的山道尽头，两座丈高的石碑矗立，碑上插满了断剑，剑柄朝外，剑穗在风中齐整地颤动，发出“嗡嗡”的共鸣。

正是沧澜剑宗的山门。

“好壮观！” 沈鱼儿瞪大了眼，“比青云门的门柱厉害多了！”

林小姐及时制止了小姑娘长他人威风的矮矬话。

“咱们青云门也有个壮观的石阶，多高哦。”

沈鱼儿吐了下小舌头，“刚来那天爬楼梯都快爬死我了……”

见门外来人，两名守卫弟子赶紧迎了上来。

守卫弟子穿着银灰色剑袍，见霍远瑶翻身下马，脸色骤变，其中一人结结巴巴道：“大、大小姐？您怎么回来了？”

“大小姐？”沈鱼儿一口桂花糕差点喷出来，拽着林南的袖子，“霍远瑶是沧澜剑宗的大小姐？”

霍远瑶的肩线绷得更紧，没理会弟子的惊愕，很是自然的将飞马交给弟子，只对两人道，“我们进去吧。”

穿过山门的刹那，林南三人都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眼前并非青云门那般依山而建的静修圣地，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肃穆剑林。

数万柄长剑、短剑、袖剑、藏剑……斜插在青石铺就的山道两侧，剑脊在晨光中反射出冷冽的光，像一片凝固的星河。

最粗的剑有碗口粗，剑身长逾丈许，剑鞘上雕刻着“万剑归宗”的古纹，锈迹里还嵌着些暗红的痕迹，许是百年前的血。

最细的剑只有手指长，剑身薄如蝉翼，悬在半空，被风一吹便发出 “嗡嗡” 的轻鸣，应是以气凝剑的流派所留。

山道尽头是座悬空的石桥，桥身由无数断剑熔铸而成，剑刃朝外，剑尖指向中央的高台。

桥上的每一块砖石都刻着剑谱符文，阳光穿过符文，在地面投下流动的剑影，随着风势变幻出各种各样的招式，活像有人在隔空演武。

高台之后，便是沧澜剑宗的主殿碎星殿。

殿檐衔着的流苏层层叠叠，风过时，千万穗子齐动，发出的声响竟与剑鸣共振，形成一曲天然的剑谱声乐。

更奇的是空中，

无数剑鞘串成的风铃悬在半空，鞘内无剑，却能自动吞吐剑气，在云层中划出一道道青白相间的光轨。

沈鱼儿看得张大了嘴，下意识抓住林南的手腕：“小林，这……这沧澜剑宗好生厉害……”

林南认可的点点头，她偏过脑袋，看向一旁的霍远瑶，“不愧是剑修圣地。”

霍远瑶的指尖轻轻抚过宝剑，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这倒是。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浸着剑的气息。”

林南望着那片流动的剑影，锁魂环的金焰在裂痕里轻轻跳动，她能感觉到，这些剑里藏着的，不仅是剑意，还有数百年的执念与不甘，像一片沉默的海，既壮观，又沉重。

“谁让你们放外人进来的？”

一道冷冽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林南转身，看见位青衣长老负手而立，腰间的佩剑剑格缀着颗鸽卵大的明珠，显然地位不低。

他的目光在林南的白发上顿了顿，又落在霍远瑶身上，带着种审视的锐利。

“二伯。”

霍远瑶的声音有些发涩。

青衣长老，也是霍远瑶的二伯霍天行，蓦地笑了，声音从一开始的生冷乍的热情起来，连忙道，

“原来是远瑶回来了，你回来怎么不知会一声，我亲自来接你。哦对了，这两位是？”

他看向林南，语气里的疏远毫不掩饰，“青云门的弟子？”

“林南，这是沈鱼儿，”白发少女的碧眸平静无波，“我们三人想要同往断剑谷，按正道六门规矩，特来拜访贵宗。”

“断剑谷？”霍天行挑眉，指尖捻着剑格上的明珠，“那可是我沧澜剑宗的宝地，岂是外人随意能进的？”

他话锋一转，看向霍远瑶，“不过既然是远瑶的同门，又是青云门的道友，也不是没有进去的办法。”

霍远瑶的拳头攥紧，“我只是按流程拜访，并未说要前往断剑谷。”

“哎，远瑶，你也不必对二伯这么生分。”

霍天行摆了摆手，“但你也知道，最近因为宗主的事，沧澜剑宗本就在戒严，若是要去断剑谷，更是难上加难呐。”

霍天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目光扫过林南的锁魂环，道，“我听说青云门这届出了位奇女子。一败丹霞派同境，二败同门七品。倒是年轻有为。”

“我就是。”少女倒是不卑不亢。

“正好我宗有几位弟子想讨教青云心经，小友可愿赐教？”

这是明晃晃的挑衅，借 “讨教” 之名，给青云门一个下马威。

沈鱼儿刚要反驳，林南却轻轻按住她的手，碧眸迎上霍天行的视线，“赐教不敢当，但若贵宗弟子愿交流剑法，林南自当奉陪。”

霍天行的脸色微变，显然没料到她会接话。

霍远瑶突然开口，“二伯，父亲还在等我们，切磋之事不如日后再说。” 

她的手不知何时缠上了林南的衣袍，轻轻拽了拽。

林南顺着她的力道收了话头，对霍天行颔首，“长老的提议，林南记下了。待拜访宗主后，再向贵宗弟子请教。”

霍天行冷哼一声，转身朝宗门深处走去。

“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