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华理学子们校外聚会的地方，分布着大量的餐饮店，被誉为校外食堂优选地之一。
一家烧烤店外的露天就餐区，已经坐满了人。虽然现在是暑假，但这里的食客依然不乏一些华理的本地学生。角落里，一个桌子被一个男生单独占据着，桌面堆着七八瓶啤酒。
周岳呆呆地看着油腻腻的地面，眼神空洞，手里的啤酒还没有喝上一口。
一个轻盈的身影悄然走近，站在了周岳的对面，蓝色的牛仔短裤，黑色的T恤，半马尾。但高大的男生并没有抬头——这里路过的帅哥靓女是如此之多，谁又会多看自己一眼呢？
“傻了？都不知道提前点菜？”
一截雪白的小腿拨开了周岳身边的塑料凳，程之玉坐了下来，手提包丢到一边，然后笑盈盈对着店内的老板娘招起了手，用起长期受老妈影响的东海本地话：“邝家姐，点单了，搿搭！酸梅汁再拿两瓶过来噢！”
“喔唷，侬又来勒啊！看看，㑚男朋友等了长远长远勒！”
能喊出老板娘名字的，一定都是华理的学生熟客，老板娘不记得，但不妨碍故作熟络地满脸堆笑来接待。
哈？！他，男朋友？！
程之玉全身一个激灵，拿着点菜的便签，瞬间石化！
周岳抬起头，也张大了嘴，在老板娘和程之玉之间看来看去。
“不是，不是！”看到程之玉的表情有异，周岳满脸通红，赶紧站起来，对着老板娘摆动双臂，但越急越不知道说什么。
“哎哟哟！看错特了看错特了！辰光呒没多少呀！我是讲头先搿一桌呀！”（哎呀，看错了，没有多久，我是说刚才那一桌！）
以为自己马屁拍错了，老板娘赶紧解释——大概在她的理解里，这俩小年轻一定在时间上已经谈好了，自己的奉承多此一举，结果引起了误会。
四周，又投过来了几道暧昧的视线，虽然毛刺刺的感觉再起，但程之玉正在强迫自己习惯。
小风波过去，程之玉和周岳之间，除了碰了一次杯，再没有说话。
第一批烧烤上桌，蒜蓉生蚝，程之玉之前每周都要给自己好好补一顿，以保证足够的精力！
也不管周岳现在情绪如何，程之玉先吃为敬——这是以前室友们聚餐的习惯，手快有，手慢无，先吃饱了再吹牛。
纤细白嫩的手指捏起还烫手的蚝壳，小嘴吸嗦着里面的蒜沫汤汁，程之玉舒服的眼睛都眯起了，一个字，太爽了，大补！
再接再厉，程之玉又习惯抓起了一根洒满孜然和辣椒粉的烤羊宝，跃跃欲试，另一只手端起了啤酒杯。
不对，我现在还补这个干什么……咀嚼着嘴里弹滑的蚝肉，盯着手上的烤羊宝，程之玉忽然愣了一下。
“对不起，玉姐……”好半天，周岳才抬起头，笑得比哭还难看。
“嗯，从你想买车那天，到刚才，就你这些表现，你觉得自己配有女朋友吗？你觉得自己当初哪一点被陆佳佳看上了？”
程之玉小嘴咀嚼的飞快，吃得满嘴是油，都没正眼看一下周岳。
“……”周岳愣了下，若有所思，但迷茫依然占了九成九。
程之玉狠狠一口咬下烤羊宝，油脂汁水滴了面前一桌：“4S店，尤其东海的旗舰店，那些女销售整天都在和有钱人打交道，轮不到自己也是耳濡目染……爽，好吃……你一个新鲜出炉的吊丝码农，何德何能去让陆佳佳投怀送抱？在人家眼里，你就买辆车的业绩价值……”
周岳涨红了脸，脑海里开始回忆和陆佳佳从认识到现在的所有细节，越想，脸色越白。
“周岳，我们那点自信与优势，走上社会后会迅速稀释。你在校园里再风光，在外面就是不起眼的小虾米。你屁股上的那个‘王’字胎记，也就乐乐你父母，别当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天之骄子。”
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程之玉心虚地抬起头，果然，周岳目瞪口呆，还下意识用一只手摸着后臀位置。
完了，说漏嘴了，我特么现在的人设，怎么可能知道周岳屁股上的胎记，那是以前大家游泳馆换裤子时的谈资……
程之玉丢开木签，端起啤酒杯，挡住了自己的脸：“有什么好奇怪的，都是你寝室的人说的，很多女生都知道……啧啧，你们那个陈卫，在寝室卫生间撸晕了我们都知道。”
关于陈卫在寝室冲过头的传闻，一直是半公开的笑料，程之玉只能用这个来重构逻辑。
周岳的表情松了下来，蠕动了下嘴，点点头，抓起了桌上的烤鱿鱼：“我知道了，玉姐……你是不是早就清楚陆佳佳的为人了，那天才阻止我买车的……嗯，其实我很幸运，谢谢了！”
说完，周岳端起啤酒，一口喝光。
程之玉不置可否，笑盈盈地看着情绪逐渐恢复的大学室友：“周岳，你能留在东海，还进了大厂，已经超过很多人了。抓紧时间往上爬，多挣钱，不急，你未来的老婆，现在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上初中呢。”
“噗——！”
周岳嘴里的啤酒直接喷了出来，差点把对面的程之玉给喷一身。
“需要我帮你惩罚她吗？”
程之玉抓起餐巾纸，若无其事地擦着胳膊上的几点酒水，眼底闪过一丝狠厉——现在，再要收拾那个绿茶，她可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不，不用，她只是没赚到我的便宜，她之前并没有骗我什么……玉姐，你说得对，这是陆佳佳的生存之道，大家都是小虾米……”
周岳摇摇头，一脸认真，又埋头使劲咀嚼着烧烤。
这次，轮到程之玉发愣了。她慢慢偏过头，看向了四周的食客。
这里的每一个人，其实都是一个锅里，被同样的汤汁熬煮着，谁又比谁口感更好呢？
周岳说得对，也许，就是我和云子明这样的掠食者，才给了陆佳佳们不切实际的幻想，提供了现实主义的拜金饵料……最终，她们只能把伤害转嫁到周岳们的身上……
周岳太豁达了，就像一面镜子，让我和云子明的傲慢与罪孽无所遁形……所以，世界诅咒，其实是为了让我和云子明这样的人，也品尝一下同类相残吗？
忽然，程之玉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心虚，从心脏位置开始，一点点，蔓延到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