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另一天的清晨,但天气却不是那么令人开心。

池七推门进来时,我正盯着窗外的灰雾发呆。

那些雾气今天格外浓稠。

"在看什么这么入神?"池七的声音带着笑意。

她今天把白发扎成了低马尾,蓝眼睛在昏暗的病房里像两盏小小的霓虹灯。

我注意到她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边缘被浸出油渍,散发出熟悉的甜香。

"杏仁饼?"我撑起身子,输液管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好好好,鼻子还是这么灵。"

池七老师把纸袋放在床头柜上,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个泛黄的笔记本,"猜猜我还找到了什么?"

我的呼吸一滞。

封面上是DNA双螺旋图案,是我高二时的生物笔记本,那时在考虑要选什么科目。

但因为池七老师,我最终还是在选课上选了生物。

没有办法,我真的很喜欢池七老师。

但我同样也感到惊奇。

"这怎么可能..."我的指尖抚过那些丑陋的字迹,"它应该在三年前就..."

"就随着你的学生生涯一起消失了?你是不是把那些书都卖了?"

池七推了推金丝眼镜,镜腿上的银链轻轻摇晃,"校工在清理旧储物柜时发现的。我想着..."她突然停顿,蓝眼睛微微眯起,"你最近总是梦见学校?"

我猛地抬头。

阳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池七的镜片上折射出奇异的光斑。

那一瞬间,她的瞳孔似乎变成了银色。

"我有说过这个?"我的声音发紧。

确实,除了医院以外,我曾经还梦到过学校,只不过相比医院恐怖的梦境,在学校里的梦境大多都是稀松的平常。

"新实验室建好了。"池七突然转换话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电子表——我这才注意到它和医院护士佩戴的款式一模一样,"就是你退学那年申请的社团,现在终于..."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窗外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有什么重物撞上了外墙。

灰雾剧烈翻涌起来,形成一个个漩涡。

池七的蓝眼睛死死盯着窗户,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

"好像~只是风声。"

她最终说道,从保温杯里倒出一杯液体递给我。

苦杏仁的味道钻进鼻腔,和每日服用的药片气味一模一样。

因为太烫了,我假装抿了一口:"老师还记得林护士吗?"

"嗯?"池七正在整理白发的手指顿了一下。

"昨天你说医院没有这个人。"我盯着她的侧脸,"但今早查房的医生提到了她的名字。"

阳光突然暗了下来。池七的轮廓在阴影中变得模糊,只有那双蓝眼睛依然明亮得刺眼:"白梦,"她的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孩子,"你确定听到的是'林护士'?"

我的后背渗出冷汗。

确实,那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说的好像是"临时护士"...或者根本就是"零时护士"?

记忆像被灰雾笼罩,越想抓住就越模糊。

"尝尝这个。"池七掰开一块杏仁饼递到我嘴边,"用你最喜欢的玫瑰蜜做的。"

甜腻的味道在舌尖炸开。

高中时我总偷吃这种饼干,因为上面撒着可食用银粉,在阳光下会闪闪发亮。

但现在,银粉像无数细小金属屑般卡在牙缝里。

"下个月校庆,"池七用纸巾擦掉我嘴角的碎屑,"他们想给生物竞赛金奖的学生办个展览。"

她的指甲划过我的脸颊,冰凉得像医疗器械,"用你的研究课题当主题如何?就是那个...关于记忆形成的分子机制?"

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我从未参加过什么生物竞赛,更不记得自己做过相关研究,这显然也不是一个高中生能做出来的研究。

但池七的语气如此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我本该知道的事实。

"我...不太舒服。"

我移开视线,突然注意到池七的保温杯底部沉淀着一些红色颗粒,像碾碎的药片。

池七立刻站起身,白发在昏暗光线中泛着珍珠母般的光泽:"你该休息了。"

她动作娴熟地调整输液速度,这个动作流畅得像是重复过千百次,"明天我再来看你。"

当她转身走向房门时,灰雾突然剧烈翻腾起来,在窗玻璃上形成一个个手掌状的凸起。

池七的手搭在门把上,腕表发出"滴"的一声轻响。

门开的瞬间,浓雾像活物般涌入走廊。

惨白的雾气中,墙壁开始渗出暗红色液体,形成一行行扭曲字迹:

​​基础生存条例​​

1.​​本院电梯仅限医护人员使用,患者请走楼梯(但楼梯间告示写"禁止患者夜间使用楼梯")​​

2.​​护士不会主动开口,若听见说话声请立刻服用红色药片​​

3.​​所有镜子已蒙黑布,揭开者需在10秒内抵达最近诊室​​

池七的背影僵在门口。

雾气缠绕着她的白发,像给她戴上了一顶朦胧的头纱。

我死死盯着那条关于红色药片的规则,胃里翻涌着保温杯里液体的苦味。

"老师..."我的声音颤抖着,"你给我的..."

池七缓缓转身。

在浓雾与血字的映衬下,她的蓝眼睛泛着不自然的银光:"只是营养剂。"

她微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锡纸包,"差点忘了,这才是红色药片。"

我的视线在药片和保温杯之间来回移动。

记忆突然裂开一道缝隙,我似乎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黑暗的地下室,池七穿着白大褂站在我面前,手里拿着同样的锡纸包。"吃下去,"

那时的她说,"这是让你醒来的唯一办法。"

回到现实。

"白梦?"眼前的池七歪着头,白发从肩头滑落,"数到三,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血...血字..."我的牙齿开始打颤。

"很好。"池七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像直接在我脑中响起,"现在看着我的眼睛。"

她的瞳孔扩张到不可思议的大小,几乎吞噬了整个虹膜。

在那片深蓝的漩涡中,我看到了自己——无数个自己,穿着病号服站在不同的病房里,每个房间的窗外都是翻涌的灰雾。

"记住规则,它们会帮助你,同样也会害你。"池七后退一步,身影逐渐被浓雾吞噬,"尤其是第三条。"

门关上的瞬间,所有血字同时扭曲变形,变成一串串DNA碱基序列。

我疯狂按动呼叫铃,但走廊里只传来池七腕表规律的"滴滴"声,越来越远,最终被一阵湿漉漉的咳嗽声淹没。

床头柜上的杏仁饼银粉不知何时组成了两个字母:B1。

而我面前的镜子,不知什么时候被蒙上了黑布。

我的心智似乎被裹挟了,去把镜子上的黑布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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