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有不知情,如何不小心。好事近,会先有一种玄妙的感觉。福及心悦,福离心怯,有人便是自然而然地预先感知。

唐、虞、夏、殷、周,都是土地的名称。尧以唐地的诸侯继承帝位,舜从虞地得以显达,禹由夏地兴起,成汤由殷地而兴盛,周武王凭借周地而建功立业,这都是原本他们得以兴盛发达的地方,尊重根本不忘初始,所以用来作为国号,就像人有姓一样。

解释《尚书》的人,都认为这些统治天下的朝代称号唐、虞、夏、殷、周,是表示功德的名称,包含着兴盛昌隆的意义。因此说“唐”这个字的意思,是浩大无边;“虞”这个字的意思是安乐;“夏”这个字的意思是正大;“殷”这个字的意思是适中;“周”这个字的意思是周至。

尧就是功德浩大无比老百姓简直不知道怎样来称赞他;舜就是天下安定欢乐;禹继承尧舜的帝业,使道德崇高浩大,老百姓不知怎样来称赞他;殷就是使道德适中;周武王就是使功德周密无所不至。它的立义极美,对唐尧、虞舜、夏、殷、周五代的赞颂也是够高的了,然而却违背了它们真正的实情,背离了它们最初的含意。

以唐、虞、夏、殷、周为国号,如同秦朝以秦为国号,汉朝以汉为国号一样。秦朝兴起于秦地,汉代兴起于汉中,所以国号就称为秦、汉,如同王莽从新都侯兴起,因此国号称为新一样。如果秦、汉两代记载在经传上,这些解释经传的人又会把秦、汉名称的由来从道德上去作一番解释了。

尧年老了,寻求能够继承帝位的人,四岳推举舜来继位。尧说:“我姑且试一试看!”解释《尚书》的人却说:“试,就是用的意思;我姑且用他当天子。”《尚书》的文字记载是尧要舜试做天子。《尚书》的记载又说:“‘我要把女儿嫁给舜,从我的两个女儿那里观察他治家的情况。’所谓观察,是把虞舜放在天下人的面前让大家来观察,不是说尧自己观察他。”

这样说的目的,是为了使尧、舜的形象更加高大,认为圣人互相认识已经很清楚了,不须观察试用,就像很明亮的光互相照耀一样,很坦然地相互信任。《尚书》上又说:“‘四方来朝的宾客都肃然恭敬,又让舜担任守山林的官,即使在烈风雷雨中他也不会迷误。’解释经书的人说大麓,指的是三公的位置。

处在一公的位置上,却总揽另外二公的事务,事务虽多,都处理得很好,就像在疾风大雷雨中不迷误一样。”圣人的才智高,未必就互相了解。已有的事例是,舜难以识别佞人,让皋陶陈述识别人的方法。佞人难于看清,圣人也难以识别。尧的才能,如同舜的智慧一样。舜识别佞人的能力,就如同尧识别圣人的能力一个样。

尧听说舜是贤人,四岳推举他,心里知道他很杰出,而不一定了解他治理国家的才能,所以说:“我姑且试一试看!”在职责上测试他,把女儿嫁给他,观察他处理夫妻关系的方法,职事治理得很好而没有荒废,夫道正而不邪。又让他进入深山老林,从而观察他圣明之处,遇上烈风疾雨,他始终不会迷惑。尧才知道他圣明,把天下传授给他。

好事近

人去绿屏闲,逗晓柳丝风急。帘外杏花微雨,罥春红愁湿。

单衣催赐麹尘罗,中酒病无力。应是绣床慵困,倚秋千斜立。

这首《好事近》篇幅短小,却像一幅层层晕染的工笔画,以极简洁的笔墨,勾出暮春庭院中一段欲说还休的寂寥。全词四句一景,四句一人,景与人往复映射,织成一片“湿”与“困”的气氛:空气湿、花红湿、罗衣湿、心情更湿;风吹得柳丝困、酒喝得病体困、绣床困、连倚秋千的姿态也是困的。词人用“湿”“困”二字暗暗钳住全篇,使字面上虽未出现一个“愁”字,而愁已无处躲藏。

