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与其说是旅店，不如说是一栋摇摇欲坠的废弃建筑，被人用生锈的铁皮和破烂的木板胡乱加固了一番。门口挂着一块闪烁着不稳定电流的霓虹招牌，上面“旅店”两个字缺了半边，在昏暗的街道上像一只鬼眼，一眨一眨。
雷蒙走在最前面，高大的身躯几乎将狭窄的过道堵死。他每走一步，脚下的金属楼梯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旅店的老板是个独眼的改造人，半边脸都是生锈的金属，仅剩的那只肉眼浑浊不堪，像一颗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死鱼眼珠。他懒洋洋地趴在由废旧零件堆砌而成的柜台上，看到雷蒙和他身后全副武装、煞气腾腾的铁锤小队时，那只死鱼眼珠才稍微转动了一下。
他的目光在铁锤小队成员们精良的装备上停留了片刻，最终落在了被众人隐隐护在中间的陈尧身上。
那是一种审视、贪婪，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的目光。
【哦，瞧瞧这只可怜的独眼龙，他大概在估算把你卖掉能换多少零件。】奥斯卡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不过看样子，他又觉得你身边的这几块废铁有点硌牙。真是个纠结的生意人。】
雷蒙显然习惯了和这种人打交道，他将几枚信用点“啪”地一声拍在柜台上，沉声道：“一间房，最干净的。”
独眼老板伸出油腻的机械手爪，慢吞吞地将信用点扫进抽屉，看都没看陈尧一眼，只是从墙上摘下一把满是铁锈的钥匙，扔在了柜台上。
“三楼，左转到底。”他的声音像是从破风箱里挤出来的，干涩又难听。
他没有多问什么，在这法外之地，不该问的别问，是活得更久的第一准则。
雷蒙拿起钥匙，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带着陈尧上了楼，铁锤小队的其他人则守在楼梯口，无形中散发出的压迫感让周围几个探头探脑的住客又缩了回去。
房间的门是薄薄的铁皮做的，上面布满了凹痕和划痕。雷蒙用钥匙打开门，一股混合着霉味、铁锈味和劣质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大师，这里的条件……实在是简陋了点。”雷蒙看着房间里唯一一张吱嘎作响的铁床和一张缺了条腿的桌子，脸上满是歉意。
【简陋？这叫简陋？】奥斯卡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充满了戏剧性的夸张，【这简直是垃圾堆里的豪华总统套房！你看那张床，它甚至还有四条腿！虽然有一条看起来马上就要离家出走了！还有那面镜子，多么具有后现代主义风格的艺术品，上面的污渍完美地诠释了混沌与无序的美感！你应该感谢那个肌肉脑壳，他给你找了个这么有艺术气息的地方！】
陈尧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她对居住环境并没有太高的要求。对她而言，这里只是一个暂时落脚的壳。
“大师，这是我们的通讯器，您有任何事，随时联系我们。”雷蒙将一个手环状的通讯器递给陈尧，他的眼神里写满了无法掩饰的担忧和郑重。
“屠夫帮那群疯狗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巴克在下层区势力不小，您一个人……”他欲言又止，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意思很明显。
“三天后的‘欢迎派对’，也就是猎人资格测试，我们会去斗兽场外等您。请您务必小心。”
陈尧沉默地接过那个入手冰凉的通讯器，金属的质感很粗糙，但很坚固。她看了一眼，便将它戴在了自己光洁的手腕上。
这个动作，算是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雷蒙见状，似乎松了口气，但眉宇间的忧虑并未散去。他知道，像陈尧这样的强者，或许有自己的骄傲，不屑于寻求他人的庇护。
他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带着铁锤小队的人离开。沉重的脚步声在楼梯间渐渐远去，直到彻底消失。
整栋楼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隔壁房间隐约传来压抑的、不知是痛苦还是欢愉的喘息声。
陈尧关上房门，那薄薄的铁皮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门锁的卡扣看起来一碰就碎。
她走到房间里那面满是污渍的镜子前。
镜子里的影像模糊不清，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但依旧能映出少女纤细的身形轮廓。
她抬起手，将身上那件从某个倒霉蛋身上扒下来的、宽大又破旧的作战服脱了下来，随手扔在地上。
