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部队守则之六：任何志愿加入盾部队的人都明白以下事实——盾部队的战斗没有期限。我们将与可憎的异形继续作战，不断将痛苦、灾厄与死亡加诸于它们身上，唯有如此，才能让它们为自己对人类犯下的滔天罪行付出相称的代价。
无论在梅尔、夏莉亦或是莎莎的记忆中，生态城镇的建筑群内部都应该是整洁、干净、井井有条的——由于空间有限，这里的居民们会将每一平方米的地面都拾掇干净，确保每一件设备都待在它们应该待的地方。
但是，目前她们身处的大厅却并非如此：在这儿，过去的文明景象早已难觅踪迹，取而代之的是臭气熏天的生活垃圾，其中一部分显然已经存在了很久，在厅堂的角落中形成了厚厚的淤泥状沉积物。墙壁上则满是拙劣简陋的壁画，上面描绘着高山、谷物、平原、海洋与星空，以及与成群结队的壳族殊死战斗的人们。身穿用破旧织物残片拼凑成的斗篷的居民聚在垃圾堆之间，不安地注视着这些不速之客，其中一部分人手持大弹弓、弯刀和棍棒，紧张地戒备着。
无疑，这座生态城镇的居民早已失去了原有的文明水准：密闭水培农场和食用真菌培育设施都已经荒废，迫使他们不得不利用面积有限的表层土壤种植玉米和土豆。城内的自动化工业系统更是已然瓦解，原本的工业品不是变成废铁，就是像大厅中央的那台老旧全地形车一样成为了装饰物，唯一还能正常运作的，只有具备惊人的自我修复和自持能力、承载着城镇不断在晨昏线上前进的机械腹足。
这一切都和她们的记忆截然不同。
“天、天使大人……”在将三人引到大厅的中央后，一个看上去像是首领的男人跪伏在她们身边，连着叩了好几个头，“……万分抱歉，我们……我们事先没有准备。毕竟，以往收取祭品，都是在约好的时候，所以我们仓促之间没有准备周全……”
“祭品？那是什么？”梅尔困惑地问道。
“您、您这是在说笑吗？”男人露出了不解的神色，随即低下头去、避开了梅尔投向他的目光，“您们每次造访，难道不都是为了祭品吗？”
“我们……”梅尔本来差点就要冲口说出“我们是意外脱队之后临时起意来到这里的”，不过，在注意到夏莉投来的眼神之后，她及时地改了口，“呃……我们加入盾部队的时间还不是很长，所以对这方面的事务并不是很了解。”
那男人与其他几名衣衫褴褛的生态城镇居民交换了一个困惑不解的眼神，但最后，他还是决定正面回答梅尔的问题。“您们一直都和我们这些居住在高墙之内的人有着协定，”首领端起了一杯用某种植物的根茎煎成的茶水，边喝边解释道，另外几个人则为梅尔等人分别奉上了一杯这种散发着刺激性气味的“茶”，不过，她们可一点都不打算喝这玩意儿，“在过去两代人中，我们一直忠诚地履行着协定。”
“两代人？”
“是的，在那之前，我们的家园经常面临披甲恶魔们的劫掠。它们会闯进围墙，杀死我们的人，然后将死者带走。”首领答道，“后来，一些像你们这样的天使大人来到了这里，他们许诺，只要能献上祭品，就可以安抚恶魔，让它们不那么频繁地攻击我们。这就是协定的由来。而在献上祭品之后，披甲恶魔们攻击我们的频率确实降低了，它们的数量也有所减少，这让我们至少可以喘上一口气……”
“等等，只是减少而已？！”梅尔问道，“也就是说，你们事实上还在遭到攻击？”
“是的。”首领拍了拍手，让几名居民抬进来了一堆发白的甲壳。虽然已经剥除了软组织，不过，梅尔还是能够从甲壳的轮廓看出，它曾经属于一名壳族成员，或者更准确地说，来自一只壳族的“战士”。这家伙有着比普通壳族成员更加尖锐、巨大的螫肢，以及不满锯齿的额剑，在没有枪械或者火炮的前提下，要想杀死它绝非易事，“恶魔隔一两年还会来一次。有时候，我们只要把多余的祭品扔给它们，但还有些时候，连祭品也不能满足它们，那就只能与它们战斗。”
“是的，战斗！”一提到这个词汇，大厅内的人群立即便响起了一阵兴奋的嘈杂声，之前那种无精打采、死气沉沉的气氛被短暂地打破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强烈的怒气，“我们和它们战斗！和这些不知餍足的东西战斗！”一个还算强壮的男人挥舞着手中的大锤吼叫着，“明明已经给过祭品了，它们居然还想爬进来！想把那些有用的人也给抓走，这可不能容忍！”
“就是，前年那些家伙抓走了两个农场里的年轻人！”有人大声附和道。
“明明带走那些不需要的人就行了！简直是贪得无厌！”
“我恨那些该死的恶魔！”
“要是它们一直能遭受灾难和痛苦就好了……”
“一群杀千刀的鬼东西，明明祭品只有那么点……”
在听到这些话后，梅尔产生了更加糟糕的预感：“那个……请问能……能让我们看看‘祭品’吗？”
“您请看。”首领放下粗陶制成的茶杯站了起来，然后拍了拍手，很快，一个曾与梅尔一行人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小身影就被推了进来，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这些都是孩子。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缺乏照顾、患有疾病或者畸形的可怜孩子。被称为“祭品”的这一小群孩子中，差不多四分之三是女孩，一半以上的人患有各种各样的疾病和畸形，剩下的不是长得特别瘦弱或者特别矮小，就是眼神迷离、表情迟钝。这些孩子让梅尔想起了另一群人——那些与她在移动卫城中朝夕相处的盾部队同事们。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梅尔都从未询问过为何盾部队的性别比例会如此失调，为什么其中又会有那么多患病或者伤残者——她一厢情愿地认为，这一切都只是“偶然”，而战友们身上的伤残则来自于邪恶的壳族对他们家园的袭击。但在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这些“合理”想法其实压根站不住脚。
梅尔看了一眼莎莎和夏莉，而她的两位同伴也用相同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接着，她们一同将视线转向了面前的首领。
“您们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吗？”
“有。”梅尔不假思索地说道。
“是要我们提供祭品吗？”
“不。”梅尔看了一眼夏莉，“我们想要一些……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