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的,橱柜里的蓝染惣叶月如泡沫般消散。玻璃橱柜上,只留下了少女的倒影,苍白的、虚弱的,蓝盈的眼眸泛着血丝,脸颊红的吓人,泛着病态的热潮的少女。
薄暮在镜面朦朦胧胧的移动,远处的山峰还隐隐残留着晚霞的余晖。
染山纱良就这样茫茫然然的盯了一会儿,直到有人再次向她投来奇怪的目光。
“没事……”
“谢谢。”
少女回过神,敷衍的说着。
片刻,摆脱了人流,染山纱良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踝。
那里似乎还有河流残留的痕迹。
但是,触手、眼珠,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神明,完全消失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沙……”
有风吹过。
香樟树的影子掉落在地面,闪烁着黄昏和路灯的光线。
染山纱良慢吞吞的回头看去,似乎想要寻找什么,但什么都没找到。
——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突然消失了?
——她不是要死了吗?
——但是,现在还活着……
也许,对于祂,自己可能有未知的价值。
总之,暂时没死——进入了神明了国度后,暂时没死。
但是,蓝染惣叶月刚刚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幻觉吗?
少女不明白,也不想去细想。
她深吸了一口气,肺部里充满了夜晚的气息,潮湿又寒冷,昏昏沉沉的大脑也终于清醒了一些。
“哒……”
下一秒,脚步响起,少女拎着自己的书包,踩过一块块石板,一边抬眼看了眼快要出现的星星和月亮,一边转过身往商店街的方向走去——
少女喜欢逛街,但也仅限于挑选可爱的小饰品,诸如发卡、挂坠、小摆件之类的,虽然她从来不带。
上一周,少女在商店街看上了一个铃兰花的发卡,但是刚买过游戏和漫画,加上家里已经有了很多完全没带出门的发卡了,也就没有买。
但是,现在………
哪怕全世界都疯掉了。
活着,只要现在自己还活着,就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不是吗?
.
十几分钟后。
染山纱良到了店铺,然后就被店员们告知那个发卡前几天就被人给买走了。
少女点了点头,走出了店铺。
天色依旧昏黄,晚归的鸟雀发出落寞的鸣叫。
染山纱良垂着头走在路上。
为什么发卡也被买走了?
为什么最近自己总是遇到这些糟糕的事呢?
……
心中的委屈一点点累积起来,少女吸了吸鼻子,视线开始模糊起来。
但是,兴许是在神明的绝望国度里哭的已经够可怜了,少女最终没有哭出来,只是心脏抽搐的难受。
说到底,要是不知道这些事情就好了。
不知道这些事情,浑浑噩噩的活过一天,没有意义的活过一天,然后等死就行了。
为什么会遇到这些事呢?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擅长的事也只有打游戏。
啊、啊……
好想哭。
哭不出来。
但是少女的眼睛又干又痛。
那不是眼泪,而是冷汗流进了她的眼眸。
“车……”
就在少女低着头,想要哭泣却哭不出来的时候,耳畔传来一道声音。
“小心车。”
对方的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不是很流畅的卡顿,但是底音却极具磁性,宛若在月色下的海滩前缓缓拉起的小提琴。
染山纱良诧异的抬起头。
一束异样的月光穿透厚厚的云层照向地面,形成一道白亮如舞台灯光的光柱,后方潮湿茂密的绿树作为背景铺垫,银色高墙高度加强这一幕的纵深度。
这是一幅油画一样的美好风光。
而在这幅油画的中央,就在染山纱良视线前方,静静站立着一个黑裙女人。
女人身段高挑纤长,柔软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剪裁利落的黑裙被风轻轻吹着,在半空掀起涟漪。
“哒……”
“哒……”
鞋尖磕着地面。
她慢条斯理的朝着少女走近。
又居高临下的看着少女,暗紫色的眼眸中倒影着少女茫然的脸。
“怎么了?”
女人用那小提琴一般的声线,带着叹息、带着把玩,同时又带着怜惜地声音轻声问道,“是遇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少女此刻却无法回答,她已经被女人的面容震惊到失去听觉。
她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到过,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宛若神明的人。
神明——
染山纱良在参拜时,往往会被各种神明的神像吸引,常常也会仔细观察那些天照中神、大威德明王、鬼母子神像……一看就是好几分钟。
但是,有一尊神像给染山纱良的印象很深,那是某个快要荒废了的神社祭拜的神明。
那尊神像大体是慈悲又端庄的,但是与其祂同类不同,它眉眼虽然中正精致,五官大体也是符合传统审美,但眼尾上挑的弧度就是高了一分,悬胆般的鼻尖略微下垂半寸,薄厚适宜的蜃角也微微勾起几星。
于是,祂的神情完全变了。
看起来似笑非笑、冷淡疏离,却又带着神秘而玩味的欣赏,仿佛这世间万事万物,都不过是它注视下的一出出戏剧,而祂审视着、观看着,不融入情感,也不同情可怜,只平静看着一切发生,必要的时候,祂甚至会用这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轻推一把地狱边上的人们,目睹人们是如何坠入深渊,然后,又会降下蛛丝,将人们拉上来。
染山纱良在这那尊佛像面前,感受到了让她战栗的漠然与寒冷。
当时,她只看了十几秒,可从此之后,每次想到神明,她都会想到这尊佛像。
最虚伪也最真实,最慈悲也最冷漠,最残酷也最温柔。
此时此刻,染山纱良注视着面前的女人,呆滞之余,脑海中忽然闪过那尊神像。
少女的喉咙微微发紧。
面前女人的气质和容貌实在和那尊神像太像了,不属于人间、高远而清冷,旁观者一般的姿态。
风声安静下来,时间宛如静止,周围一个路人都没有,连打着旋落地的树叶都不再飘落,那一注白亮的月光再度被阴云掩埋,黯淡尘世之中,唯有黑裙女人是唯一的色彩。
女人一直看着染山纱良……
不,比起看,她的视线用观察更加合适,从少女银白的发丝,到苍白的脸颊,再到咬破了皮、遍体鳞伤的唇角。
半晌,两人都没有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