那件衣服已经沾染了太多她不喜欢的味道，酒馆里的烟酒味，街道上的尘土味，还有……属于另一个人的、死亡的腐朽气息。
赤裸的少女身躯，就这么暴露在从窗户缝隙挤进来的、昏暗浑浊的灯光下。
肌肤依旧白皙得像是在发光，与周围肮脏破败的环境形成了无比鲜明的、诡异的对比。每一寸肌肤都仿佛是上等的羊脂白玉，细腻、光滑，充满了生命的光泽。
【喂喂喂！我说！】奥斯卡的声音突然炸响，充满了被冒犯的嫌弃，【我受不了了！你能不能先找件衣服穿上？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身为强者的自觉？】
【虽然我知道你对这副皮囊没什么归属感，觉得它就是个临时载具，但你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宗师！曾经跺一跺脚，整个武林都要抖三抖的人物！现在天天这么光着身子在垃圾堆里晃悠，成何体统？】
它的声音里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这要是被你那些死对头知道了，我敢保证，他们能把这段影像做成全息投影，在整个宇宙的黑市里循环播放！标题我都想好了——《震惊！昔日宗师陨落后，竟在垃圾星裸奔！》，这能当成笑料笑上一百年！一千年！】
陈尧看着镜中模糊的自己，也觉得有些不自在。
这种不自在并非源于羞耻，而是一种……对这具身体的陌生感。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寸皮肤下蕴藏的、与她本身力量截然不同的生命能量，年轻、稚嫩，却又充满了无限的可能。
但奥斯卡说得对，她确实需要一身合身的衣服。
而且，她也需要出去逛逛。
她要亲眼看看这个所谓的法外之地，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更重要的是，她要寻找一些……能让她提起兴趣的“食材”。
屠夫帮的人是开胃小菜，但分量太少，而且，她能感觉到，这座城市里，还隐藏着一些更强大的、更美味的气息。
稍作休息，让自己的精神与这具身体的契合度更高了一些后，陈尧离开了旅店。
她甚至没有锁门，因为那把锁毫无意义。
【这就对了嘛，出去转转，总比待在这个蟑螂窝里发霉强。】奥斯卡的声音听起来轻快了一些，【不过我建议你先去把屠夫帮那群小点心给解决了，不然他们总在暗地里盯着，跟苍蝇一样烦人。】
陈尧没有理会它的提议，她有自己的计划。
她没有去那些看起来光鲜亮丽、霓虹闪烁的商业区，而是凭着直觉，径直走向了下层区更深处、更混乱的黑市。
这里的街道更加狭窄、肮脏，两栋高楼之间几乎看不到天空，只有一条阴暗的狭缝。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刺鼻味道，是机油、劣质酒精、汗臭、血腥味和某种不知名香料混合在一起的产物，熏得人头晕脑胀。
地面上满是油污和不明液体的混合物，踩上去黏糊糊的。墙角堆满了垃圾，几只硕大的、长着金属外骨骼的老鼠在垃圾堆里飞快地窜过。
街道两边的摊位一个挨着一个，摊主们大多面目不善，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摊位上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有拆卸下来的、还带着暗红色血迹的义体零件，手臂、眼球、脊椎，像屠宰场的肉块一样被随意地堆放着。
有还在玻璃罐里微微蠕动的异兽组织，散发着诡异的荧光。
有闪烁着危险电光的自制武器，用各种废品拼凑而成，看起来随时都可能爆炸。
还有一些来路不明的、刻着各大公司标志的走私货，从军用营养液到违禁的神经兴奋剂，应有尽有。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用警惕和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过往的行人，像是在评估猎物，又像是在防备猎人。
这是一个没有秩序，只信奉丛林法则的地方。
陈尧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和身上那件临时蔽体的、明显不合身的破旧衣服，让她在这片区域显得格格不-入。
她一出现，就像一滴清水落入了滚沸的油锅，瞬间吸引了无数道目光。
那些目光里，有惊艳，有贪婪，有欲望，也有赤裸裸的恶意。
几个靠在墙角，身上纹着毒蝎刺青的男人，已经开始不怀好意地吹起了口哨，用下流的语言讨论着她的身材和脸蛋。
【哦吼，看看，麻烦来了。】奥斯卡幸灾乐祸地说道，【我就说你应该先穿件像样的衣服，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简直就像是在脑门上写了‘我是肥羊，快来宰我’这八个大字。】
【不过也好，正好让我看看，你这尊贵的大宗师，要怎么处理这种最低级的骚扰。是直接捏爆他们的脑袋呢？还是把他们串成一串当糖葫芦？我有点期待了。】
陈尧的脚步没有停，眼神甚至没有丝毫波动。
