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中的感情？呵，早已被失望和厌弃填满。但虚拟世界不同！在这里，他是全知全能的神！他指尖轻点，就能让屏幕里那些或温柔、或傲娇、或阳光的“王子”们，按照他设定的剧本，邂逅、心动、误会、和解，最终走向幸福的结局。看着像素构成的精致脸庞露出羞涩的微笑，听着温柔的声线念出深情的台词，陈默感到了久违的、纯粹的掌控感和……快乐。
“对对对，这里应该送她最喜欢的蓝色玫瑰！”
“啧，这个选项太直男了，选B！要展现不经意的温柔！”
“哈哈，吃醋了吧？就知道你会这样！”
他沉浸在虚拟的恋爱故事里，指挥着屏幕中的化身，为那些纸片人角色铺就通往幸福的红毯。阳光透过小窗照在他专注的脸上，竟透出几分难得的平和。
直到他玩到一款口碑极佳的经典之作。在最终通关，王子与公主在盛大的舞会上相拥，屏幕被绚烂的烟花和“Happy Ending”的字样填满时，画面渐渐暗下。一行洁白的文字缓缓浮现：
【亲爱的玩家，感谢你陪伴他们走到幸福的终点。那么，屏幕前的你……现在感到幸福吗？】
陈默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屏幕的光映着他骤然空洞的眼睛。虚拟世界的喧嚣落幕，杂物间的寂静和窗外真实的蝉鸣涌了进来。幸福？他的幸福在哪里？在妄想被富婆包养的小蓝书里？在利用规则漏洞威胁同学的暴力中？还是在这个需要靠“身残志坚”谎言换取生存金的现实里？
他盯着那行字，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过了好几秒，他才对着冰冷的屏幕，声音干涩地、近乎呢喃地吐出几个字：
“……我也很幸福。” 他顿了顿，像是为了说服自己，又像是给这荒谬的答案一个理由，“……因为我帮到了你们。”
说完，他迅速关掉了游戏界面，仿佛那行字是什么灼人的东西。
第二天，是“工作”日。陈默熟练地登录小蓝书账号。昨天的游戏慰藉是短暂的，现实的钱包才是永恒的。他需要更新“素材”。
他对着电脑屏幕，手指翻飞，开始编织新的“被害经历”。这次的故事更加离奇曲折，加入了“被神秘组织跟踪”、“富婆试图用天价合同买断他的纯洁”等耸人听闻的元素。文笔依旧拙劣，逻辑依旧混乱，但胜在猎奇和满足某些特定人群的幻想。帖子发出，很快引来一波“家人们”的声援、猎奇者的围观和零星几个“富婆ID”的打赏。看着账户余额又跳动上涨了一些，稳稳突破百万日元大关，陈默心里那点因游戏结局带来的空洞感，似乎被虚拟币的数字暂时填平了。钱，才是硬道理。
第三天，陈默懒得开电脑。他窝在客厅那张旧沙发上，拿着遥控器胡乱换台。最后停在一个正在播放偶像剧的频道。剧情狗血俗套，霸道女总裁爱上贫穷但坚韧的男大学生。看着屏幕上英俊的男主角被强势的女主壁咚、被各种“巧合”纠缠，最后半推半就地沉沦，陈默竟然看得……津津有味，甚至乐出了声。
“噗……这什么鬼剧情？现实中哪有这种好事？”他一边吐槽，一边又忍不住看下去，嘴角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放松的弧度。
小优下班回来，看到陈默居然在看偶像剧，还看得挺乐呵，愣了一下。她放下便利店的袋子，犹豫了一下，没像往常一样立刻躲回房间，而是走到沙发另一端坐下，也拿起一本编程书看了起来。
两人没说话。客厅里只有偶像剧夸张的台词声、小优偶尔翻书的声音，以及窗外持续的蝉鸣。一种奇异的、近乎和平的共处氛围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中途陈默起身去倒水，甚至还顺手给小优也倒了一杯，放在她面前的矮桌上。小优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低声说了句“谢谢”。陈默“嗯”了一声，坐回去继续看他的狗血剧。
日子就这样在游戏、小蓝书、狗血剧和偶尔与小优无声共处的平静（或者说麻木）中滑过。直到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小优在饭桌上（两人现在偶尔会一起沉默地吃晚饭）突然开口。
“那个……陈默。”小优放下筷子，语气带着点郑重。
“嗯？”陈默从饭碗里抬起头。
“院长奶奶……后天要过来一趟。”小优说道，“她说很久没见我们了，想看看我们过得怎么样。而且……”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她这次会带着小健一起来。”
“小健？”陈默对这个名字有点模糊的印象，是福利院一个比他小好几岁、身体似乎不太好的男孩。
“嗯，就是以前总跟在你屁股后面转，叫你‘默默哥’的那个小男孩。”小优提醒道，“他……后来也没被家庭收养，一直跟着院长奶奶。他身体不太好，需要坐轮椅。”
陈默“哦”了一声，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院长要来？他对此倒是没什么抵触。在他心里，能称得上“对自己好”的人，除了眼前这个被他折腾得够呛、关系依旧别扭的青梅竹马，大概也就剩下福利院那位院长了。虽然记忆里那是个脸上带着疲惫皱纹、被生活磋磨得有些显老的“黄脸婆”，但脾气是真的好得出奇，永远温声细语，像一堵能包容所有委屈和胡闹的墙。
“知道了。”陈默扒拉完最后一口饭，语气平淡，“来就来吧。”
小优看着陈默没什么波澜的脸，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她真怕陈默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或者拒绝见面。还好，他对院长，似乎还保留着一丝最基本的……接纳。
院长和小健来的那天，天气异常闷热。
陈默难得没有睡懒觉，被小优早早叫了起来。他穿着干净的T恤和裤子（健太买的那套），头发因为刚洗过，剪短的部分显得很精神。小优则换上了一身素净的连衣裙，把小小的公寓仔细打扫了一遍，还特意买了些水果和点心。
门铃响起的时候，小优紧张地整理了一下头发，才跑去开门。
“院长奶奶！小健！”小优的声音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小优！好久不见！长成大姑娘了！”一个温和、带着岁月痕迹的女声响起。
陈默站在客厅里，看着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