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峰主按序列坐，衣袍摩擦的轻响里，众人看着舆图，一阵沉默。
“沈青梅的话未必是空穴来风，”驭兽峰主罗长风突然拍案，腕间兽牙串相撞发出脆响，“三百年前袁桥修《请妖法》致妖力失控，如今林南……”
“罗师兄想说什么不妨直说，”舒影的声音打断他，她微蹙黛眉，显然不太高兴，“袁桥失控是因他心术不正，至于我那徒儿，与人间大劫有什么关系？”
“如何没有关系？”罗长风冷哼一声，“杀死沈青梅的，可是妖力！”
“而那个杀人的妖法，我们所有人都没见过，包括你！”
“在我看来，人间大劫的核心还是在一个妖字上。”
这句话倒是给舒影直接说沉默了，那个奇怪的术法，纵使她活了千年，竟真的从未见识过。
玄尘子干咳一声打断争执：“丹霞派急报，其掌门真人闭关前留话，黑风谷异动或与人间大劫有所呼应。”
玄尘子的声音打破沉默，目光扫过众人，“我想，或许可以快些开启青云秘境，让新弟子试炼。一来验验他们的道心，二来……也算提前应对。”
“掌门，不可！”剑峰峰主连忙制止，“修行一事，在乎一步一脚印，这贸然行动，无异于揠苗助长啊！”
“哎，遮云，我如何不知揠苗助长，可若人间大劫真的要来，我宁愿揠苗助长，也不愿这些弟子丢了命。”
玄尘子一阵叹息，他转头看向舒影，问着，“寻林，你怎么看？”
舒影的佛珠顿了顿，黑眸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恍惚，她满脑子都是那个白发碧眸的少女，她垂眸说：“宗门规矩，能过鉴妖镜者，便是青云人。”
御兽峰峰主气不打一处来，他猛地一拍桌子，“谁问你这个了？！”
舒影撑着下颌，没理会。
她只是在心里下定决心，管它什么人间大劫、小劫，这一次，她一定会护林南周全。
……
……
思过崖下，
林南正用不见青削着木柴，腕间玉镯突然发烫。
金焰顺着经脉窜动，在眼前炸出一片模糊的猩红：
寺庙的佛像在火光中扭曲，一个穿龙袍的女子背对着她，声音带着哭腔：“你说过会护着我的……”
“唔！”
林南猛地甩头，柴屑溅了满脸。
锁魂环的金焰已退去，只留下腕间的灼痛。
“练剑心不在焉，想什么？”
舒影不知何时立在崖边，青灰色道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素白的里衣，“锁魂环是为了帮助你控制妖力转化，否则会被人看出来。”
林南低头继续劈柴，声音闷闷的，“没什么。”
舒影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她发间那支由沈鱼儿亲手插上的银钗上。
她喉间发紧，终究只问：“你只有这一支钗？我送你几个。”
“不必，”
林南劈断最后一根柴，火星溅到玉镯上，金焰竟微弱地跳了跳。
她慌忙拢起柴火，“我不在乎珠宝首饰，老师若是在意，就给自己添置些新物。”
舒影望着她紧绷的背影，指尖在袖中掐出红痕。
这躲闪的姿态，这白发碧眸，真的太像了……
可万一不是呢？
她甚至都不敢问，她怕这仅存的“像”也消失了。
“小林！寻林长老！”
清脆的喊声顺着石阶飘上来，沈鱼儿提着个竹篮快步走近，青灰色的弟子服沾了些草屑，乌眸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
她在衣冠冢前站定，看见石案上堆着的木柴，忍不住打趣道，“你们这是要在思过崖开小灶呀？”
林南转身时，鬓角的白发扫过脸颊，被沈鱼儿伸手轻轻拂开，“刚从五术峰来？”
“嗯，拙莲长老让我来看看你，”沈鱼儿打开竹篮，里面躺着两个温热的麦饼，还有一小罐蜂蜜，“对了，传武堂新挂了个历练任务，说是黑风谷外围有村民报信，说那里的异兽最近格外躁动，还伤了人，让我们去查探。”
她凑近林南，压低声音：“我看了任务玉简，那边距黑风谷很近，我们还可以去看看秋闱是什么样子。而且……”
沈鱼儿的目光往舒影那边瞟了瞟，声音更低了，“剑峰那个霍远瑶也接了这个任务，大师兄担心她一个人去不安全，拜托我们一起去。”
林南捏着麦饼的指尖顿了顿。
霍远瑶,那个在入门仪式上以“剑心通明”获剑峰峰主青睐的紫衣少女，据说她也修习的青云心经，若是此去同行，正好可以交流下心得。
“可以，”林南咬了口麦饼，清甜的麦香混着蜂蜜味漫开，“另外，下次你想来见我就直说，别扯拙莲长老的大皮。”
“嘿嘿，”沈鱼儿有些俏皮地吐了吐小舌头，小拳头娇滴滴地捶了她一下。
非常做作的扭捏撒娇道，“哇哦，人家这点小心思都被小林看出来啦，小林真的太太太懂我啦~”
小林皱眉，转身就要走。
太恶心了，没眼看。
沈鱼儿连忙嬉笑着拽住她的袖袍，“哎小林你别走！我错了，我开玩笑的！”
林小姐斜睨一眼，语气淡淡的，“什么时候去？”
“三日后卯时，在山门下集合。”
沈鱼儿笑得眉眼弯弯，忽然从袖中掏出张符纸，上面画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尾巴却翘得像根小旗杆，“这个给你，我新画的‘静心符’，听说黑风谷附近戾气重，戴着能安神。”
林南接过符纸，指尖触到朱砂的温热，像握着团小小的火苗。
舒影立在崖边，看着沈鱼儿把符纸塞进林南怀里，看着林南低头时碧眸里漾开的浅淡笑意，忽然觉得那笑意刺得眼疼。
她悄悄把自己本想送给林南的法宝收回手心，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她转身往石室走，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出发前把‘流云式’练熟，我要检查。”
林南望着她的背影，回了声好。
舒影的脚步在石室门口顿了顿，却没回头，只是轻轻说了句，“若是情况危急，就击碎锁魂环，用你那股力量就行，撑到我来寻你，便可安全。”
林南的心脏猛地一跳，这种句话，由那个总是肆无忌惮抛弃自己的舒影说出口，真是有种莫名其妙的违和。
山风卷着松涛掠过崖顶，吹得衣冠冢前的木牌轻轻晃动，上面的红绸在风中猎猎作响。
“那股力量是什么？”沈鱼儿好奇的问着，“小林你还有绝活喔。”
小姑娘没察觉两人间的暗流，见林南摇摇头，只当是思过崖的秘密，便不再问，只是兴奋地数着任务奖励。
“小林你不知道传武堂给的任务奖励有多丰厚！到时候我们可以去藏书阁借本功法学习，还能去丹峰买些丹药，去器峰买些法器，呜哇，想想就激动……”
林南抿着唇笑着，“嗯”了一声，目光越过沈鱼儿的肩膀，望向天空。
那里的云层翻涌着，像藏着无数未知的险，但也或许藏着无限的机遇。
人间大劫在即，握着沈鱼儿的符纸，想着舒影那句没头没尾的叮嘱，她忽然觉得，就算前路有雾，也总能找到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