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言池馆旧,当遇常新雨。贺新郎,词调起于北宋,盛于南宋,衰落于金元。《贺新郎》由北宋苏轼首次填写,是宋代使用频率较高的词调。又名“金缕曲”、“乳燕飞”、“貂裘换酒”、“金缕词”、“金缕歌”、“风敲竹”、“贺新凉”等。

孟子说:“圣王采诗的盛事废除了,《诗》也就不作了,《诗》不作了才会写作《春秋》。晋国的《乘》,楚国的《梼杌》,鲁国的《春秋》都是同一类的史书。”《春秋》是鲁国史书的别称,跟《乘》和《梼杌》是同样的。孔子沿袭旧有的名称,用来称呼《春秋》这部经书,不一定有什么与众不同的解释和深奥美妙的道理。

现在的俗儒解释《春秋》说:“春天庄稼开始生长,秋天庄稼成熟。《春秋》这部经书,可以概括一年的始终,所以称为《春秋》。”《春秋》这部经书和《尚书》有什么不同呢?解释《尚书》的人,认为它是上古帝王的书,有人又认为是帝王所做的事,而由臣子们记录成书的,是根据事实而给它取的名称,不是没有事实根据随心所欲而表现它的奇异。

解释《尚书》的人掌握了这部经书的真实情况,解释《春秋》的人却违背了孔子的本意。《春秋左氏传》记载:“桓公十七年冬十月初一,出现了日食。不写明纪日的干支,这是史官失职。”说“史官失职”这句话,大概是符合实际的。史官记录事件,如同现在记录皇帝言行的书,年月因为还比较大而不容易遗漏,日子则因为较小而容易遗忘。

因为写历史以记载善恶为主要内容,而不在意事情发生的具体时间。就像《春秋公羊传》和《春秋穀梁传》一样,日月并不具体,往往是故意这样做的。本来是极平常的事情,却故作怪异的解释;本来是直截了当的记载,却增添了许多曲折复杂的道理,这并不是孔子的心意。《春秋》实际上也讲到了冬夏的事情,书上所以不写冬夏二字,也和不写具体的日月一样,同属一回事情。

贺新郎

池馆收新雨。耿幽丛、流光几点,半侵疏户。入夜凉风吹不灭,冷焰微茫暗度。碎影落、仙盘秋露。漏断长门空照泪,袖纱寒、映竹无心顾。孤枕掩,残灯炷。

练囊不照诗人苦。夜沈沈、拍手相亲,騃儿痴女。栏外扑来罗扇小,谁在风廊笑语。竞戏踏、金钗双股。故苑荒凉悲旧赏,怅寒芜、衰草隋宫路。同磷火。偏秋圃。

这首《贺新郎》全篇借“萤火”之微光,写“盛衰之悲”,借“池馆凉夜”之小景,映“王朝兴替”之大哀。词人下笔极幽极冷,却处处燃着不肯熄灭的灵魂之火;看似咏物,实则怀古;看似怀古,又处处映现自身的孤危处境。通篇以“光”为骨,以“泪”为血,以“磷火”为魂,层层递进,由近及远,由实入虚,终成一幅凄绝的“末世图景”。

首句“池馆收新雨”,只六字,便布下一方幽僻的“小天地”。“池馆”点地,“新雨”点时,水气未收,凉意先至,为全篇奠定凄冷之基。紧接着“耿幽丛、流光几点,半侵疏户”写萤火横空而来:耿者,耿耿微光也;幽丛者,荒草深处也。

数点流光,自草丛深处忽起,斜斜地掠过窗棂,“半侵疏户”四字尤妙,既写光之“侵”,又含“户”之“疏”,暗示人去屋空、窗棂残破,虫光方能透入。此一笔,已将“荒凉”二字暗暗补出。以下再写“入夜凉风吹不灭,冷焰微茫暗度”,风愈凉、光愈冷,“吹不灭”三字,透露萤焰之倔强;“微茫暗度”又写其飘忽,似将熄未熄,似欲行不行,与亡国遗民心魂之摇摇欲坠、却又苦苦支撑,何其相似。

再下“碎影落、仙盘秋露”,以“仙盘”喻承露之铜人,暗用汉武故事;“碎影”者,萤火之碎光也,落于秋露之仙盘,点点斑斑,如泪如血。露本清冷,影又碎小,二者相遭,愈觉秋夜之寒不可禁。至此,词人已将“亡国之苦”隐于句句写景之中,却仍嫌不足,再逼进一层:“漏断长门空照泪,袖纱寒、映竹无心顾。”长门,汉宫名,借指宋之故宫;漏断,夜极深也;空照泪者,萤光徒照宫人之泪,却无人省视。

“袖纱寒”写人,“映竹无心顾”写神:昔日宫妃,泪湿罗袖,寒不自胜,纵有竹影萤光相映,亦已“无心”顾及。一个“空”字,一个“无心”,写尽宫廷倾覆、繁华销歇后的“精神荒原”。歇拍“孤枕掩,残灯炷”,一笔双收:既写“人”之孤单,又写“灯”之将残;孤枕难眠,残灯欲灭,与篇首“流光几点”遥相照应,使萤火、残灯与人心之幽光,三者交织,冷到极处,亦悲到极处。

下片换头“练囊不照诗人苦”,陡然转入自诉。“练囊”用晋车胤囊萤夜读故事,词人反其意而用之:纵使盛满萤火,亦照不透我心底之苦。一句“夜沈沈、拍手相亲,騃儿痴女”,似宕开写景,却更见精神重压:沉沉暗夜之中,唯“騃儿痴女”犹自嬉戏,拍手争逐流萤,发出天真笑语;“栏外扑来罗扇小,谁在风廊笑语”,罗扇轻扑,笑声风送,宛然一幅“太平行乐图”。

然而愈写得天真热闹,愈衬得词人心头悲苦酷烈——“竞戏踏、金钗双股”,写少女们争逐之间,金钗落地,铿然作响;钗堕地之声,与词人心中“国破山河在”之巨响,同震荡于秋夜。词人至此,再难抑制,一声长呼:“故苑荒凉悲旧赏,怅寒芜、衰草隋宫路。”故苑,借指南宋旧宫;隋宫,以隋之覆亡喻宋之覆亡。昔日“赏花”、“扑萤”之地,今唯剩寒芜衰草;昔日“金钗”之侣,今日零落沟渠。

一句“同磷火”,将萤火与“鬼火”并置:萤火本微,磷火本幽,然在亡国遗民眼中,二者皆似亡国魂魄所化,点点散布秋圃,惨碧凄绿,永不熄灭。结拍“偏秋圃”,以“偏”字收束,有“偏偏”“偏是”之意:偌大天地,何处不荒凉?而此点点磷火,却偏集于秋圃——秋圃者,昔日皇家花苑、今日野田荒圃也。一“偏”字,将亡国之痛、黍离之悲,凝成一声无可奈何的长叹。

全词艺术上最可称道者,在“以小见大”、“虚实相生”。词人先以工笔绘萤,一笔不肯苟下;继而以萤为媒,由“长门泪”到“隋宫草”,由“罗扇笑语”到“磷火秋圃”,层层拓开,卒以“兴亡”二字震撼人心。其用笔之冷峭,如萤火之幽光;其寄慨之深远,如秋夜之长空。读之但觉凉气透骨,而热血又自心底涌起:为故国,为遗黎,为一切曾经辉煌而终归毁灭的文明。

所以还是,欲知后词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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