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远便是近矣,小枕梦催闲,算是好事近矣。怎么说也是赵大人,得一而寻二,以事闻之,更愿得心境近矣。

有人说:“士人的议论高明,为什么一定要依靠借助文采呢?”

回答说:“人要具备文和质两个方面才算完美。物有只开花不结果的,有只结果不开花的。《易》上说:“圣人的情感通过文辞表达出来。”说出口就成了语言,把简札编在一起就成了文章,文辞书写出来,真实的情感就显现了。体现德行的文采,就是社会的服饰。

只见之于文字叫“文”,实际去做叫“德”,装饰在衣上叫“服”。所以说:道德越高的文饰就越多采,道德越明显的文饰就越鲜明。官大位尊的人道德丰盈,他的文饰就鲜明;君子的道德高尚,他的文饰就华丽。官高位尊文饰就繁多,道德高尚文饰就丰盛。华丽而又光滑的,是大夫享用的席子,曾子病重卧床,让儿子把这种席子换掉。

由此说来,以穿的服饰来区别贤人,贤人是以文采的多少来区分高低。愚昧杰出不能分别,必须要靠文采来判断。不仅人类是如此,万物也都是这样。龙的鳞上有花纹,在蛇类中是神物;凤的羽毛有五色,在鸟类中是首领;老虎威猛,毛色花纹很多;龟智慧,背甲上有花纹。

这四种动物的躯体花色华丽,在动物类中是圣贤。如果山没有林木,就是土山;地上不长草木,就是潟土;人没有文采,就是无用的人。土山上不会有麋鹿,潟土上不会生五谷,人没有体现德行的文采就不会是圣贤。上天多日月星辰而大地多山川陵谷,阴阳二气协和,圣贤承受此二气,仿效天地,所以文采繁多。

祥瑞吉兆,没有不以文采来显现的。晋唐叔虞,鲁成季友,惠公夫人名叫仲子,他们生下来就很奇怪,有字样在他们手上。张良命该显贵,出逃时与神人相会,黄石老人授以兵书,终于被封为留侯。黄河神异,所以出现河图;洛水神灵,所以出现洛书。书籍所记载的怪奇的事物,不会出现在小水坑中。物以文采为外表,人以文采为根基。棘子成想取消文采,子贡就讥讽他。认为文采不足为奇的,是棘子成这类人。

好事近

小枕梦催闲,飞雨时鸣高屋。挂起西窗人静,听春禽声续。

鸭塘溪绿涨轻痕,烟柳媚新绿。谁伴瘦筇尊酒,弄岩泉飞瀑。

“小枕梦催闲”一句先以“小枕”二字轻轻落笔,便已将词人的姿态、环境与心绪一并托出:枕小而低,暗示侧卧之身的松弛,也暗含“小睡”之短,一梦乍回,尚未全醒,便被檐溜飞雨之声催得神思悠缓,既“催”且“闲”,动静相击,雨声愈急,心境愈闲,一急一缓之间,听觉与心理的张力悄然成形。

紧接着“飞雨时鸣高屋”把听觉空间骤然拉高:雨点飞洒,敲击高屋之瓦,其声清脆,似远似近,既写出初夏骤雨的气势,又使静卧之人顿生身在檐下、心与天接的空阔感。两句之间,一低一高,一静一动,一密一疏,已把读者的感官引入一个半梦半醒、雨声环抱的幽微世界。

“挂起西窗人静”一句,笔意由雨声移向动作:词人披衣起身,将西窗卷帘挂起。一个“挂”字,看似寻常,却兼具触觉与视觉的舒展:帘起之时,湿气与雨香扑面,而“人静”二字再度点明此时万籁俱寂,唯雨声与人心相对,愈显空旷。窗既西向,时间便约略可推——午后或傍晚,斜雨映窗,光影微茫,室内之人与室外之雨悄然对话。

于是“听春禽声续”水到渠成:雨脚暂歇,春禽出巢,或黄莺或鹧鸪,啼声断续,与残雨余滴相和,鸟鸣的“声续”正与“飞雨时鸣”的余韵相接,形成一片若有若无、似断还连的声场,把初夏的润、午梦的软、禽音的清,织成一幅可听之画。

下片转出户外。“鸭塘溪绿涨轻痕”,笔锋由屋檐移至池塘。骤雨初歇,溪面微涨,水色由嫩绿转深,雨痕犹在,如轻轻一抹新皱。一个“涨”字写水量之增,一个“轻痕”写水纹之细,既见雨脚之疏狂,又见春水之和缓,而“鸭塘”二字更添生动:水禽浮游,或拍翅,或理羽,点点翠影倒映其中,绿上添绿,动中见静,静中见动。

紧接着“烟柳媚新绿”又添一层远景:岸柳带雨,烟丝无力,翠色欲滴,一个“媚”字把雨后柳条那种软得几乎化不开的风致写得入骨:它似少女含睇,似新醅初熟,似远岫含烟,一“媚”字便把柳写活,把雨写活,把初夏写活,也把看柳之人的眼波写活。两句写景,一俯一仰,一近一远,一浓一淡,皆在“绿”字上作文章,却各呈姿态,不嫌重复,反见层深。

末二句由景入人,收束全篇。“谁伴瘦筇尊酒”,一声设问,把词人幽独的身影突兀推出:手执瘦筇,携一壶浊酒,欲寻同游之人而不得,一个“瘦”字既写竹杖之细,亦映词人清癯之形,更含心境之清峭。筇与尊酒并举,行与饮兼行,显出既想借酒遣怀、又欲凭杖探幽的矛盾与统一。

末句“弄岩泉飞瀑”更将这一矛盾推向开阔:既无人伴,便独与泉石为侣,以手“弄”泉,以目“弄”瀑,一个“弄”字下得极妙,既写掬水、听瀑、濯足、漱石之种种可能,又写出词人悠然自适、物我两忘之态,更把上片“飞雨时鸣高屋”的雨声与下片“岩泉飞瀑”的水声前后呼应,使通篇声响不断,而境界由屋檐之狭转为山林之旷,由春禽之柔转为飞瀑之壮,情感则由闲而孤,由孤而旷,层层递进,卒章显志。

统观全词,上片以卧听雨禽之静趣为主,笔致轻灵婉转,如细雨拂弦;下片以独行观瀑之旷怀收束,笔势清峭疏朗,如飞泉挂壁。两片之间,以“绿”色为眼,以“声”为脉,以“闲—静—媚—瘦—弄”一串动词、形容词为骨,把初夏雨后特有的润、幽、嫩、凉、活层层皴染,既见自然之生机,又见词人之孤洁,更见人与山水相看不厌的深情。

词人未言一“愁”字,而幽独之味在“谁伴”一问中自见;未言一“喜”字,而欣然之趣在“弄泉”一态中自溢。全词短幅而境界层深,声、色、情、景四轴交织,遂成一帧可游可居的初夏微雨后行吟图,使人读罢犹觉雨香在衣,泉响在耳,新绿满眼,瘦影随行,低回不已。

所以还是,欲知后词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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