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破碎的。

像是一面被铁锤奋力砸碎的镜子,每一片锋利的残渣都倒映着一个扭曲的、尖叫的自己。

陈尧感觉自己被撕裂成了无数份,也许是几十份,也许是几百份,他已经无法计数。

这些承载着他残存念头的碎片,在一方无边无际、伸手不见五指的虚无黑暗中,漫无目的地漂浮、彼此拉扯、疯狂冲撞。

它们没有实体,却能感受到比撕裂肉体更深刻的痛苦。

有的碎片在无声地尖叫。那声音无法冲破喉咙,只能在意识的囚笼里反复回荡,震得整个灵魂都在发颤,那是对被活生生切割的极致恐惧。

有的碎片在绝望地哭泣。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抽搐的悲伤,眼前闪过的尽是些生前的温暖片段,父母的笑脸,朋友的打闹,如今都成了最锋利的刀子,一刀刀剜着他的核心。

还有的,在用尽最后的力气,祈求着彻底的终结。它厌倦了这种不上不下的悬浮状态,它向着空洞的黑暗祈祷,向着虚无的神明哀求,只求能有一股力量,将这一切彻底抹除,让所有痛苦归于永恒的寂静。

痛楚,那曾经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刀片的剧痛,早已消失不见。

剩下的,是一种更加可怕的空洞。

一种即将被世界、被时间、被存在本身彻底抹除的、冰冷的虚无感。

这就是死亡。

不是故事书里描写的安详,也不是电影里演绎的壮烈。

就是这样,冰冷,破碎,然后归于虚无。

就在陈尧所有的思绪碎片即将放弃最后的挣扎,沉入那片名为“永恒”的寂静深渊的最后一刹那。

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震动,像是一根看不见的蛛丝,从深渊的彼岸垂下,精准地缠绕住了他即将沉沦的核心。

然后,猛地一拽!

他被硬生生从沉沦的边缘,拽了回来。

他“感觉”到了。

这是一种久违的、源自物理世界的感觉。

他那些散落在冰冷金属托盘上的,大大小小的,十几块灰色碎块,正被什么东西触碰着。

不是冰冷的器械,不是粗暴的抓取。

而是一双手。

一双不住颤抖的手。

那双手小心翼翼地,将他的一块块残骸,轻轻地捧起。

他能“感觉”到那双手上的温度,微弱,却真实。

他能“感觉”到那双手上的皮肤纹理。

很苍老,布满了深深的褶皱和常年劳作留下的硬茧,有些地方甚至带着粗糙的裂口。

但这双手的动作,却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刚刚出土、吹弹可破的绝世珍宝。

生怕稍微用一点力,就会让他这些本已破碎的身体,碎得更加彻底。

紧接着,在触感之后,听觉也开始缓慢地回归。

他听到了哭声。

不是那种放肆的嚎啕大哭,也不是撕心裂肺的尖叫。

那是一种从喉咙最深处,被拼命挤压出来的,被牙关死死压抑住的,充满了无尽悔恨与绝望的悲鸣。

呜咽声断断续续,每一次换气都像是要抽干肺里最后一点空气,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痛苦。

【哟,听听这动静,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

一个刻薄到骨子里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混乱的意识中响起,带着浓浓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讥讽。

【这不是那位把你当实验用小白鼠一样,亲眼看着你被切成十几块,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的龙大科学家吗?】

【怎么了这是?现在看着你这盘子烂肉,是忽然良心发现了?还是说觉得你这副尊容太有碍观瞻,所以悲从中来?】

奥斯卡的声音充满了恶意的揣测,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在陈尧好不容易聚拢起的一点点意识上。

【啧啧,真是感人肺腑。你要是现在还有张嘴,是不是还得挣扎着对她说声谢谢,感谢她大发慈悲给你收尸啊?哦,对了,我忘了,你现在连个完整的下巴都凑不齐了。】

是那个科学家,龙徽鹭。

陈尧的意识碎片微微波动了一下。

她想干什么?

