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厄焉域的黑曜石城堡总带着股挥之不去的冷意,哪怕餐厅里燃着暖炉,雕花窗棂外飘着暗红色的雪,也暖不透某些藏在心底的角落。

丽华握着银叉的手顿了顿,叉子上的星果沙拉凝出层薄冰。她眼角的余光扫过林江偌手腕上的星纹——那是从迷雾位面回来后,埃里克留下的圣光余韵还未散尽。

“想什么呢?”洛尔薇丝用手肘撞了撞她,吞噬法则在掌心凝成小勺,舀起一块冰镇甜酪,“脸都快冻成冰雕了,是嫌蕾娜的手艺退步了?”

丽华收回目光,叉子在盘里划出细碎的冰痕:“没什么。”她看向窗外,暗红的雪片粘在玻璃上,像极了北境位面老槐树上的冰灯纹路,“就是突然想……回北境位面看看。”

“回去?”罗莎莉亚嘴里的果汁又喷了绯洛米奈一身,暴食大剑在桌底“哐当”撞了下地面,“回那个老头叫你‘怪物’的地方?”

“罗莎莉亚你再敢把果汁喷我身上信不信我和你爆了!”绯洛米奈一拍桌子,“话说丽华你真的还要回去看那个老家伙的脸色?”

丽华握着银叉的手猛地收紧,冰碴顺着叉齿簌簌坠落。她抬眼看向罗莎莉亚,混沌法则在眼底翻涌着暗潮:“我爹他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就能骂你怪物?”洛尔薇丝的黑雾在甜酪上凝成小蛇,“换做是我,早把那院子冻成冰窖了。”

白幻夜晃着星语幻笛,星纹在笛身上流转:“丽华姐姐是念着亲情嘛。姐姐大人你就别生气啦。”

“亲情?”柳岁岁的咒怨之书“啪”地翻开,锁链在腕间绷出冷光,“上次你被骂‘怪物’时,亲情怎么没出来护着你?”她指尖划过泛黄的书页,上面正浮现出李父怒斥的字迹残影,“依我看,还不如把他们的记忆改了,省得你每次想起都难受。”

丽华没接话,只是低头戳着盘里的星果。混沌法则在叉尖凝成细小的冰花,又被她轻轻碾碎。北境位面的雪,老槐树上的灯,还有母亲塞给她的那块糖糕……这些画面像断冰原下的暗流,总在不经意间涌上来,带着化不开的涩。

林江偌忽然放下刀叉,星纹在她指尖流转:“想去就去。这次我们陪你一起,把话说清楚。”

“偌偌姐姐!”洛尔薇丝的黑雾差点掀翻甜酪碗,“你还惯着她?上次要不是你拦着,我早让那老头尝尝吞噬法则的厉害!”

“有些结,总得自己解开。”林江偌看向丽华,目光温和却坚定,“你心里那道坎过不去,就算冻住整个北境,也捂不热。”

丽华抬眼,撞进林江偌的星眸里。那里映着十位执事的身影,像面镜子,照出她藏在混沌法则下的软肋——原来她不是想回去看谁的脸色,只是想知道,被鲜血浸透的自己,是否还配得上那盏永远亮着的冰灯。

三日后,北境位面的雪国都城外,熟悉的老槐树下却没了冰灯的暖光。柳岁岁的混阎冥鸦在半空盘旋,发出尖锐的嘶鸣:“不对劲,法则气息乱得很。”

丽华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攥紧永寂冰封,混沌法则不受控制地外泄,途经的积雪瞬间凝成冰棱。刚走到巷口,就看见李家院子的木门大开着,门槛上的积雪被踩得乱七八糟,像是经历过一场混乱。

“爷爷?”丽华的声音带着颤抖,推开虚掩的堂屋门。

八仙桌上的糖糕落了一地,李母绣了一半的帕子被撕成碎片,灶膛里的灰烬早已冷透。最刺眼的是墙上——那片原本挂着北境军旧披风的地方,此刻钉着张泛黄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歪扭的符文,像道驱邪的符咒。

“这是……曙光的净化符?”洛尔薇丝的黑雾瞬间翻涌,“他们在家里贴这玩意儿干嘛?对高等灾厄来说这就是废纸一张。”

“阿华?”李砚的声音从后院传来,带着浓重的疲惫。他拄着根断矛,左眉骨的伤疤渗着血,看见丽华时,突然踉跄着后退,像是见了鬼。

“哥,家里怎么了?”丽华上前一步,永寂冰封的刀鞘撞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响。

李砚猛地抬手,指着她的鼻子,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还有脸回来?!”他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断矛的尖端在雪地里划出深深的痕,“你告诉我,帝族附属位面的那些人,是不是你转化的?!”

丽华的瞳孔骤然收缩。

“我在游历的时候亲眼看见了!”李砚的声音陡然拔高,断矛“哐当”砸在地上,“那些原本好好的牧民,被混沌法则搅成一团血肉,最后变成只会嘶吼的怪物!还有孩童……那些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被你们的人肆意屠戮,就为了练手?!”

