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炉里的火焰噼啪作响,为这个小小的空间染上一层温暖的橘色光晕。然而,这暖意却无法驱散琳心头的寒意。
她坐在离壁炉最远的椅子上,双手抱着膝盖,将自己缩成一团,金色的眼眸像警惕的猫科动物一样,一刻也没有离开那个名为奥莉薇娅的少女。
奥莉薇娅正坐在莱恩对面的椅子上,姿态优雅,双手捧着一杯莱恩递给她的热水,小口小口地啜饮着。
她的脸上还带着泪痕,一副受惊过度的可怜模样,但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却总是不经意地瞟向莱恩,带着一种露骨的、毫不掩饰的探究和欣赏。
“莱恩哥哥,真的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奥莉薇娅的声音甜美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听起来让人心生怜惜,“这森林里晚上好可怕,我听到了好多奇怪的声音……”
莱恩只是靠在椅背上,神情一如既往地平静,甚至带着几分懒散。他没有接话,只是发出一个低沉的“嗯”作为回应,目光落在跳动的火焰上,仿佛对眼前这位美丽少女的感激之词毫无兴趣。
这种反应在琳看来,简直是迟钝到了极点。她内心焦灼万分。这个女人,从进门开始,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像是在织一张网,而目标就是莱恩这只毫无防备的……咸鱼。
琳的脑海里,属于凯斯特的那部分正在飞速运转,冷静地分析着眼前的一切。奥莉薇娅的说辞漏洞百出。
一个富家小姐,怎么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这么偏僻的森林深处?她的衣物虽然有些狼狈,但质料上乘,手上也没有任何劳作的痕迹,这说明她确实养尊处优。可她的鞋子,虽然沾了泥土,磨损程度却很轻,根本不像是在森林里长途跋涉过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她看莱恩的眼神。那不是一个迷路少女对救命恩人的感激,而是一种……评估。
这个女人是冲着莱恩来的。这是一个毋庸置疑的结论。
可莱恩为什么会让她进来?他明明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琳想起自己当初被他捡回来时的情景,那时的莱恩虽然也提供了帮助,但态度可比现在冷淡多了。
难道……是因为这个奥莉薇娅长得漂亮?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琳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一股酸涩又陌生的情绪涌了上来。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具身体也很美丽,黑发金瞳,皮肤白皙,但终究是个十五岁少女的模样,带着未脱的稚气。
而那个奥莉薇娅,看起来至少有二十岁,身段窈窕,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成熟女性的魅力。
嗯……莱恩应该不会不要我的吧。
……
厨房的空间不大,三个人挤在里面,显得有些拥挤。
莱恩占据了灶台前的位置,动作娴熟地处理着食材。他的动作并不快,甚至带着一种特有的懒散,但每一下都精准到位。
琳站在他旁边,负责清洗和递送蔬菜,她努力让自己专注于手里的活,以此来忽略掉身后那道让她芒刺在背的视线。
奥莉薇娅则像一只花蝴蝶,在狭小的空间里“笨拙”地穿梭。她一会儿凑到莱恩身边,用崇拜的语气说:“哇,莱恩哥哥,你连做饭都这么厉害呀!”,一会儿又跑到琳的旁边,关切地问:“琳妹妹,要不要我帮你?你看起来好辛苦哦。”
她很想直接对这个女人吼一句“闭嘴,然后滚出去”,但她不能。她能感觉到莱恩默许了奥莉薇娅的存在,自己如果表现得太过激进,只会破坏现在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平衡。
忍耐。
凯斯特的灵魂在提醒她,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莱恩哥哥,你和琳妹妹一直都住在这里吗?这森林里多危险呀,你们怎么会选择住在这里呢?”