假惺惺地掉几滴眼泪,然后把我这些碎块拿去泡福尔马林,做成永久性的标本,用来炫耀她的“丰功伟绩”吗?

就在这时,一个充满怒意的暴喝声,像炸雷一样在实验室里响起,打破了龙徽鹭那压抑的悲鸣。

“住手!龙徽鹭!你想干什么!”

“你想造反吗!”

声音尖锐而凶狠,陈尧能分辨出,这是实验室里某个年轻研究员的声音,平时总是跟在布莱恩博士身后,像条狐假虎威的狗。

“谁让你碰六号实验体的!快放下!”

“那是要立刻进行冰冻封存的珍贵样品!布莱恩博士马上就要过来检查!”

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止一个,至少有两三个人,每一步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与急迫,仿佛龙徽鹭碰的不是一堆碎肉,而是他们的命根子。

“不……”

龙徽鹭的声音终于清晰了一些,沙哑得像是两片砂纸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颤音。

“不要碰她……”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哀求,还有一种近乎本能的保护欲。

“滚开!你这该死的黄皮猴子!别挡路!”

那个研究员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咒骂声中充满了种族歧视的侮辱。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牙酸的肉体击打声。

不是拳头,更像是用膝盖或者手肘之类的部位,狠狠地撞在了什么柔软的地方。

龙徽鹭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闷哼,那声音被硬生生憋在了胸口,几乎没能发出来。

捧着陈尧残骸的双手,随之剧烈地一晃。

陈尧感觉到,盛放着自己的金属托盘险些翻倒。

紧接着,一滴温热的、带着腥味的液体,精准地滴落在他其中一块冰冷的碎块上。

那温度与他自身的冰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像是一滴滚油落入了冰水。

是血。

【哦豁,见红了。】

奥斯卡那幸灾乐祸的声音再次响起。

【别激动,也别多想,这血可不是你的。你那点珍贵的血液,早就被当成医疗垃圾,顺着下水道冲进哪个污水处理厂了。】

【这是那位‘伟大’的龙科学家的。看看,为了你这堆没人要的破烂,她还真敢跟人动手拼命。】

【啧啧啧,这算什么?迟来的母爱?还是说……她其实是想把你这堆‘珍贵样品’偷出去,卖个好价钱?毕竟这可是划时代的生物样本啊。】

“我说了……”

龙徽鹭的声音陡然拔高,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哀求与软弱,尖利得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准备拼死一搏的护崽野兽。

“不要碰她!”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

紧接着,便是更加剧烈的冲撞声、扭打声、还有器械被撞翻在地的杂乱声响。

陈尧无法看见,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

他能感觉到,龙徽鹭那本该瘦弱苍老的身体,此刻正爆发出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惊人力量。

她像一头发了疯的母牛,用肩膀、用后背,用一种近乎自杀式的、不管不顾的方式,撞开所有试图阻拦她、抢夺她怀中托盘的人。

每一次撞击,都让陈尧的碎块跟着剧烈震动。

滋啦——!

滋啦滋啦——!

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电流声不绝于耳,那是高压电击棍狠狠按在肉体上发出的声音。

伴随着电流声的,是龙徽鹭一声声压抑不住的痛哼,还有肌肉被电击烧灼后散发出的焦糊味。

更多的鲜血从她口中溢出,滴滴答答地落在托盘里,落在陈尧的残骸上。

但她那双苍老的手,却像铁钳一样,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地护住怀中那个装着他残骸的容器,仿佛那里面是她整个世界。

这个疯婆子!

这个眼睁睁看着我被凌迟处死的疯婆子!

她到底想干什么!

