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将莱恩的安抚视为一种需要用骄傲去抗拒的“施舍”,而是坦然地将其当成了一种生活日常。有时候,她甚至会在学习的间隙,主动走到莱恩身边,什么也不说,只是仰起头看着他。
而莱恩总能明白她的意思。
小屋里的生活,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和安稳。琳像一块干燥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知识,她的精神力日益凝练,对元素的感知也愈发敏锐。
莱恩则一如既往地过着他那咸鱼躺平的生活,看书,发呆,偶尔“安抚”一下自己这个越来越粘人的“小变量”。
这种平静,让琳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他们可以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直到那天下午。
一个突兀的、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了小屋的宁静。
“叩叩叩。”
是敲门声。
清晰的,不容错辨的敲门声。
琳正坐在桌前,尝试着将一缕微弱的风元素凝聚在指尖。听到声音的瞬间,她指尖那好不容易才成形的淡青色气旋“噗”的一声,溃散在了空气中。
她的身体瞬间紧绷,社恐和源自凯斯特的警惕性同时发作。
怎么会有人?
这个小屋的位置极其隐蔽,坐落在密林深处,基本上连误入都很难。除了她和莱恩,根本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这里的存在。(很显然,琳忘了夜)
是谁?是敌人吗?是那些追杀凯斯特的残余势力?还是……别的什么?
她的第一反应是寻找武器,但环顾四周,只有书本和稿纸。
与她的紧张截然相反,躺在沙发上的莱恩,只是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似乎对这意外的访客没有丝毫惊讶。他甚至连姿势都没换一下,只是朝着门口的方向,淡淡地瞥了一眼。
“我去开门。”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慢悠悠地走向门口,脚步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别……”琳下意识地想阻止他。
太危险了!在不确定对方身份的情况下,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开门?
但她的话只说出了一个字,就停住了。
她想起来了,莱恩的实力。这个看似咸鱼躺平的男人,是能轻易击败全盛时期凯斯特的存在。对他来说,门外的无论是谁,恐怕都构不成任何威胁。
是自己……太紧张了。
琳压下心头的惊疑,悄悄地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躲到了一个书架的后面,只探出半个脑袋,紧张地注视着门口的方向。她的心跳得很快,手心里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莱恩走到了门前,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拉开了门栓。
“吱呀——”
木门被缓缓拉开,午后温暖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有些刺眼。
门外,站着一个少女。
一个非常美丽的少女。
她看起来和琳差不多年纪,穿着一身做工精致的白色连衣裙,裙摆上沾了些许泥土和草屑,看起来有些狼狈。
她有着一头漂亮的金色卷发,和一双湖水般碧蓝的大眼睛。此刻,那双大眼睛里正蓄满了泪水,脸上带着惊慌失措又惹人怜爱的表情。
她就像一只在森林里迷路了的、受了惊吓的小鹿。
琳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心里就莫名地咯噔了一下。
一种说不出的、直觉性的排斥感,从心底升起。
“请问……”
门外的少女开口了,声音又软又甜,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听起来楚楚可怜。
“我……我迷路了……和我的家人走散了。天……天快黑了,森林里好可怕……我能……能在这里借住一晚吗?就一晚!”
她一边说,一边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莱恩,仿佛将他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这是一个完美的、能激起任何人保护欲的剧本。
琳躲在书架后,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不对劲。
这个女孩,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不对劲的感觉。她的表情、她的声音、她的姿态……都太“标准”了,标准得像是在舞台上排练了无数遍的戏剧。
莱恩静静地看着门外的少女,脸上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侧过头,视线似乎穿透了客厅,落在了琳藏身的书架方向。
他好像在……征求她的意见?
琳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她以为莱恩会拒绝的时候,他收回了视线,重新看向门外的少女,用他那平淡无奇的声线,说出了三个字。
“进来吧。”
得到允许后,那名金发少女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得救般的、感激涕零的笑容。她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迈进了小屋。
“谢谢您!真的太感谢您了!您真是个好人!”她一边说着,一边用那双碧蓝的大眼睛好奇又羞怯地打量着屋内的陈设。
当她的视线扫到躲在书架后的琳时,她微微一愣,随即脸上绽开一个更加灿烂、显得天真无邪的笑容,友好地冲琳点了点头。
琳没有回应,只是抿着嘴唇,从书架后走了出来,默默地站到了莱恩的身后。
她不喜欢这个女孩。
非常不喜欢。
这种感觉毫无道理,纯粹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直觉。凯斯特在无数次生死博弈中磨练出的、对危险的敏锐嗅觉,正在对她发出刺耳的警报。
这个女孩,很危险。
“我叫奥莉薇娅,”金发少女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道,同时对着莱恩行了一个标准的淑女礼,“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莱恩。”莱恩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简洁,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
然后,他自顾自地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递给了奥莉薇娅,整个过程礼貌,但又透着一股疏离。
“谢谢你,莱恩先生。”奥莉薇娅双手接过水杯,姿态优雅。她开始讲述自己的“遭遇”。
她说自己是附近一个商贾的女儿,跟着父亲的商队前往王都,结果在途经这片森林时,她因为贪玩去追一只漂亮的蝴蝶,结果不小心和商队走散了。她一个人在森林里转了很久,又怕又饿,就在快要绝望的时候,幸运地发现了这间小屋。
整个故事合情合理,细节丰富,听起来天衣无缝。她讲述时,眼神真诚,表情生动,时而恐惧,时而庆幸,将一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小姐形象扮演得淋漓尽致。
如果换做是以前的凯斯特,或许也会被她这副模样所蒙骗。
但现在的琳,在经历了莱恩那番关于“戏剧”的教导后,反而对这种刻意的表演变得异常敏感。
她安静地坐在离他们最远的另一张椅子上,像个透明人一样,默默地观察着奥莉薇娅的一举一动。
她发现,奥莉薇娅在说话时,眼神总会不经意地、一次又一次地瞟向莱恩。那眼神里,除了她刻意表现出的依赖和感激,还隐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带着评估和占有欲的精光。
她还发现,奥莉薇娅坐下的姿势,看似随意,实则经过了精心的调整。那个角度,能让她身体的曲线显得最为柔弱无助,最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
她在表演。
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微表情,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表演。
琳的心沉了下去。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女人绝对不是什么迷路的富家小姐。她的目的,十有八九,就是冲着莱恩来的。
莱恩呢?他看出来了吗?
琳偷偷地观察着莱恩的反应。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咸鱼表情。他既没有表现出同情,也没有提出任何质疑。他就好像一个局外人,在听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琳有些着急。
这个男人,平时看起来能洞悉一切,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变得这么迟钝了?难道他真的被这个女人的外表迷惑了?
她不知道的是,莱恩的“洞悉”,和他那咸鱼躺平的性格,本身就是一种矛盾的结合体。
他能一眼看穿事物的本质。
在奥莉薇娅踏入小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这个女孩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谎言。她的灵魂,散发着一股他很熟悉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嫉妒与不甘的气息。
但他同样奉行着自己的处事原则:只要对方没有在明面上做出任何伤害性的举动,他就会选择袖手旁观。他甚至会遵循自己“圣母”的性格,为这个“迷路”的少女提供暂时的庇护。
直到对方撕破伪装直接与自己对峙。
他想看看,这个伪装成小绵羊的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琳对此一无所知。她只觉得,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笼罩了自己。这个叫奥莉薇娅的女孩,就像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正试图缠上莱恩。
她必须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