她只是继续往前走。
然而，就在那几个纹身男准备围上来的时候，一个刚从他们身边经过的、喝得醉醺醺的佣兵，突然压低了声音，对他们说了些什么。
那几个纹身男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们脸上的淫笑和贪婪迅速褪去，取而代代的是惊恐和后怕。他们看向陈尧的眼神，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怪物，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紧紧地贴在了墙上，恨不得能把自己塞进墙缝里。
周围其他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也纷纷收敛了起来。
贪婪少了许多，更多的是好奇和忌惮。
显然，她在碎骨酒馆用一根筷子，当着“老爹”的面，钉死屠夫帮二把手的事迹，已经通过某种地下渠道，在这片小小的区域里飞速传开了。
在这里，消息的传播速度，远比人们想象的要快。
这让她省去了不少不必要的麻烦。
【切，真没意思。】奥斯卡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一群欺软怕硬的废物。我还以为能看场好戏呢。】
【不过也好，】它话锋一转，又开始用那种说教的语气，【省得你还要浪费宝贵的能量去清理一些不长眼的垃圾。记住你的目标，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是宇宙的终极奥秘，不是跟这些生活在地沟里的老鼠玩过家家。】
陈尧自动屏蔽了它的噪音，目光在拥挤的摊位上扫过，最终，落在一个贩卖衣物的摊位上。
那大概是这片黑市里，最“干净”的摊位了。
摊位上挂着几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裙子和外套，虽然款式老旧，布料也有些磨损，但至少是完整的。
她正准备上前挑选一件，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争吵声吸引了注意力。
“老板！你这块‘K-7型散热凝胶’是假的！我要退货！”
一个清脆又带着明显怒气的声音响起，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这潭浑水里。
陈尧循声望去。
只见在旁边一个堆满了各种机械零件的摊位前，一个看起来比她现在的这具身体还要小上一两岁的少女，正气势汹汹地叉着腰，和一个满脸横肉的摊主理论。
那少女扎着一个高高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小截白皙的脖颈。她穿着一身沾满了油污的工装服，脸上也沾着几块黑色的油渍，像一只刚刚从烟囱里钻出来的、正在发怒的小野猫。
但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聪慧和执着。
摊主是个光头壮汉，脖子上有个狰狞的条形码纹身，他闻言冷笑一声，露出一口黄牙：“小丫头，别在这里胡说八道！我这里卖出去的东西，概不退换！这是黑市的规矩！”
他拍了拍自己壮硕的胸膛，发出砰砰的闷响。
“你说假的就假的？证据呢？拿不出来就赶紧滚，别耽误老子做生意！”
“我……”那工装少女被他无赖的态度噎了一下，小脸涨得通红。
她气鼓鼓地从腰间那个看起来很专业的工具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手持式扫描仪。
她将扫描仪对准了手里那块果冻状的蓝色凝胶扫了扫，扫描仪的屏幕上立刻跳出一连串密密麻麻的、复杂的数据流。
“你看！你自己看！”少女将屏幕怼到摊主面前，大声说道，“它的能量传导率只有标准值的73%，热容系数严重不达标，而且内部结构分析显示，有超过5%的无法识别的杂质！这根本就不是K-7型，是用劣质的工业凝胶合成的仿冒品！”
她的声音很大，条理清晰，引得周围不少人都投来了看热闹的目光。
然而，那个光头摊主却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只是抱着胳膊，一脸无赖相：“我看不懂那玩意儿。什么传导率，什么杂质，老子只认信用点。”
他轻蔑地瞥了少女一眼，“再说了，东西你已经拿走了，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偷偷掉包了，想来讹我？小丫头，我劝你别耍这种小聪明，赶紧滚！”
“你……你无耻！”少女气得脸都红了，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她看起来只是个普通人，没什么战斗力，在这弱肉强食的黑市里，显然，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只是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没有一个人打算上来帮忙。