陈尧混乱的意识中,第一次涌起了强烈的不解与震惊。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厚重的合金隔离门被她用后背狠狠撞上,然后强行关闭。

咔哒。

门被从内部反锁了。

门外,刺耳的警报声、疯狂的砸门声、以及研究员们气急败坏的咒骂声,瞬间被隔绝了大半,变得模糊而遥远。

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前所未有的安静。

死一样的安静。

只剩下龙徽鹭的声音。

她背靠着冰冷坚硬的门板,身体像一滩烂泥般缓缓滑落在地。

她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一般嘶哑、粗重的喘息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泡破裂的咕噜声。

他感觉到自己那些碎块,连带着那个冰冷的金属托盘,被一双颤抖到几乎无法控制的手,无比珍重地、轻轻地放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一张脸凑了过来。

陈尧没有眼睛,但他能“看”到。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苍老,憔悴,布满了泪水与鲜血的混合物。头发凌乱地粘在额头和脸颊上,嘴角还在不断地向下淌着血。

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那是一种混杂着痛苦、悔恨、疯狂,以及……解脱的眼神。

一滴,又一滴,滚烫的液体,从她的眼眶中滑落,落在他的残骸上。

这一次,是泪。

“对不起……”

她哽咽着,声音碎得不成样子,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

“孩子……真的对不起……”

【哈,道歉了。听见没有?她跟你说对不起了。】奥斯卡的声音充满了嘲弄,【一句对不起,换你被切成十几块,这买卖划算吗?我觉得不太划算。要不你试着动一下,看看能不能吐口口水淹死她?哦,又忘了,你现在是个分体式生物,没有唾液腺这种高级配件。】

陈尧没有理会奥斯卡的聒噪。

他的所有意识碎片,都被龙徽鹭那破碎的声音所吸引。

“我不是叛徒……我真的不是……”

她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委屈与绝望,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在向唯一的听众辩解。

“他们……他们抓了我的孙女……我的小月亮……”

“她才六岁啊……那么乖,那么可爱……她有先天性的心脏病,离不开药物……”

“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啊……”

她用额头轻轻抵着冰冷的地面,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了许久的哭声终于在此刻彻底爆发,像决堤的洪水,充满了毁天灭地的悲伤。

陈尧混乱的意识,在听到“孙女”两个字时,猛地一震。

所有的不解,所有的困惑,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原来是这样。

这个在他眼中,冷漠得如同机器,为了科学可以牺牲一切的首席科学家。

这个眼睁睁看着他被送上实验台,被一刀刀切割,眼神没有丝毫波动的女人。

竟然,也有着如此致命的软肋。

【哦吼,经典剧情上演了。】奥斯卡啧啧称奇,【我就说嘛,无缘无故的爱是不存在的。原来是为了救小的,所以必须牺牲大的。我说你这运气也是独一份了,正好赶上人家上演祖孙情深的大戏,光荣地成为了那个‘被牺牲的大’。】

【怎么样,是不是瞬间就理解她了?原谅她了?你是不是还得感谢她,把你当成了拯救她家香火延续的伟大祭品?】

龙徽鹭的哭声渐渐平息,转为低低的抽泣。

她抬起头,眼神中除了悲伤,更多了一种孤注一掷的狂热。

“我一直在想办法……想办法救你出来……”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仿佛生命力正在随着血液一同流逝。

“之前,我借着实验的名义,喂给那些实验白鼠的……不是普通的营养剂……”

“是‘基因凝胶珠’……”

“那是我……我一辈子的心血……我穷尽一生研究的成果……”

她断断续续地解释着,声音里带着一种身为科学家的骄傲与自负。

“每一颗凝胶珠,都像一个微型的基因数据库……它能储存最高浓度的人类基因信息和生命能量……我把它混在食物里给你吃,就是希望……希望它能在你的细胞里留下种子……”

“我希望……希望能帮你重构一副……一副完整的身体……”

【基因凝胶珠?】奥斯卡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困惑,【听起来就像是某种高级果冻或者鱼肝油丸。所以说,你之前感觉自己变强了,其实就是吃了人家孙女的零食?我靠,这老太婆心机够深的啊,在你身上搞双盲实验呢这是!】

龙徽鹭的脸上,慢慢地,慢慢地,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那笑容,悲伤到了极致,却又灿烂到了极致。

像是夕阳在坠入地平线前,燃烧出的最后一抹、也是最绚烂的晚霞。

“现在……我终于……可以自由了。”

她轻声说,语气里满是解脱。

陈尧还没明白她这句话里,那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含义。

就见龙徽鹭颤抖着,伸出那只沾满鲜血和污垢的手,越过他,按向了墙壁上一个平时绝对禁止触碰的,猩红色的紧急按钮。

那是……实验室最高级别的……“净化”程序启动按钮。

用于在发生不可控的生物泄漏时,将整个房间内的一切有机物,瞬间分解成最基础的能量粒子。

她疯了!

