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尖叫声卡在喉咙里,金属门已经打开了一条缝隙——黑暗中伸出一只青灰色的手,指甲发黑脱落,皮肤上布满溃烂的紫色斑块。

那手指关节扭曲变形,像被强行掰断后又胡乱接回去的树枝,正缓慢而坚定地向我的脸抓来...

"白梦?白梦!"

一个陌生的女声突然刺入我的意识,伴随着肩膀被轻轻摇晃的触感。

我猛地睁开眼,刺眼的白光让我本能地抬手遮挡。

冷汗浸透了病号服,黏腻地贴在背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断肋骨。

"做噩梦了?"声音温柔而熟悉。

我刚刚是在做梦?

我眨掉眼中的水雾,视线逐渐聚焦——站在床边的不是林护士,而是一个白发如雪的女人。

她的头发在从窗帘缝隙透入的夕阳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长度刚好及肩,发尾微微内扣。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蓝得惊人的眼睛,像是把整个晴空都装了进去,眼角有浅浅的笑纹。

"池...老师?"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池七——我高中时的生物老师,也是少数几个会来看望我的人。

她今天穿着简单的米色针织衫和深蓝色长裙,脖子上挂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腿上系着细细的银链。

她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正担忧地望着我。

"又梦到那个咳嗽声了?"

她拧开保温杯盖子,递给我,"喝点蜂蜜水,你嘴唇都干了。"

温水滑过喉咙,甜味在舌尖扩散。我这才注意到窗外已是黄昏,灰雾被染成了橘红色,像稀释的血浆漂浮在空中。

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显示17:23,日期是...我眯起眼,2025年8月3日。

"林护士呢?"我下意识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臂上的针眼。那些紫色淤青比记忆中淡了许多,几乎看不出来了。

池七的表情凝固了一瞬,她放下保温杯,眼镜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白梦,"她声音很轻,"这家医院没有这样的员工。"

我的手指僵住了。

"不可能,她每天都会来给我输液,就昨天她还——"

"三年前,"池七打断我,蓝眼睛直视着我的双眼,"确实有位林护士在这里工作,但在你入院前两个月她就离职了。"

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我查过医院记录。"

文件夹里是一份员工名单,林敏那一栏确实标注着"2022年6月离职"。

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喉咙发紧。那些日复一日的查房、输液、对话...难道全是我的幻觉?

"但是..."我的声音颤抖起来,"她那么真实..."

池七叹了口气,把文件夹收起来。

她拉过椅子坐下,夕阳把她的白发染成了金色。

"你得的这种'昏睡症',医生说可能会伴随记忆混乱。"

她伸手轻轻整理我汗湿的刘海,"特别是你最近换了新药。"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那些密密麻麻的针眼确实变淡了。

窗外的灰雾缓缓流动,偶尔露出远处建筑物的轮廓。池七的香水味飘过来,是淡淡的柑橘味气息,让人莫名安心。

"老师怎么今天来了?"

我转移话题,不想再纠结于那个可能不存在的林护士。

池七微笑时眼角会出现细小的纹路。

"学校放暑假了,我想着来看看你。"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纸袋,"带了点你以前爱吃的杏仁饼,医院食堂的饭肯定吃腻了吧?"

杏仁的香气立刻充满了病房。

我拿起一块咬下去,酥脆的口感和记忆中的味道一模一样。

高中时我总在池七老师的办公室偷吃这种饼干,而她每次都假装没看见。

"还记得你高二那次实验课吗?"

池七突然笑起来,"你偷偷把青蛙解剖标本藏起来,害得全班找了半小时。"

我差点被饼干呛到。

"那是因为您说要考试!我还没准备好..."

"然后你躲在器材室哭,我找到你时,你脸上还沾着饼干屑。"

池七的蓝眼睛闪着狡黠的光,"我假装没看见你藏起来的标本,还推迟了考试。"

我们同时笑了起来。

阳光透过灰雾,在病房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池七的白发在光线下几乎透明,像一层薄雪覆盖着她的头顶。

"学校怎么样?"我问道,突然很想知道外面的世界。

池七的表情黯淡了一瞬。

"老样子。新来的校长把生物实验室的预算砍了一半,我的斑马鱼项目差点停掉。

"她推了推眼镜,"不过今年有个学生拿到了全国生物竞赛金奖,算是补偿吧。"

我们聊了很久,从学校的变化到共同认识的人的近况。

池七说话时习惯用手指卷自己的一缕白发,这个动作从高中起就没变过。

夕阳渐渐西沉,灰雾重新变得浓稠,病房里的光线暗了下来。

"对了,"池七突然压低声音,"你之前说听到的咳嗽声...是什么样的?"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被子。那个梦太真实了——金属门的冰冷触感、镜中林护士扭曲的脸、从门缝伸出的腐烂的手...

"就像...有什么东西在肺里腐烂,"我声音发颤,"湿漉漉的,带着气泡声..."

池七的蓝眼睛突然变得异常锐利,她倾身向前,白发从肩头滑落。

"你还记得三年前那场事故吗?2022年8月,医院B1层的管道爆炸?"

我茫然地摇头。

灰雾在窗外翻滚,仿佛有生命般贴着玻璃蠕动。

"死了三个维修工人,"池七的声音几乎成了耳语,"他们的尸体...肺部都被腐蚀性气体烧穿了。"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那个梦...B1层的咳嗽声...难道...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一个陌生的护士推着药车进来。

"该吃药了,白小姐。"她微笑着说道,完全没注意到室内凝重的气氛。

池七立刻恢复了平常的表情,起身让出位置。

"我该走了,明天再来看你。"她轻轻捏了捏我的肩膀,"记得按时吃药。"

护士递给我几片药和一杯水。在仰头吞药的瞬间,我瞥见池七站在门口,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的白发在昏暗的走廊里像一盏微弱的灯,而那双向来温柔的蓝眼睛,此刻正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复杂眼神望着我。

药片滑入喉咙的刹那,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池七是怎么知道我噩梦内容的?

我好像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那些关于咳嗽声和B1层的梦...

难不成是以前向她提到过?

但困意已经如潮水般涌来,池七的身影在视线中模糊成一片白色光晕。

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我似乎听到远处,从医院深处,传来一声微弱的、湿漉漉的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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