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盯上了竹千代这个沉默寡言的小崽子，隔三差五就翻墙进来骚扰。

有时丢给他一个半生不熟的野果，有时硬拉着他去看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最让竹千代印象深刻的一次，是吉法师带他溜到城下町边缘一处野地里

吉法师不知从哪里纠集了一群女子。

她们绝非寻常女子

个个身材异常高大健硕，皮肤黝黑粗糙，脸上带着风吹日晒的沟壑，甚至有些脸上还有明显的疤痕，麻子或胎记。

在当时的审美看来，不，哪怕包括未来

她们无疑都可以被归为“丑女”之列。

吉法师兴奋地手舞足蹈，用他那把木刀在地上划出一个简陋的圆圈，大声吆喝着规则，然后不由分说地将两个看起来最强壮的女人推进圈里。

“相扑！相扑！”

吉法师跳到旁边一块大石头上，挥舞着木刀，声音洪亮得盖过了围观者的窃窃私语和女人们不知所措的低语。

“赢了的！小爷我重重有赏！”

竹千代被吉法师硬拉来观战，站在人群边缘，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他看着圈中那两个被推搡着扭打在一起的健壮妇人，她们的呼喝声粗粝，动作笨拙却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汗水混着泥土飞溅。

实在是让人有点不适…

“好！谁赢了，小爷我就娶谁当正室夫人！哈哈哈哈！”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惊愕，哄笑，难以置信的议论声浪般涌起。

娶一个粗鄙丑陋的农妇当正室？

竹千代自然也是被这过于惊世骇俗的言语震惊到了，他看向吉法师。

那个蓬头垢面的少年站在石头上，逆着光，脸上的笑容依旧肆意张扬

吉法师似乎察觉到了竹千代的目光。

他从石头上跳下来，完全无视了圈中尴尬停手的妇人和周围喧闹的人群，几步蹿到竹千代面前，

他伸出脏手，用力地拍了拍竹千代的肩膀

力道大得让年幼的竹千代一个趔趄。

“喂！竹千代！”

“别整天跟个闷葫芦似的！看着就烦！”

“像你这样以后怎么办大事？”

办大事？身为一个朝不保夕寄人篱下的人质，自己能办什么大事？

能活着，能偶尔见到母亲，已是奢望…

吉法师似乎并不期待他的回答

“竹千代”

脏兮兮的脸上是竹千代没有见过的认真

“你记住我今天说的话！”

“总有一天”

“你会和我”

“一起，争夺这天下！”

争夺…天下？

天下？那是连他的父亲松平广忠一生都无法触及的存在

连今川义元那样的大人物都只能仰望只能依附的存在！

是他这个连自己命运都无法掌控随时可能被碾碎的人质…能够触碰的东西吗？

吉法师…这个行事疯癫的尾张大傻瓜…他到底在说什么？！

不…他…真的是传说中那个大傻瓜吗？

吉法师身上那股不顾一切的狂气，在此刻显得如此陌生…

“哈哈哈！吓到了？胆小鬼！”

他用力拍了一下竹千代的肩

“松平大人？”

一声带着明显不耐烦的呼唤将元康从深沉的回忆中猛然拽回。

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回廊转角。

眼前是今川氏真身边一名趾高气扬的近侍，正用一种看碍事物品般的眼神斜睨着他。

“你在这里磨蹭什么？莫不是在偷懒？三河人做事都…”

近侍的声音尖刻，毫不掩饰鄙夷

元康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副温和恭顺

“是在下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