他指着丽华的混沌法则,指腹因愤怒而颤抖:“你说你护着北境,原来只是把我们当圈养的牲畜!你屠了那么多位面,把生灵当素材,现在终于要对我们下手了是不是?!你到底是我妹妹,还是怪物!”

丽华的喉咙像被冰锥刺穿,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解释,想嘶吼——那些是不朽神会议上划定的范围,是脱落者应得的资源,是位面生存的法则!可看着李砚眼底的憎恶,那些话突然堵在喉咙里,变成了带血的碎片。

“阿砚,别说了……”李母从里屋走出来,头发散乱,眼眶红肿得像核桃。她手里攥着块撕碎的布,上面绣着星星纹的冰灯,正是丽华当年留下的剑穗纹样,“她毕竟是……”

“娘!您还护着她?!”李砚猛地打断,声音里带着哭腔,“您知道外面都在传什么吗?说我们李家藏着灾厄,说北境的安宁都是灾厄换来的!曙光的人已经在查了,再这样下去,整个都城都会被牵连!”

李父拄着拐杖从阴影里走出,脸色比灶膛的灰烬还冷。他没看丽华,只是盯着墙上的净化符,声音像淬了冰:“你走吧。从今往后,李家没有你这个女儿,北境也容不下你这尊‘守护神’。”

“爹!”丽华的混沌法则骤然爆发,堂屋的窗棂瞬间冻裂,“那些位面是五大势力共同划分的!曙光、天族、阿斯加德……他们哪个手上没沾血?哪个没屠戮位面?凭什么只骂我是怪物?!”

“因为你是我女儿!”李父猛地回头,拐杖重重砸在地上,“我教过你‘守护’二字怎么写!不是让你把活生生的人变成怪物!”他指着门外,“你护的不是北境,是你自己的王座!是那些踩着白骨换来的权力!”

丽华看着父亲决绝的眼神,突然想起爷爷烟锅上那个“守”字。原来有些守护,在她踏上尸山血海的那一刻,就已经变了味。

林江偌上前一步,道域法则如暖流漫开,压住丽华暴走的混沌法则:“伯父,划分位面是所有不朽神们的决定,脱落者只是……”

“别叫我伯父!”李父的拐杖指向林江偌,“你们这些灾厄,没一个好东西!”

“你找死!”洛尔薇丝的终末回响瞬间架在李父的脖颈,却被丽华用永寂冰封猛地挑开。

永寂冰封的刃口擦过终末回响的黑雾,激起细碎的法则涟漪。丽华挡在李父身前,混沌法则在她周身凝成冰墙,将洛尔薇丝的杀意牢牢锁在墙外:“薇丝,别动手。”

“你还要护着他?”洛尔薇丝的吞噬法则在掌心翻涌,几乎要当场暴走,“他骂你怪物,骂偌偌姐姐不是好东西,你……”

丽华的冰墙在洛尔薇丝的吞噬法则下泛起裂纹,她却死死盯着李父,混沌法则在眼底翻涌如怒涛:“我护他,不是因为他是我爹,是因为他是爷爷的儿子——就像爷爷当年护着我,哪怕知道我双手染血。”

她猛地转身,永寂冰封的刀尖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冰屑飞溅中,她看向李砚:“你看到的转化,是不朽神会议上敲定势力范围的结果。天族的大军扫过蛮荒位面时,连刚破壳的幼崽都没放过;阿斯加德的战士把战败种族的灵魂投入英魂殿作为燃料,你怎么不说他们是怪物?”

李砚攥紧断矛,指节泛白:“可他们是‘正义’的一方!曙光典籍里写了,他们的杀戮是为了……”

“是为了给‘正义’两个字贴金!”丽华突然笑出声,笑声里裹着冰碴,“就像当年北境防线缺粮,我们杀了逃难的平民分食时,也说那是‘为了守住更多人’——本质上,我们都是刽子手。哥,你觉得不朽神势力为什么一个个都威名赫赫?每个势力立足的根本从不是善意与正义,而是手段有多么残忍血腥!只是他们的刀镀了金,我的刀沾了血!”

“你胡说!”李母突然扑过来,撕打着丽华的斗篷,“你哥哥看到的明明是你把活生生的人变成怪物!那些混沌生物眼里没有理智,只有吞噬!那也是‘正义’吗?!”

丽华没有躲,任由母亲的指甲掐进斗篷下的皮肉。混沌法则在伤口处轻轻震颤,却没敢冻伤那双手——那是曾给她编麻花辫、往她兜里塞姜糖的手。

“不是正义,是生存。”她的声音低得像雪落,“灾厄的生存法则里,没有‘无辜’,只有‘有用’。那些被转化的生灵,会成为脱落者的战力。况且,为了杀死自身概念化的不朽神,解决掉所有信奉他的生灵,是必要工序。”

“必要工序?”爷爷的声音突然从里屋传来,苍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他拄着旱烟杆,一步一步挪出来,鬓角的白霜比北境的雪还厚,“阿华,你告诉爷爷,那些被你转化的生灵里,有没有像当年守在城门口的老兵?”

