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从未对谁倾诉过关于自己的故事。

克莉丝汀也好，赛璐璐也罢，倒不是说洛基没有过这个念头，但她们似乎都将“过去”视作他身上血淋淋的伤疤，完全没有试图触碰的打算。

其实洛基挺希望能够有人让他倒一倒苦水的。

只是在心中闷了太久，连他自己也逐渐忘掉了这种念头……倒是很久以前，曾经像个傻子一样，对着一条项链抱怨过。

项链之中好像还镶嵌着一副少女的画像。

不过那段时间因为精神上出了点问题，所以变得有点神经兮兮的，突然开始对着某件物品自言自语算是常态，搞不好是不小心吸入了奇怪的东西，导致自己出现了幻觉。

毕竟在真理之手这种亵渎者组织里生活，就是对精神上的酷刑，要是能被幻觉支配一段时间，倒还算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了。

无魂者的特性让他无法堕落腐化，穿越者的本性又让他维持着极强的道德感与求生欲，因此每一天看到的、听到的、知道的，全都是足够让他精神崩溃的事情。

为了保持清醒，洛基只能让内心充满仇恨。

每一位表面上关系好到可以微笑着打招呼的“同事”与“伙伴”，洛基同时都会在心里编排着他们的死法。

由此积蓄的大量情绪和压力，让他连那段时期的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听到这种事，你还真能保持平静啊。”

“虽然我还穿着学院的制服，但我可不是热血上头、非黑即白的小孩子。”

伊娜接过洛基还给她的提灯。

这位魔女最厉害的地方，大概就是能从口袋里掏出各种各样的道具了，很容易让人想起一只蓝白色的狸猫。

“我听得出来，也看得出来，你绝非无药可救的坏人……否则你早就该堕落成亵渎者了。”

“这个，毕竟我是无魂者啊。没有灵魂的人自然不会被灵魂之海腐化……”

“不，我指的不是‘灵魂’，而是你的‘心’。”

伊娜一脸认真地说道。

她快步向前，与洛基并列而行，扭头看向青年的眼睛。

“母亲曾经告诉过我，亵渎者之中也有纵使灵魂腐朽溃烂，内心也还在对抗命运的存在……人类之所以会成为亵渎者，并不是因为灵魂不够强大，而是他们的‘心’其实早就已经堕落了。”

“就算你不是无魂者，本质上也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呃，谢谢？”

这算是被她安慰了吗？

该说不说，别看魔女小姐一副有些冷淡、不好交流的模样，其实还是相当人美心善的。

“没什么好谢的，继续说、说回那女人的事吧。”

伊娜连忙扭过脸去，假装在观察一旁的碎石堆。

“不管怎么说，她能在这种地方活下去，如今还成为了圣女，肯定是因为得到了你的保护吧？”

“……不，那只是因为她运气比较好而已。我之所以会照顾她，并非出自善心之类的东西，本质上还是为了我自己。”

洛基面无表情地说道。

穿过无数坍塌倾倒的门扉，灯光勾勒出的残破废墟唤起让人厌恶的回忆。

用于净化腐化的圣洁十字架与纯洁印记遍地都是，但看来并没能起到任何效果，这地方在多年以后还是因为某些人的欲望，被送回了曾经的主人手中。

“在我的计划里，她是一件能让真理之手毁灭的武器。”

“武器……”

“不过我最后还是放弃了。虽然为此在身体上付出了一些代价，但总比让她送死更好。”

洛基停下脚步。

道路的两侧已经变成了铸满金属栅栏的囚笼。

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似乎还能隐约听到稚嫩的哭喊声。

栅栏之后的墙面上，留有一些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乌黑痕迹，与用石头刻出来的模糊图画。

那显然不是亵渎者的文字与符号。

伊娜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口水。

“这里是专门用来关押小孩子的地方。凯撒尼亚、泰拉城、赫伯斯、米登博格……无论帝国内外，人类与亚人，都会像沙丁鱼一样被送往这里。”

“或是成为真理之手研究灵魂的材料，或是成为大君们可口的祭品……这里就像是一座专门用来加工‘人’的工厂。”

“总数大概有上千……吧，我已经记不清了。”

像个导游一样，洛基开始滔滔不绝地为少女介绍起了周围的每一个角落。

魔女在感到愤怒与悲伤的同时，也在感慨洛基的强大。

她光是听着就已经觉得胸口有种可怕的撕裂感，但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如何在这个鬼一样的环境中忍耐下去的？

“然后是实验场。”

两人缓缓步入下一个地区。

“有天赋的孩子会被集中到这里。稚嫩的灵魂会被用特殊的仪式抽取出来，然后被实验人员像橡皮泥一样揉捏在一起。真理之手打算依靠这种手段对战斗人员进行强化、制造恶魔甚至是窥视大君领域的一角。”

真理之手的目的是“飞升进化”，从诞生起就是用无底线的方法研究灵魂之海与人类的组织。

其领导者曾因触犯多项禁忌而被帝国执行死刑，行刑时却被大量发动自杀式袭击的亵渎者劫走，逃往到凯撒尼亚后便就地生根发芽。

他本身是个相当有名的学者，但发生了如此之多的事情后，他的名字已经被抹去了……也许有大君从中作梗的缘故，即使是组织里的亲信，也都只会称呼他为首席。

实验场作为洛基的重点照顾对象，自然是被夷为平地，什么东西都不剩下。

至于被掩埋在其中的故事，考虑到魔女小姐的承受力，洛基并没有详细说明的打算。

更何况——

道路的尽头，出现了几个人影。

除了自己与伊娜之外，洛基并不认为还会有什么“好人”在这种地方出没。

肌肉紧绷，他站直身体，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安静了那么久，看来旧日的残党们终于打算派人来举办欢迎仪式了。

“是敌人？”

伊娜轻声问道。

话说出口的同时，她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一道光芒闪过，造型朴素的长柄金属法杖便已经握在了她的手中。

衣裙因为魔力的升腾而翩翩起舞，红蓝异色的眼睛中迸发出一团白色的火焰，额头前那抹挑染的红发犹如黑蝶的翅膀花纹。

好看。

洛基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