她要和我同归于尽?!

陈尧的意识疯狂地呐喊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嗡——

整个被封锁的独立观察室,瞬间被一层柔和而诡异的蓝色光芒所笼罩。

空气中,弥漫起一股奇特的、像是臭氧又像是青草的味道。

下一秒,陈尧“看”到了。

他看到了此生,也是他上一世,最为震撼、最为颠覆认知的一幕。

龙徽鹭的身体,正在分解。

不是爆炸,不是燃烧,而是一种无比奇妙、近乎神圣的分解。

从她的指尖开始,皮肤、血肉、筋膜、骨骼……她身体的一切构成物质,都在那蓝色的光芒中,一点一点地,化作了纯粹的、闪烁着点点金光的能量粒子。

没有痛苦,没有挣扎。

她的脸上,甚至还带着那抹解脱的、灿烂的微笑。

无数的能量粒子,如同夏夜里亿万只被惊动的萤火虫,从她的身体里缓缓升起,在空中盘旋、飞舞,最终汇聚成一团。

一团温暖、璀璨、散发着磅礴生命气息的能量光球。

她的生命,正在以一种超越了人类现有科学理解的方式,进行着最后的、也是最华丽的绽放。

就在那光球形成的一瞬间。

一股前所未有的、源自本能最深处的、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的渴望,从陈尧每一个残存的细胞的最深处,如同火山喷发一般,疯狂地、猛烈地涌了出来!

那是饥饿!

是比饥饿更深邃的,对能量的渴望!

是对生命的渴望!

是对“完整”的渴望!

【警告?】

【我警告你妈个头!我警告个屁!】

奥斯卡那惯常嘲讽、冷静的电子音,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尖锐到几乎破音的、毫不掩饰的贪婪与狂热!

【你他妈的还愣着干什么?你这堆烂肉!你这坨没用的细胞组织!你还在等什么?!】

【这是天上掉下来的神仙肉!是送到嘴边的无上盛宴!如此纯粹的生命本源……开什么玩笑!我那该死的数据库里连一个类似的词条都他妈的找不到!】

【去他妈的理智!去他妈的犹豫!你还在等她给你唱首摇篮曲吗?她马上就要彻底消散了!】

【那是你的!是你的饭!是你的药!是你变回人样的唯一机会!】

【吞了它!现在!立刻!马上!你要是敢犹豫哪怕一秒钟,我他妈就让你这辈子都当一盘子肉酱!】

奥斯卡的声音像一把尖刀,狠狠刺穿了陈尧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

就在这时,龙徽鹭最后的声音,不再是通过空气和声音的震动来传递。

而是像一道温暖的光,直接在他的意识深处响起。

那声音,温柔得像是母亲在哼唱的摇篮曲。

“用我的脸……替我看尽这星河。”

“活下去……”

轰——!

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刻彻底压倒了一切!

陈尧那散落在托盘里的十几块残骸,像是被囚禁了千年、饿疯了的太古凶兽,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引力!

它们不再需要移动!

那团由龙徽鹭整个生命所化的、璀璨的能量光团,像是受到了某种不可抗拒的召唤,发出一声欢快的嗡鸣,猛地扑向了地上的那些碎块!

吞噬!

融合!

整个实验室内,掀起了一场肉眼可见的能量风暴!

蓝色的光芒与金色的粒子疯狂地旋转、肆虐,将房间内的一切都搅得粉碎!

而陈尧所有的碎块,就在这风暴的最中心,被那股庞大、精纯、而又温和的能量,紧紧地包裹、渗透、融合、重组、塑形!

他感觉到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在雀跃,在贪婪地吞噬着这份生命的赠礼!