就在少女攥紧了拳头，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豁出去拼了的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她身旁响起。
“他骗了你。这东西，连仿冒品都算不上。”
这个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像一股清泉，瞬间压过了周围嘈杂的噪音。
少女和摊主都愣了一下，同时转头看向说话的人。
只见一个穿着破旧衣服，却美得不像话的少女，正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淡然地看着他们。
正是陈尧。
“你他妈又是谁？想多管闲事？”光头摊主眼神不善地上下打量着陈尧，看到她那身破烂的行头，眼中的轻蔑更浓了。
陈尧没有理会他的叫嚣，她的目光只是落在那个工装少女身上，淡淡地说道：“真正的K-7型散热凝胶，核心材料是取自极寒星域的‘冰晶蠕虫’的分泌物。这种分泌物有一个最基本的物理特性，就是在标准大气压下，它的表面会因为能量的自然逸散，而凝结一层极细的、肉眼可见的白色霜粉。”
她顿了顿，又看了一眼少女手中的蓝色凝胶。
“你这块，只是用最普通的工业凝胶混合了荧光剂和冷却粉而已，连基本的分子结构都模仿不到位。不信，你用指甲划一下，真正的冰晶蠕虫分泌物是惰性的，而工业凝胶在混合了劣质化学品后，会产生酸性反应，有刺鼻的味道。”
她的话语平淡而清晰，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常识。
但这些话，却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工装少女更是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她将信将疑地看着陈尧，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那块蓝色的凝胶。
她咬了咬牙，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伸出自己还算干净的指甲，在那块蓝色的凝胶上用力划了一下。
一道清晰的划痕出现。
紧接着，一股刺鼻的、类似强酸的化学味道，瞬间从划痕处弥漫开来。
少女的脸色瞬间变了！
从震惊，到恍然，再到愤怒！
她猛地抬头看向陈尧，眼神里充满了惊涛骇浪：“你……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冰晶蠕虫……这些知识，应该是联邦中央科学院的内部保密资料！只有最高权限的研究员才能接触到！”
另一边，光头摊主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他没想到，半路会杀出这么一个懂行的，而且懂到了这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哟，哟，哟，看看这是谁？】奥斯卡阴阳怪气的声音在陈尧脑中疯狂刷屏，【龙徽鹭的记忆碎片又开始发挥作用了，是不是？我亲爱的宗师大人，你现在像个什么？一个行走的百科全书？一个致力于在垃圾堆里打假的民间科学家？还是一个乐于助人的热心市民女士？】
【你的人设是不是有点跑偏了？你忘了你是谁了吗？你是来吞噬，是来掠夺，是来把这个世界当成你恢复力量的餐盘的！不是来给这些土著小丫头科普什么狗屁蠕虫分泌物的！】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就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就这么轻易地暴露了自己的知识储备。你这是在干什么？在炫耀吗？在向这个愚蠢的世界证明你不是个花瓶？拜托，你的强大需要用这种方式来证明吗？真是掉价！】
陈尧在心里冷冷地回了一句“闭嘴”。
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开口。
或许，只是因为那个工装少女据理力争的样子，让她想起了点什么。
在龙徽鹭那庞杂如海的记忆中，她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那个年轻的、还没有成为联邦首席科学家的龙徽鹭，也曾为了一个实验数据，在巨大的全息屏幕前，和自己的导师争得面红耳赤，固执得像一头牛。
一丝莫名的、不属于她的情绪，让她在沉默中，忍不住开了口。
“你……你到底是谁？”工装少女看着陈尧，眼神里已经不仅仅是好奇了，更多的是浓浓的警惕和探究。
一个能随口说出联邦顶级机密的人，绝不可能是普通人。
陈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只是转过头，那双清冷的眸子，落在了那个脸色铁青、浑身僵硬的光头摊主身上。
“退钱。”
她的声音依旧平淡，不带一丝情绪的起伏。