饭菜终于端上桌,奥莉薇娅立刻就开启了新的话题。她一边给莱恩夹菜,一边用看似不经意的口吻打探着。
“习惯了。”莱恩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
“是吗?”奥莉薇娅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可是,女孩子家家的,住在这种地方,也太……太辛苦了。你看琳妹妹,瘦瘦小小的,一看就是吃了不少苦。”
她说着,心疼地看向琳,仿佛真的在为她着想。
琳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她知道,奥莉薇娅这是在暗指莱恩没有照顾好自己,同时也在抬高她自己那“不谙世事、需要被精心呵护”的富家小姐人设。
“我……不辛苦。”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她不想让莱恩因为自己而被这个女人指责。
“哎呀,琳妹妹你就是太懂事了。”奥莉薇娅立刻接话,语气里满是“我懂你”的熟稔,“女孩子就是要娇气一点嘛,不然男孩子怎么会心疼呢?对不对,莱恩哥哥?”
她把问题抛给了莱恩,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期待着他的认同。
餐桌上的气氛一瞬间凝固了。
琳的心沉了下去。她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奥莉薇娅的节奏。这个女人就像一条滑不溜丢的泥鳅,你刚想抓住她的痛处,她就立刻转换话题,用另一套说辞把你绕进去。
琳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的感觉出错了?或许奥莉薇娅真的没有恶意?只是天性如此?
不。
琳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她相信自己作为凯斯特时磨练出的直觉。那双看似天真的眼睛深处,隐藏着毫不掩饰的评估与占有欲。这个女人,绝对不是什么善类。
可是,为什么她的这些伎俩,在自己看来漏洞百出,却似乎……很有用?
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莱恩。他正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对奥莉薇娅那番话毫无反应,就好像没听见一样。
这种无视,比直接反驳更让奥莉薇娅感到挫败。但她很快调整过来,内心冷哼一声。
装傻是吗?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她开始讲述一些“趣事”,关于她那个虚构出来的、富有的家庭,关于那些追求她的、同样虚构出来的青年才俊。她把一切都描述得活灵活现,仿佛真有其事。
然而,莱恩依旧无动于衷。
然而琳有话说了,不过她并不因为烦躁奥莉薇娅的挑衅而烦躁,不是因为莱恩的沉默而庆幸。
她在害怕。
她明白自己那股莫名的厌烦感从何而来了。
她害怕奥莉薇娅会成功。害怕这个女人真的用这副伪装,一点一点地渗透进莱恩的生活。害怕莱恩会习惯她的存在,习惯她的撒娇,习惯她的“体贴”。
她害怕自己会被取代。害怕这个小屋里,不再有属于她的位置。
她害怕……会失去莱恩。
这个认知让琳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一直以为,自己对莱恩的依赖,是源于弱者对强者的依附,是俘虏对掌控者的顺从。
但直到此刻,直到奥莉薇娅这个“外敌”出现,她才惊觉,事情远非那么简单。
她已经习惯了莱恩的照顾,习惯了他的声音,习惯了他那看似懒散却无处不在的温柔。
她习惯了每天早上醒来能看到他,习惯了受伤时他会默默递上伤药,习惯了自己陷入困境时他会用他自己的方式拉自己一把。
她害怕在其他地方会体验不到和莱恩相似的相处模式,哪怕这仅仅只是日常。
这种习惯,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了依赖。而这种依赖,在今天,演变成了强烈的占有欲和恐惧。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莱恩已经成为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支柱和……归属。
而现在,有人要来抢走它。
就在琳陷入自我剖析的漩涡时,一直沉默的莱恩突然放下了筷子。
他用餐巾擦了擦嘴,然后用他那惯有的、没什么起伏的语调,宣布了一件事。
“吃完了。关于晚上睡觉的问题,安排一下。”
他抬眼,扫过表情各异的琳和奥莉薇娅。
“奥莉薇娅,你睡琳的房间。”
奥莉薇娅的眼睛瞬间亮了。
“琳,你睡我的房间。”
琳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错愕。
“至于我,”莱恩指了指客厅里那张宽大的躺椅,“我睡那里。”
这个安排,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