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态各异的亵渎者们缓缓散开，挡住了两人继续向前的道路。

这些都是已经被深度腐化的怪物。

扭曲的尖角自关节与头骨中长出，皮肤分别呈现出红、绿、紫、蓝四种色彩，大部分甚至拥有额外的手臂与足部。

勉强维持着人形的身体上，则披着厚实的布料与甲胄。

他们距离彻底被灵魂之海吞噬只有一步之遥，很难说其脑子里面究竟还剩下多少原本的意识，亦或者已经成为了大君爪牙们的提线木偶。

这般在正常人看来无比丑陋与扭曲的模样，在他们自己的眼中，却代表神明的赐福与宠爱。

然而这样的怪物群里，仍有一位保持人形的存在。

“这可真是让人惊讶。”

梳着背头的军装男人站在亵渎者们的前方。

他背着双手，挺直胸膛，将别在胸口上的几枚金质勋章晃得唰唰作响，令那身老旧却经过精心打理的军服被衬得熠熠生辉，腰间挂着一柄被磨花标志的骑兵刀。

黑色的筒靴上，缠着一条黯淡的红色流苏。

“你比我想象中要来得更迟一些，叛徒洛基。”

“我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排场……原来是你啊，索利斯。”

洛基挑起眉毛，面露不屑，轻蔑的目光掠过男人的脸庞。

他自然是认识对方的。

自从幼儿时期被真理之手豢养起来后，他一直都在接受几乎永无止境的严苛训练。

和危险的野外生物徒手搏斗、在一群亡命徒之中用一把小刀杀出重围……类似于这样的训练就像家常便饭一般，在洛基将索利斯一拳撂倒之前，他从未跳出过这种如死水一般的生活。

至于索利斯的身份……

他是被帝国吞并的某个国家的将军。

在一场至关重要的战役中，他率领的主力部队被帝国人轻而易举地用战争机器和魔法部队全歼，数十万人毫无荣誉可言地埋骨于一处荒芜的战场，国家也就此灭亡。

如果说其他的亵渎者是为了得到神恩，得到进化，彻底解放心中的欲望才疯狂地信仰大君，那么索利斯寻求的便只有向帝国复仇。

彻底的复仇。

不止是帝国的皇室与贵族，每一个帝国人、每一只帝国人养的宠物与家畜、甚至是每一颗铺在帝国路面上的石子，都要被来回碾碎数十遍才行。

索利斯不止一次在洛基耳边低语，试图将后者也洗脑成一位憎恨帝国的疯子，并且还对他赋予重望，认为洛基就是能让帝国迈向毁灭命运的那根楔子。

这是命运大君赐予他的奖励。

然而最后却事与愿违。

洛基毫不犹豫，也毫不留情地，将索利斯持续半生的执念毁灭了。

每当意识到自己最后对真理之手的所作所为，让这些亵渎者的脸上浮现出了怎样绝望惊恐的表情，洛基就觉得前半生遭受的折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以为你被克莉丝汀打成了肉泥，没想到竟然还在苟延残喘……甚至还带着一群不堪大用的丧家之犬。”

洛基嘲讽道。

“无论是你的祖国还是真理之手，你什么都拯救不了。如果我是像你一样自尊心无比强烈的人，恐怕我早就羞愧地原地自杀了。”

这一招相当有效，面容冷漠的军人立刻变得面目狰狞，攥紧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双手。

世界上唯有一人会让他表现得如此失态。

索利斯恨不能立刻把眼前这个该死的叛徒给捏成粉碎。

尽管胸口里奔涌着一团随时都会喷射而出的野火，但他还是强行保持了冷静——纵使这有悖于他的本性。

就算眼前之人已不复当年之勇，也不是他能掉以轻心的对象，狮子搏兔亦需全力，更何况对方本就是一只受伤的困兽。

……他可以在真理之手隐忍多年爬到高位，再扭过头来毫不留情地摧毁组织的一切，这就已经足够证明他那张看似与正常人无异的皮囊之下，藏着一位不输给任何亵渎者的疯子了。

这是只有无魂者才能做到的事。

纵使一开始就知道洛基是个无法预测的因素，首席却抱着试图驯化他的想法，将他收养了下来。

手握命运丝线的大君则借此观测到，究竟是什么东西遮蔽了祂看到的未来。

——但洛基骗过了所有人。

包括理应全知的大君。

祂喜欢变化无常，喜欢出尔反尔，喜欢玩弄信念，但倘若发现未来从某一处开始变成了冰冷的黑暗，且再怎么往后都是如此，祂也会感到恐惧。

那代表命运不再为祂所控。

那代表祂的“失格”。

正因为如此，祂才会引导祂所能操控的一切，扑向那似乎在不断嘲笑祂无能的黑暗迷雾。

于是，命运的奴隶们除了取悦主人之外，又多了一个新的使命。

杀死无魂者。

“那也是在将你和这个帝国挫骨扬灰之后的事。”

索利斯说道。

他抽出骑兵刀，另一只手则架起手枪。

虽然他自信自己不会失败，但如果连大君都给不出答案，那从一开始，就要做好死亡的准备。

尽管一开始是抱着给魔女芮丝拖延时间的念头，好让她能逃出去散播混乱的种子，让计划能继续运行下去，但在见到洛基的脸之后，索利斯又怎么能继续忍耐下去呢？

对此，洛基只是笑了笑。

这并非表明他不重视对方。

只是单纯想说垃圾话了而已，这是

“你还是这么自信，索利斯。不过想来也是，回顾一下你的前半生，好像除了这条命以外，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再失去了。”

砰！

枪响。

索利斯说到底不是互联网上看不见摸不着的网友，指望他只会红着一张脸用蹩脚的话骂回来，实在是有点天真。

但子弹没能命中洛基。

它在离开枪口的瞬间便被点燃。

途中就已遭到焚毁，只能在空中看到一簇转瞬即逝的火光，犹如氦闪。

这是魔女的手段。

洛基瞥了一眼伊娜。

少女冲他面无表情地比了个剪刀手。

“……这么多年过去，看来你长进的只有嘴皮子和勾搭女人的本事，叛徒。”

索利斯不快地说道。

注意力一直都放在洛基的身上，导致他压根没看到青年的身后还有一位帮手。

索利斯不会因为外表而看轻对手，无数年积累下来的战斗经验告诉他，那女孩给人的感觉与魔女芮丝相似，但比后者要有威胁得多。

她是一位相当厉害的魔女。

接下来的战斗会很艰难。

但无妨，主人始终都在注视着他们，只要落入下风，祂便会投下伟大的赐福，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奉献牺牲的准备——这是对方所没有的优势。

只需要取悦祂即可。

“承蒙夸奖。”

洛基轻轻拔了拔自己的手指头。

“那么，我们可以开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