“人去绿屏闲”一句劈空而来,先点“人去”,再点“绿屏闲”。人去,故屏风空寂;屏风空寂,更衬人去。“绿屏”本为闺中陈设,色作豆青,其上多绘山水草木,如今屏面犹在,而屏前人杳,于是“闲”字不止说物,也说人:人之闲、心之闲、时光之闲,一并被锁在这扇无人凭看的屏风里。词人用笔极吝惜,却于一句中暗含三层转折,为下文设色。

“逗晓柳丝风急”,写天刚破晓,风已带暮春的尖峭。“逗晓”二字最耐寻味:既是“撩逗”之“逗”,又是“逗留”之“逗”。风之来也,似有意撩拨柳丝;风之去也,又似不肯久留,匆匆掠过,只留下柳丝千条,乱作一团。一个“急”字,把风的轻薄、柳的无奈、人的无主之心一起写出。此处风急,实是心忙;柳丝乱,实是思绪乱。景中之情已隐隐浮动。

第三句“帘外杏花微雨”,镜头稍远,由屏而帘,由柳而花。杏花带雨,本极妍丽,词人却于下句接以“罥春红愁湿”。“罥”字用得险峭,原指罗网缠挂,这里说雨丝如网,将花片黏附,一缕缕、一点点,似把“春红”活活绊住。“愁湿”二字尤奇:花本无情,因人心中有愁,遂觉花色亦愁;又因花色被雨粘湿,遂连“愁”也仿佛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花瓣上,也压在观者心头。花愁与人愁,一笔双绾。

下片转入人身。“单衣催赐麹尘罗”,写时令骤暖,罗衣新换。“麹尘”本指酒曲所生绿尘,唐人用以称嫩柳色,这里借指罗衣之浅碧。一个“赐”字,透露女主人的身份——她或是宫姬,或是贵家内眷,衣由上面颁赐。衣虽新,而人已病;“中酒病无力”,点出昨夜借酒浇愁,酒醒后反觉身软如绵。上句写“衣”,下句写“力”,中间用“催”字勾连:衣催人起,力不随心,于是形成强烈反差,显出咫尺天涯的无奈。

结拍两句,词人故意不正面写人,而写“应是”。“应是”者,揣想之词,愈显其不在目前。绣床慵困,可知人未起身;秋千斜立,可知人亦未荡。秋千本是闺中女儿借春遣兴之具,如今空自斜倚,与首句“绿屏闲”遥遥呼应:屏闲、床困、秋千斜,三处静物,皆成一“闲”字注脚。

而“倚秋千斜立”五字,又于静态中微露动态:人虽未荡,却以手扶绳,半倚半立,似欲去还留,似欲语还休。整个画面至此戛然而止,留下一个无头无尾的剪影,让读者自去想象那低垂的眉、那欲坠不坠的泪、那压在舌尖的一声叹息。

若把全词比作一方小园,词人先以“绿屏”为墙,圈出私密空间;继以“帘外”为窗,透进一丝外界风雨;再以“绣床”“秋千”为园中陈设,处处见物不见人,而人又无所不在。其用笔之经济,如高手弈棋,一子落下,全局皆活;其设色之轻婉,又如晚春薄纱,初看如烟,细看却隐有泪渍。尤其“愁湿”二字,将无形的情绪化为可触的湿度,使读者仿佛闻到雨里微酸的杏花香,触到罗衣上未干的酒痕,感到一阵黏腻的、驱不散的心灰意冷。

再细按声律,全词用入声字居多,如“急”“湿”“力”“立”,短促而戛然,像雨脚敲窗,一声一顿,天然带一种烦闷哽咽的节奏。而“逗”“罥”“倚”等字,又皆舌上轻音,于哽咽中添几分呢喃。声调之抑扬,恰与情绪之起落互为表里。

总而言之,这首小词不铺陈故事,不设色雕琢,只以“空”“湿”“困”三字为骨,以“风”“雨”“花”“衣”“床”“秋千”为肌肤,勾出一角深闺暮春图。它写离别却不道破离情,写病酒却不渲染醉态,写春愁却不滥用“愁”字,一切尽在欲说还休的留白里。读者掩卷,但觉雨香犹在,罗衣犹湿,那斜倚秋千的背影,像一枚不肯坠地的杏花瓣,颤颤地停在眼底,久久不落。

所以还是,欲知后词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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