丽华的混沌法则猛地一滞,永寂冰封的刀柄在掌心硌出红痕。她想起转化时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喊,想起被混沌法则缠上的孩童睁着懵懂的眼,想起老兵举起锈剑却被法则碾碎的瞬间——那些画面,和北境防线崩塌时的记忆重叠。本来她早就习惯的那些场景,但现在却刺得她眼眶生疼。

“爷爷……”她张了张嘴,混沌法则在周身凝成细小的冰粒,簌簌落在地上,“那是脱落者的惯例……是六位陛下的命令……”

“惯例和命令就能让你把孩子变成怪物?”爷爷的旱烟杆重重砸在地上,火星溅到李父脚边,“我教你刻‘守’字时,说的是守住良心!不是让你拿‘命令’当刀,剜掉自己的心!”

“爷爷,您不懂……”她的声音涩得像被砂纸磨过,“不朽神会议上划定的范围,每个势力都在做同样的事。为了杀死帝族的不朽神,就是要抹去他依凭的概念。不把他们转化成低等灾厄,他们就会被联军彻底杀死。”

“不懂?”爷爷突然笑了,笑声比北境的寒风还冷,“我是不懂你们这些不朽神势力的规矩,不懂什么‘划定范围’,更不懂为什么要把孩子变成只会吞噬的怪物。”他枯瘦的手指指向堂屋角落,那里堆着半筐冻硬的姜糖,是李母每年冬天都要晒的,“但我懂,阿华小时候抢了乞丐半块饼,会躲在老槐树下哭一整夜。那时候的你,眼里有光,不像现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丽华被混沌法则浸染的蓝发,落在她发间那枚冰晶发饰上。圣光修补的裂痕在晨光里闪着微弱的光,像块不肯熄灭的余烬。“现在的你,眼里只有‘命令’和‘利益’。”

“他们能活下来!”丽华攥紧永寂冰封,刀身映出自己扭曲的脸,“变成混沌生物,至少能跟着我活下去!总比被联军的圣光烧成灰烬强!”

“活着当怪物,不如死得有尊严!”李父的拐杖再次砸落,这次直接砸在丽华脚边的冰棱上,“当年北境的士兵战死时,哪个不是挺着脊梁骨?你把他们变成没有理智的混沌生物,那不是活着,是被你当成了武器!”

“武器……”丽华喃喃重复这两个字,突然想起转化仪式上,那些融合了十几种生灵的混沌生物扑向帝族成员时,她确实在计算“战力损耗比”。原来在她眼里,那些曾和北境平民一样有爹娘、有孩子的生灵,早就成了冰冷的数字。

丽华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化不开的寒意。她弯腰捡起地上的断矛,混沌法则在矛尖凝成冰刃:“哥,你不是想知道我有没有变成怪物吗?”她转身冲向院子,冰刃划破空气,将院角那棵新栽的小槐树拦腰斩断,“你看,我现在能面不改色地毁掉爷爷最宝贝的树,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恨我,能把那些哭喊当成耳边风——”

“够了。”林江偌突然开口,道域法则把丽华拉了回来。“丽华,我们走吧。”

丽华没动,只是望着爷爷。老人已经转过身,背对着她重新装上烟丝,动作慢得像在和时间较劲。灶膛里的余烬映着他佝偻的背影,竟比断冰原的寒风更让人心寒。

“爷爷……”她最后一次开口。

爷爷没回头,只是举起旱烟杆,对着空气虚虚一磕:“走吧。以后别再回来了。老槐树的冰灯,挂给谁看都一样亮。”

混阎冥鸦载着众人升空时,柳岁岁突然指着下方:“他们在烧东西。” 

丽华低头望去,李家院子的烟囱里升起黑烟,夹杂着火星。她认出那是自己留在阁楼里的旧物——有爷爷刻的木剑,有母亲绣的剑穗,还有她第一次修炼法则之力时,冻裂的那面铜镜。火焰舔舐着窗棂,把那些温暖的过往烧成了灰烬。

“呵。”她突然笑了,笑声被风撕成碎片,“烧得好。” 

罗莎莉亚的暴食大剑在腰间震颤,她啃着不知何时摸出的糖葫芦,含糊不清地说:“烧了才好,省得你总惦记。下次他们再敢骂你,我直接把都城的城墙啃下来当点心。” 

白幻夜的星语幻笛突然响起,调子却不成章法。她晃着腿坐在冥鸦背上,星纹在脸颊闪烁:“丽华姐姐,我给你吹首新曲子吧?上次从阿斯加德偷来的乐谱,据说能让人忘了烦心事呢。” 

丽华摇摇头,混沌法则在掌心凝成冰镜。镜中映出她此刻的模样:蓝发泛着霜花,眼底是化不开的寒意,嘴角却勾着僵硬的笑。这才是灾厄该有的样子,不是吗?没有软肋,没有牵挂,只有法则和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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