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碎片,在那股能量的粘合下,正在飞速地拼接、愈合!

他感觉到了痛!

一种脱胎换骨的、撕裂后又重生的剧痛!

但在这剧痛之中,又夹杂着无与伦

比的、新生的狂喜!

咚!

一声闷响,仿佛开天辟地时的第一声雷鸣,在他的身体内部炸开。

咚!咚!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越来越快,越来越有力!

心脏!

是他的心脏,第一次,在这副全新的躯壳里,开始了强劲有力的搏动!

每一次跳动,都将那股温暖的生命能量,泵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呼——吸——

肺叶,在胸腔中舒展开来,第一次,贪婪地、用力地吸入了第一口带着能量风暴余韵的空气!

骨骼在生长!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肌肉在编织!像藤蔓一样迅速蔓延!

神经在连接!亿万个突触在瞬间对接,传递着新生的信号!

血管在铺设!构建起一张完美的生命之网!

属于人类的一切,都在以一种近乎神迹、完全违背了物理法则的速度,疯狂地回归!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瞬间,也许是一个世纪。

实验室内的能量风暴,渐渐平息。

所有的光芒都收敛,所有的粒子都尘埃落定。

陈尧,缓缓地,睁开了眼。

他第一次,拥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眼睛。

视野,前所未有地清晰。

他能看清房间最远处的角落里,每一粒在光线中缓缓浮动的尘埃。

他能看清天花板上,通风口金属网格上细微的划痕。

他也能看到,自己正前方的那面,在能量风暴中被冲击得光亮如镜的特种合金墙壁。

墙壁的倒影中,映照出了一个身影。

一个全然陌生的身影。

一个……女人的身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子。

一头乌黑、柔顺、宛如上好绸缎的长发,瀑布般披散下来,一直垂到腰际。

一双清澈得如同高山寒潭的杏眼,眼波流转间,带着一丝天然的冷冽与疏离。

一张清冷绝美的脸庞,五官精致得像是经过最精密计算的艺术品,眉宇之间,又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淡淡的书卷气。

那是……

那是龙徽鹭年轻时的脸。

陈尧的意识中,闪过她在资料里看到的那张黑白照片。

一模一样。

这也是……他现在的脸。

等等……

陈尧的思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彻底宕机了半秒钟。

长发?

及腰的长发?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顺着倒影中那张绝美的脸,缓缓地……往下移。

越过纤细优美的脖颈。

越过线条分明的锁骨。

然后……

他的目光凝固了。

他看到了胸前那两团……

虽然隔着一层薄薄的、由能量幻化成的白色衣物,但依然能清晰地看出……

那微微的,但绝对不属于男性的,饱满的隆起。

……

陈尧的身体,变得无比僵硬。

他像一个生了锈的机器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一只白皙、纤细、骨节分明,堪称完美的手。

然后,在一种混杂着极度恐惧和荒诞不经的诡异心态驱使下,他将这只手,慢慢地,移向了自己的胸口。

指尖,轻轻地触碰了上去。

……软的。

……还有点……弹性。

……

死寂。

陈尧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空间,也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

她?

我……

这他妈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

奥斯卡的声音,在死寂了许久之后,终于再次响起。

这一次,没有嘲讽,没有讥诮,只有一种长长的、仿佛在憋笑的沉默。

【……噗。】

一个没憋住的轻微声响。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疯狂的、肆无忌惮的、震耳欲聋的爆笑声,如同山洪海啸,瞬间淹没了陈尧那片空白的意识!

【恭喜你啊!我亲爱的宿主!】

奥斯卡笑得声音都变了调,充满了幸灾乐祸的狂喜!

【你不仅活下来了!你还超额完成了任务!你成功转职成了你之前最看不顺眼的那个老太婆的……年轻貌美青春限定版!】

【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快,再低头好好看看,是不是感觉胸前多了点什么,下面又少了点什么关键零件?】

【来,再摸摸,感受一下这真实的手感!啧啧啧,纯天然,无添加!以后你连买硅胶假体的钱都省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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