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明趴在桌上,却毫无睡意。
今天早上,她不是没有想过,要把那根属于温雪兰的蓝色发绳解下来。
但一想到郁语晦昨晚的话,她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
更何况……她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再把这堆麻烦的头发弄回去。
最终,她只能顶着这个让她感觉既陌生又有些新奇的造型,来到了学校。
一路上,她能感觉到路人的视线,比平时似乎更多了一些。她下意识地将头埋得很低,试图用额前散落的刘海遮住自己的脸。
昨晚镜子里那个悄悄对自己微笑的瞬间,此刻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了脑海里,这让她感到一阵脸热。
她不习惯被人这样注视,更不习惯自己这副……似乎还不错的模样。
泠异彩和往常一样,提着一份还冒着热气的早餐,走到了夏侯明的座位旁。
“早上好,小明。”
这是她例行公事般的关心。
即使在周末经历了那场闹剧之后,这份“关心”也未曾中断过一天。
也正是在这时,她的目光,落在了夏侯明脑后那根与以往截然不同的马尾辫上。
此时,林小梅也走进了教室。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窗边的背影。
高高束起的马尾,随着趴下的动作,温顺地垂在一旁,露出了底下那段白皙而纤细的后颈。
她的脚步,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
这是谁?
当夏侯明感觉到动静,有些不自在地抬起头时,林小梅才看清了那张脸。
一瞬间的惊艳,像电流一样击中了她。
扎起头发的夏侯明,褪去了平日里的阴郁和散乱,整个人都显得……不一样了。
但这丝惊艳,很快就被一种更强烈的失望和烦躁所取代。
这不是她想要的。
这不是那个能让她安心跟在身后的“女王”样子。
这只是……一个越来越像样的、漂亮的“女人”而已。
“嘁,装模作样。”
夏侯明能感觉到大家的视线,她紧张得手心冒汗。
“那个……”她不敢看泠异彩的眼睛,“看起来……会很奇怪吗?”
这是夏侯明变身以来,第一次,主动向她询问关于“外貌”的意见。
一瞬间,巨大的惊喜涌上了泠异彩的心头。
她伸出手,帮夏侯明理了理因为趴着睡觉而有些散乱的辫子。
那动作,亲昵得理所当然。
“不奇怪,”她柔声说,“很好看。”
“不过,”泠异彩的手指,若有若无地,划过那根蓝色的发绳,“小明,你要记住,不是谁送的东西,都可以随便戴在身上的。”
她凑到夏侯明耳边:
“下次……我给你买个更好看的,好吗?”
上午的课间,夏侯明为了躲避教室里那些或好奇或不善的目光,一个人来到了走廊的尽头透气。
她靠在护墙边,看着楼下操场上打闹的学生,心里一片烦躁。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一道视线。
她转过头,看到七班的教室门口,温雪兰正扒着门框,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在发现自己被注意到后,温雪兰吓了一跳,立刻就想把头缩回去。
“喂。”夏侯明主动开口叫住了她。
温雪兰的身体僵住了,只能再次将头缓缓地探了出来,脸上写满了紧张和不安。
夏侯明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温雪兰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一步一步挪到了夏侯明的面前。
“你……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她低着头,不敢看夏侯明的眼睛。
“我没事,”夏侯明看着她这副样子,有些无奈,“是你一直在看我吧?”
“啊!我……我不是故意偷看你的!”温雪兰瞬间慌乱起来,连忙摆着手解释,“我只是……只是看到……你的辫子……好像有点乱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指尖指了指夏侯明的后脑勺。
夏侯明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去摸。
因为趴着睡了一上午,那根马尾辫确实已经有些松散和凌乱了。
“……这个,”夏侯明有些尴尬地指了指自己的头发,“可以……教教我吗?”
“欸?当、当然可以!”温雪兰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午休时间。
夏侯明将温雪兰约到了教学楼后方,那个僻静的楼梯间。
“你先把头发都拢到一起……对,就像这样……”
“发绳要这样……绕两圈……可能会有点紧……”
温雪兰站在夏侯明身后,一边轻声地讲解着,一边用她那柔软的指尖,笨拙而又认真地,为她重新梳理着头发。
夏侯明背对着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手指,每一次穿过自己的发丝时,带来的那种轻微的、几乎让人上瘾的拉扯感。
当温雪兰终于帮她重新扎好那根利落的马尾辫时,夏侯明从那个早就准备好的布袋里,拿出了另一件东西。
“对了,温雪兰同学,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温雪兰困惑地接过。
“你的裙子。”夏侯明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我之前在旧体育馆后面的器材室角落里,不小心看到的。”
温雪兰惊喜地打开布袋,当她看到里面那条自己失而复得的深蓝色连衣裙时,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灿烂笑容。
“谢谢你!夏侯雅同学!真的……真的太谢谢你了!我……”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帮助了自己这么多的“朋友”,一股无法抑制的冲动,让她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抱住了夏侯明。
那个拥抱很短暂,几乎是一触即分。
温雪兰立刻就像触电一样弹开,脸颊涨得通红,低着头,连看都不敢再看夏侯明一眼。
“那个……我……我该回去吃饭了!再见!”
她说完,就抱着裙子,像一只快活的小鸟一样跑开了。
夏侯明一个人站在原地,还感觉自己的肩膀上,残留着对方拥抱时的余温。
但她的心里,没有丝毫的暖意,只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知道,谎言的雪球,已经被她自己滚得越来越大。
而她,完全不知道这个雪球,最终会将她们,带向何方。
她转过身,正准备离开这片让她感到窒息的是非之地。
就在这时,她的眼角余光,瞥到了楼梯拐角处,一个一闪而过的衣角。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快步走过去,看向楼下。
走廊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是错觉吗?
一股比刚才更加具体的恐惧,像毒蛇一样,悄悄地缠上了她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