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与林悦兮定下约定后,叶云州便如往常一般,踏向玄天剑宗的藏书阁。
他心中一直存着一份念想,希望能寻到改善少女身体状况的法子。
照林悦兮如今的境况,境界提升未免太过迟缓。
虽然不太可能,但长此以往,即便林悦兮心中坚强,怕也难免生出心灰意冷、放弃修行的念头。
而且,连他这个本该按部就班的“大反派”都已跳出原有轨迹,谁又能保证故事不会生出新的变数?
自己的弟子有了新目标,作为师父自己怎么可能不支持!
必须在那个什么大会开始前,好好帮助悦兮才行!
几日翻检下来,叶云州竟真在积满尘埃的书架深处,寻得一本名为《逆仙诀》的古籍。
书中所论,恰是根骨被毁之人如何破而后立的法门。
林悦兮因先天剑心被抽离而损的根基,正属此类。
只是这《逆仙诀》需付出的代价,对绝大多数修士而言,无异于天堑。
叶云州却不甚在意。
用积攒的贡献点换得此书,依着扉页附载的药方,他又去药堂配齐了药材,这才返回自己居住的山峰。
院门前的空地上,十四岁的少女正握着木剑,一遍遍演练着他所授的剑法,晨露沾湿了她的发梢,却丝毫未扰她专注的神情。
“悦兮。”叶云州轻唤一声。
“师父!”林悦兮闻声骤停,木剑归鞘的动作利落干脆,转身奔向他时,眼睛亮得像盛着晨光,“您回来啦。”
叶云州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温声道:“为师今日在藏书阁寻得一本古籍,等会儿按上面的法子给你煎服药,再帮你疏通经脉,对你修行或许有助益。”
“真的吗?”少女的惊喜毫不掩饰,雀跃道,“谢谢师父!”
“先去练剑吧,好了我叫你。”叶云州笑了笑。
“嗯!”林悦兮重又拾起木剑,身影在晨光中划出一道道青涩却执着的弧线。
待药汁煎得浓稠,叶云州将她唤至屋内。
青瓷碗刚递到少女面前,那股冲鼻的苦涩便已漫开。林悦兮屏住呼吸抿下第一口,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喉间一阵翻涌,她死死攥着领口,才勉强没吐出来。
“很苦?”叶云州取过银筷,沾了一点药汁尝了尝。
那苦味尖锐而霸道,不过一丝,便让他舌尖发麻,舌根发僵。
“我去给你买些糖来。”他起身便要走。
“不用的师父!”林悦兮急忙按住他的衣袖,从他手中接过药碗,仰头便往嘴里灌。
苦涩如潮水般漫过味蕾,她好几次偏过头想呕,却都硬生生憋了回去,喉结滚动间,将那碗药汁一口口咽得干干净净。
放下空碗时,她嘴角还沾着些药渣,却仰起脸,对着叶云州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师父,悦兮喝完了。
望着她唇边那抹带着药苦的笑,叶云州心底忽然泛起一阵心疼。
才十四岁的年纪,却已藏着这般韧劲儿。
虽然是主角都标配,但其中的艰辛,不言而喻。
林悦兮表现都很是乖巧懂事,对待他也是很恭谨。
望向她的眼眸也是充满尊敬……还有一丝害怕、畏惧。
叶云州隐约能猜到几分。
她怕的是两人身份如天堑般的差距。
还有修行迟迟没有进益,自己会将她逐出师门。
每日艰苦修行,却看不到进步;同门的冷嘲热讽;甚至是自己的关心都在加深她的焦虑。
可她不知道的是,若不是当年叶云州移植了她的剑心,此刻的她,或许就是某个大宗门捧在掌心的圣女,是名动天下的少女剑仙,是受千万人敬仰的存在。
叶云州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悦兮,盘腿坐下,我为你梳理灵脉。”
“好的,师父。”林悦兮乖巧应着,依言在他面前坐下,脊背挺得笔直。
叶云州闭上眼,心中默诵《逆仙决》的口诀,一缕精纯灵力自掌心溢出,缓缓探入林悦兮体内。
“嗯唔……”少女喉间溢出一声轻吟,只觉一股暖意顺着经脉蔓延开来,师父的灵力在体内游走,撞上某处淤塞时,便带着一股韧劲冲撞过去,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被彻底打通。
额角很快沁出细密的汗珠,顺着她清纯的脸颊滑落。
而对面的叶云州,脸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精血、生命本源正随着灵力的输送不断流逝。
这便是动用《逆仙决》助她破而后立的代价。
叶云州自己的寿命!
仙途艰难,最珍贵的就是时间。
逆天而行,寻觅仙机。
这便是《逆仙决》!