但就是这平淡的两个字，却让那个壮硕如牛的摊主，感到了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那双眼睛，太冷了。
那不是威胁，也不是恐吓，而是一种……通知。
就像通知一只蚂蚁，它即将被碾死一样。
摊主被她看得心里一突，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他猛然想起了刚才那个佣兵的话，想起了关于“碎骨酒馆”的那个传闻。
一根筷子……钉死巴克的副手……
他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沫，心中的那点侥幸和凶悍瞬间被恐惧冲得一干二净。
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不敢赌。
他哆哆嗦嗦地从兜里掏出几枚信用点，狠狠地扔在了桌上，发出一阵叮当乱响。
“算……算你们狠！”
说完，他便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的摊位，连那些价值不菲的零件都顾不上了，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离这个可怕的女人远一点。
工装少女看着摊主落荒而逃的背影，又看了看桌上的信用点，表情有些复杂。
她弯腰捡起信用点，紧紧攥在手心，然后走到陈尧面前，仰头看着她。
“喂，谢谢你。”她很认真地说道，然后主动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我叫莉莉丝。”
“陈尧。”陈尧用的是自己的本名。
“陈尧……”莉莉丝在嘴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似乎想把它记在心里。
她的大眼睛眨了眨，好奇心最终还是战胜了警惕。
“你刚才说的那些，关于冰晶蠕虫……你真的是从联邦科学院知道的吗？你是研究员？”
陈尧没有回答，只是转身，走向了那个卖衣服的摊位。
她不想过多解释。
莉莉丝看着她的背影，愣了一下，然后快步跟了上去。
“喂！你别走啊！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她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陈尧身后，“你帮了我，我还没好好谢你呢！要不我请你喝一杯？我知道一个地方，那里的合成果汁味道还不错！”
【听听，听听，人家要请你喝果汁呢。】奥斯卡又开始作妖，【多么感人肺腑的报答方式啊。宗师大人，你是不是要感动得流下眼泪了？为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打抱不平，然后得到一杯廉价的合成饮料作为回报。这笔买卖真是太划算了，我都想为你鼓掌了。】
陈尧的脚步顿了顿，她拿起一件黑色的、款式简单的连帽外套，在身上比了比。
莉莉丝还在她耳边喋喋不休：“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是从上层区逃出来的吗？还是说……你是某个秘密组织的成员？”
她的想象力显然很丰富。
陈尧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你很吵。”
莉莉丝的话语戛然而止，她张了张嘴，似乎被噎住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当面说她吵。
陈尧没再理她，将那件外套和一条还算结实的黑色长裤拿在手里，看向摊主。
那是一个瘦小的中年女人，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缩在角落，显然也被吓到了。
陈尧将几枚信用点放在了摊位上，然后拿着衣服，转身就准备离开。
“喂！等等！”莉莉丝又一次叫住了她。
陈尧不耐地回头。
莉莉丝看到她的眼神，缩了缩脖子，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道：“那个……我叫莉莉丝，是个机械师！如果你有什么东西需要修理，或者改装，可以来找我！我在黑市尽头的‘齿轮与扳手’修理店！我手艺很好的！看在你帮了我的份上，给你打八折！”
说完，她似乎怕陈尧再次嫌她吵，转身一溜烟就跑进了人群里，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陈尧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沉默了片刻。
【一个愚蠢又天真的小丫头。】奥斯卡下了结论，【不过，她说她是个机械师？嗯……或许以后能有点用处。比如，帮你把你那个破烂通讯器改装得不那么像个狗环。】
陈尧收回目光，拿着新买的衣服，转身走回了那家破旧的旅店。
她需要换上衣服，然后……开始真正的“狩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