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礼就免了吧，”
看台上，剑峰峰主也没脸再待下去了，一拂袖干脆离了席。
围观的弟子们还没从方才的对决中回过神，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漫开。
有人攥着剑反复摩挲，眼神里是按捺不住的兴奋；有人望着演武场中央那道白发身影，低声感叹“八品竟能胜七品”；更有新弟子挤在人群前排，试图看清林南握剑的姿势，想从那看似随意的招式里悟出些门道。
就在这时，看台东侧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像冰棱敲在玉磬上，瞬间压过所有嘈杂。
“赵雷如何处置，是剑峰的事。”
林南抬头，看见舒影不知何时站在了罗长风身边，青灰色道袍在风中轻轻摆动。
眸光落在林南手中的不见青上，剑鞘上还沾着方才对决时溅上的青石碎屑，她的目光在那处停顿了一瞬，闪过一丝复杂的光，像是欣慰，又像是担忧。
“至于你，”舒影的视线终于对上林南的碧眸，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剑招太躁，思过崖领罚三日，练静功。”
林南的心头微动。
她怎会不懂舒影的用意？
赵雷虽败，剑峰的怨气却未消，传武堂外那些关于“妖法胜剑道”的流言更是暗流涌动。
这三日思过崖的罚，看似是惩戒，实则是给她一个避风头的缓冲，也让她有时间沉淀刚突破的境界。
“弟子遵命，”她对着看台深深一揖，碧眸里的光温顺了许多。
转身离场时，沈鱼儿已经蹦跳着穿过人群朝她跑来，橙黄色的裙摆在青石板上划出轻快的弧线，像只急于归巢的小雀。
“小林！你太厉害了！”小姑娘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赵雷那家伙脸都白了，看得我好解气！”
林南被她晃得手腕发酸，刚要开口，眼角的余光瞥见霍远瑶仍站在原地。
紫衣少女的佩剑斜倚在肩头，看向她的目光里少了往日的疏离，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传武场的议论声还在继续，只是调子早已变了。
有人说，
可惜当时的入门仪式取消了比武环节。
否则，真能亲眼目睹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
林南老老实实在思过崖练了三天静功。
果然啊，舒影的每一个安排都不是无用的。
通过这三天，林南一边打坐一边将这段时间的实战感悟做了个梳理，再与自己的突破感悟，将多者融会贯通。
终于算是彻底掌握了境界突破后的自己。
大概，这就是舒影所说的，“磨剑。”
“徒……林南，”
舒影站在林南身后，默默注视着她的静功。
哪怕过去了这么久，她还是办不到叫林南一声“徒儿”。
明知林南也不是老师，可，依然叫不出来。
林南的请妖法已经突破了第二重，也让她借此机会突破八品，这便意味着林南如今具有两重妖身。
第一重是自己当时看见过的灵猫，第二重，其实舒影并没有看见，但她有一些推测。
在与赵雷的对垒之中，林南臂膀处闪烁过虎纹，那时的她力量骤然增加，以八品之力，却已经能与赵雷的“重雷”相抗衡。
虽说到最后依靠青云心经的杀力累叠而非请妖法，但舒影能感觉出来，只要林南愿意，那么她一旦请妖身上身，同样可以轻松获胜。
所以，林南的第二重妖身，应当是……
虎妖。
舒影抱着胸，将目光从林南那道曼妙的背影挪开，她望向被崖壁切割开的天空，叹了声气。
正是如此，舒影才更加心慌慌。
她更是确定了面前的林南，不是千年前的老师。
因为老师的虎妖血脉，没有带给她任何力量上增长，老师所有的，只有永葆青春的长生罢了。
多可悲。
长生、实力与老师，仿佛就注定了只能三选二，她选择了前两者，所以失去了老师。
不知怎的，她忽然有些泪眼婆娑。
明明，
明明那个在自己身前的少女，是那么的像她，可终究也不是她。
“老师，你怎么了？”
一道温和的声音打断了舒影繁杂的思绪，她怔了下，连忙眨了下眼，于是眼眶处的泪花化作真气消散。
她的声音瞬间冷了下去，她按捺着内心澎湃的情绪，道，“你为何起来了。”
少女眨了眨眼，抬起右手递过来一张手帕，“我的静功做完了，要手帕吗？”
“不……”
舒影犹豫了许久，就在林南打算收手离开时，她像是强盗一般从林南掌心将手帕抢了过去。
她攥在指尖，迎着林南那抹疑惑的神情，轻咳一声，“我今天打算打扫洞府的卫生，差张手帕。”
林南面色有些古怪，“那我去给老师拿张新的，这张我用过。”
“没事，用过的更好。”
“啊？”
舒影眼角有些泛红，她一咬牙，“我的意思是，不必浪费，旧的正好用来擦拭桌椅。”
“哦哦。”
这倒也是，林南点点头。
只是她没想到“不必浪费”这种词会从舒影嘴里说出来。
莫非千年岁月，真的让这个穷奢极欲、纸醉金迷的妖帝意识到了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荒唐？
她有些狐疑的点点头，便说着，“既然如此，三日静功已做完，我就先告辞了。”
“好，”聊及正事，舒影也收起了密密麻麻的心思，她认真道，“此番前往断剑谷，你应多加小心。”
林南抬起头，便知道舒影应该还有话要说。
“依照正道六门规则，青云门弟子欲入断剑谷，需得前往沧澜剑宗拜访，得对方宗主首肯，才得进入。”
“但是，如今沧澜剑宗才发生了桩不为人知的大事，正处于戒严。你此番行程，想必会遇些坎坷。”
“都是哪方面的坎坷？”
舒影睨了一眼，指着林南的胸口，“人心的坎坷，比剑道的坎坷更加令人担忧。”
林南还想再问，舒影却已经拂袖离开，只是轻飘飘丢下一句，
“你三人还有五百分，不如去传武堂换些有用的东西，权作保牌。”
林南沉吟片刻，朝着舒影的方向作一揖，转身上山。
小姑娘在山上等候了许久，见林南上山，连忙踮着脚尖挥舞着手。
林南刚到沈鱼儿身旁，就立刻被投喂了一块糕点，她一边嚼，一边嘟囔说着，“走吧，我们一起去传武堂换点宝物。”
“走咯！”
……
……
咚。
扣紧门扉。
舒影靠着门，一步一步滑坐下来。
她低垂眉眼，看着手心中的手帕，上面还残留着一丝林南的味道。
舒影头靠着门，望着洞府内散发着柔光的夜明珠，眼瞳在不经意间变得有些猩红。
她握紧拳，
“管你什么沧澜剑宗，此番断剑谷之行，若是林南出了什么事，我把你断剑谷翻过来找一遍。”
“苏清河也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