一个时辰后,他缓缓收功,后背衣衫已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泛起冰凉的湿意。
“师父…… 我……” 林悦兮睁眼时,只觉体内气息流转得从未如此顺畅,仿佛堵塞多年的河道骤然疏通。
可当她望见叶云州苍白如纸的脸,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眼底爬满担忧。
“恭喜你,入了练气一层。” 叶云州扯出一抹浅淡的笑。
“谢谢师父!” 林悦兮雀跃的声音刚起,脸上的笑意便倏地敛了去,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担心,“师父,你脸色好差……”
“无碍。” 叶云州摇头,声音轻得像风,“不过是有些累了。走,出去看看,你再练练我教的剑法。”
“是,师父。”
叶云州走出屋时,已是夜幕降临,繁星满天
少女拾起木剑,在院中练起了《云岫剑诀》。
虽才入练气一层,可她的每一招每一式里,竟已隐隐透出凌厉的剑意。
尤其握剑的刹那,剑眉下的杏眸亮得惊人,先前的怯懦褪去大半,只剩下对剑的专注与执拗。
她本就该是天生的剑者。
《云岫剑诀》第一式的最后一剑刺出时,恰好一片落叶飘至。
木剑穿叶而过,将其剖成两半;更远处的树干上,赫然多了个指腹大的小洞,碎木屑簌簌落下。
“很好。” 叶云州走上前,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悦兮,果然没让我失望。”
林悦兮抱着木剑,仰起脸望他,眼底映着他的影子:“因为有师父,悦兮才能修行。悦兮一定不会让师父的辛苦白费。”
叶云州正想再说些鼓励的话,夜忽然听见林悦兮 “呀” 了一声。
他顺着少女抬头的方向望去 ——
夜空不知何时已暗透,墨蓝色的天幕上,忽然亮起一道炽烈的白光。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数不清的流星拖着长长的、泛着淡紫与金色的尾焰,像谁在天上撒了一把燃烧的碎钻,从头顶疾驰而过,将暗沉的云层都染得透亮。
“师父,那是什么?” 林悦兮看得呆了,小手不自觉地抓紧了叶云州的衣袖,眼睛里映着流动的星辉,“好亮,好美……”
“那是流星。” 叶云州的手轻轻覆在她发顶,指腹摩挲着她柔软的发丝,声音在夜风里显得格外轻,“在我的家乡,人们说,对着流星许愿,愿望会成真的。”
直到最后一颗流星的尾焰沉入地平线,才迟迟睁开眼,睫毛上还沾着点星光似的,“师父,您许愿了吗?”
“许了。”
“师父的愿望是什么?”
“你呢?” 叶云州反问。
少女抿了抿唇,忽然踮起脚尖,温热的气息扫过他的耳廓,声音压得像悄悄话:“我希望…… 师父能一直好好的,再也不用为悦兮累得脸色发白了。”
她顿了顿,又急忙补充,小奶音里带着点急,“还有!还有希望师父的愿望能实现!”
叶云州一怔,随即笑了。
“悦兮,许愿啊,只能许一个的。”
“咦?” 林悦兮的眼睛瞬间睁大,像受惊的小鹿。她下意识抓紧他的衣角,指腹都泛白了,声音里竟带了点哽咽:“那、那怎么办呀师父……”
“哈哈。” 叶云州忍不住揉乱她的头发,看着那撮呆毛翘得更高,才笑道,“看在我们悦兮这么可爱的份上,流星说不定会偷偷多允一个呢。”
林悦兮被他揉得晃了晃脑袋,随即歪着脸笑起来,酒窝里像盛了月光:“师父真坏。那师父到底许了什么愿?”
“我许的是,希望悦兮五十年后,能成为很厉害很厉害的剑仙。”
“为什么是五十年呀?” 少女仰头追问,眼里满是不解。
“傻丫头。” 叶云州屈指敲了敲她的额头,力道轻得像羽毛,“这时候该说,悦兮一定会好好努力,到时候实现师父的愿望的!”
“诶?” 林悦兮愣了愣,睫毛上还挂着刚才没拭去的潮气。
下一秒,她忽然用力抓紧他的衣袖,指节都泛白了,声音里带着点没忍住的哽咽,却字字清晰,无比坚定:“师父…… 悦兮一定会好好努力的!一定会成为很厉害很厉害的剑仙。”
“到时候很厉害的悦兮一定为师父实现愿望!”
“你成为剑仙后,为师的愿望就实现了。”
“不行!悦兮要自己努力,不能占用师父的愿望。”
“好啊,那师父必须好好期待了。”
“嗯!”
……
云极剑派。
月华如水,倾泻在云极剑派最高处的朝天台上。
一道修长的身影凭栏而立,素白的剑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女子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露出剑眉下一双清冽如寒潭的眼眸,风华绝代的容颜。
可比起这份绝色,更让人不敢直视的,是她周身那股与天地同息的剑意, 那是 “世间第一剑仙” 的威压,是云极剑派宗主独有的气度。
“宗主,夜露重了,您已在这儿站了一个时辰。” 侍女秀娟端着件披风轻步走近,目光不自觉地跟着宗主望向星空,“方才那流星阵仗,倒是多年未见。”
女子收回目光,落在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上,声音清清淡淡的,像山涧的冰泉:“秀娟,你说,对着流星许愿,真能成真吗?”
秀娟愣了愣,随即笑道:“宗主说笑了。以您的修为,便是想摘星揽月也并非难事,何须求流星?再说这天上星辰轨迹,本是天道运行,哪会管凡人的愿望。”
女子闻言,轻轻 “嗯” 了一声,眼睫垂下,遮住了眸底的情绪。
秀娟见她不语,又补充道:“不过…… 信这个的人,心里大抵是存着些温柔念想的吧,听起来倒真有几分浪漫呢。”
“浪漫?” 女子睫毛微颤,眸光在夜空中轻轻晃了晃,“或许吧。”
夜风吹过朝天台,带起她衣袍的一角,与远处隐约传来的钟声交织在一起,漫过沉睡的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