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走出快餐店，重新回到那条老旧而又充满了生活气息的街道上。午后的阳光挣扎着从厚重的云层缝隙中挤出几缕，却没什么温度，只是让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不真实的泛黄色调。
尹熙然很快便用手机叫来了一辆车。在等待的间隙，谁也没有再提起刚才在店里那番对话。陈冬阳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但看着江予心那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侧脸，以及尹熙然那副虽然恢复了平静、却依旧带着几分疏离的表情，最终还是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他倒是想做些什么来重振一番士气，可具体又该做什么，他又是那样的一无所知。要是自己能够聪明些，或者是更为强大一些那就好了，他想到。
车子很快就到了。四人默默地上了车，尹熙然报出了“望龙山”这个地名。司机是个健谈的中年男人，似乎是想活跃一下车里这诡异的沉闷气氛，一路上不停地找着话题，从今天离奇的坠亡新闻，聊到望龙山上传闻闹鬼的废弃天文台，再到最近话题颇多的太空轨道电梯之类的概念。
然而，他的热情注定是徒劳的。包括副驾驶的陈冬阳在内的四人，没有一个有心情去接他的话茬。陈冬阳和尹清乐只是出于礼貌地偶尔“嗯”“啊”地应付两声，尹熙然则全程戴着耳机假寐，而江予心，从上车开始，就将头转向了窗外，仿佛车里除了她自己，再无旁人。
她的目光穿过飞速倒退的街景，思绪却早已飘向远方。
其实她压根就不在意那个躲在幕后的人究竟是谁。
是那个叫赵浩宇的音乐教师也好，是别的什么阿猫阿狗也罢，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因为那终究是属于“人”的范畴。只要是人，就会有思维，有情感，有弱点。只要是人，就无法逃脱她的掌控。对于江予心而言，那个所谓的幕后黑手，甚至算不上一个真正的对手。
至始至终，江予心都没也不会把那种东西放在眼里。
真正能引起她注意的，从来都只有那个“天使”。
那个长满眼睛的软体生物，是当之无愧的“异常”，是江予心绝无法容忍的“失控”。
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她能力的一种否定，一种挑衅。
起初，江予心还以为，是因为它没有“心灵”、没有“智慧”、没有“思考”能力，所以才不受她能力的影响。那个旧教学楼的影子也与之类似。
可是在图书馆之行结束后，当陈冬阳和尹熙然提出那个影子是“怨灵”的时候，江予心就意识到了不对。因为从逻辑上来说，一个由人类死后怨念形成的存在，其本质依旧是精神与意识的集合体，按理说，应该在她的能力掌控范围之内，不应该无效才对。
可事实却是，她的精神力穿透了它，却什么也感知不到。
因此再度回忆昨天，在烂尾楼的天台上，当那个被称为“天使”的怪物降临时，当她的精神力再一次对那个怪物无效后，江予心才终于将所有的线索串联了起来。
那个影子，或许真的是怨灵。但它并非主体。
它只是一个外壳，一个可悲的载体。而那个“天使”，从一开始就寄生在它的体内。是“天使”的存在，屏蔽了她的感知，就像一层看不见的隔绝力场，让她的能力彻底失效。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那个怨灵最后会被陈冬阳那番幼稚的“嘴遁”所说服。因为当“天使”这个核心寄生体，在烂尾楼的天台脱离旧的躯壳、试图“羽化”成新的形态时，那个被囚禁了十几年的可悲怨灵，才终于短暂地取回了自己那点残破的只剩下本能的意识。
不是所有的怪物都是特殊，只有“天使”才具备着“无效化”的力量。
而最让江予心无法容忍的，是这种“无效化”的特性，让她不可避免地联想到了另一个人。
陈冬阳。
这个世界上，唯二两个能让她引以为傲的权能彻底失效的存在。他们的特殊之处不能说是完全一致，也至少是格外的近似。
这绝不可能是巧合。他们之间，或者说，那个“天使”与陈冬阳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更深层次，她所不知道的关联。
这个念头，像一团无法被扑灭的火焰，在江予心的心底灼烧着。她迫切地想要抓住那个“天使”，不是为了拯救这座城市，也不是为了阻止什么灾难。她只是想把它抓到自己面前，像解剖尸体一样，把它从里到外，从物质到概念，细致彻底地分析一遍，搞清楚它到底是什么东西，搞清楚它和陈冬阳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如果抓不住......
江予心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如果抓不住，那就将它从这个世界上抹除掉也好。她绝不允许，有第二个不受自己掌控的“陈冬阳”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车子一路向西，驶离了市区，沿着盘山公路缓缓向上。窗外的景象逐渐变得荒凉，空气也变得湿润而清冷。
最终，车子在半山腰一个挂着“前方道路维修，车辆禁止通行”的警示牌前停了下来。
“几位，上不去了。”司机回头说道，“前面的路早就塌方了，要去山顶的天文台，只能从旁边那条小路自己爬上去了。不过我可提醒你们啊，那地方邪门得很，本地人晚上都不敢往那儿凑的。”
四人付了钱，下了车。
江予心抬头望去，只见一条被杂草和藤蔓几乎完全覆盖的石阶小路，蜿蜒着消失在前方那片浓密的，已经被雾气笼罩的林海之中。山顶的方向云雾缭绕，隐约能看到一个白色圆顶的建筑轮廓，在这阴沉的天色下，倒像是一只窥探着人间的巨大眼球。
“走吧。”
她没有丝毫犹豫，率先踏上了那条通往山顶的未知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