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秦洛衣用三个不多就概括了——语句不多，内容不多，情感不多。

其中最有用的信息，甚至只有几点。

比如……林惜之其实一年之中在留在上官家的时间并不多，只有每次上官家需要她做些什么事情才会出现，她就如同一个无情的机械那般，与大多数人没有什么交情。

但奇怪的是，先前收养云牧的那一年，她却足足在京城这块地方足足呆了一年之久，几乎没有一天是离开的。

再比如……林惜之的年龄是个谜，她的存在甚至可以追溯到上官弘致父亲那辈乃至更早，但奇怪的是，她在外貌上却一直没有年龄上的变化。

“在这个世界，想要将外貌永久固定在某一阶段，要么修炼特定的功法，要么修为达到五转以上，但林惜之却都不符合，她没有使用这种功法的迹象，展现的修为最多也只达到了四转，有意思……”

少女走在回偏院的路上，一边重复听到的话一边思考有关这位云牧师父的事情，眉头紧皱。

“虽然这老东西叭叭叭说了一大堆，但实际上有用的就一些，而且……就以他的性格，说不定里面还掺杂了不少假话。”

“因为内心的愧疚，所以想要带走云牧，但中途却被贼人袭击，以至于受伤掉到无尽崖？他后面派人去找结果没找到？听着就是在一派胡言…这混蛋……看来还是要问问别人才行……毕竟是关于小云子的事情，如果我能发现些端倪，比如林惜之其实还活着什么的，说不定就能把他的心也锁在我这了。”

她自言自语说着，抬手伸了个懒腰，不经意间却是看到一个披着黑色外衣的娇小身影，正躲在不远处的门前四处张望，微微一愣。

“哦？这不是上官秋月吗？倒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不错……”

她轻笑一声，旋即便是踮起小碎步蹑手蹑脚走了过去。

……

“听娘说，小牧好像为了救我呛了不少水，他醒来之后就被安排在这里休息了，”少女拢了拢衣服，低眸看了眼怀里藏着的食物，又是看了抬眸扫视了一下周围，自言自语道，“毕竟他是因为我才这样的，就算被发现半夜偷跑也没事的吧？嗯……”

给自己打气般说着，就是迈出小步子走了出来。

但还没等她迈出第二步，一股幽幽的声音便从她身后传来。

“喂……那你娘有没有告诉你，这里还有鬼存在啊？”

随之而来的还有拍打肩膀的触感。

“咦！”

深更半夜，拍肩说话，再加上上官秋月胆子本来就小，这一套动作下来给她吓得直接喊出声音来，甚至脚下一个踉跄没站稳摔在了地上，手里装着的食物也飞了出去。

“鬼鬼鬼鬼……”

“诶哟，你这孩子怎么浪费食物啊？”眼看那些吃的就要落地，秦洛衣眼疾手快，先是接住篮子，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来回移动起来，最后在接下一颗苹果之后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诺，拿好了，看望病人用的东西可不能丢了。”

“鬼……鬼和我说话了！”

少女抬手接过那篮子，但嘴上还在打着颤，显然，这意料之外的袭击给她吓得不轻。

见对方依旧一副害怕模样，这位长公主倒是有些无奈，她捂着脑袋摇摇头，蹲下身子凑近，抬手捏了捏少女的脸，一脸无语。

“小家伙，我可不是鬼啊，你见谁家鬼身上有温度的。”

“可是……姐姐你的手很冷诶。”

“我天生的体温低罢了。”

“可是……姐姐你的脸也好白，甚至比荀依姐还白。”

“呃，这也是天生的。”

“可是……”

“停停停，不要可是了，你爹上官弘致这个人精怎么生了个你这种蠢娃娃？”秦洛衣一把捂住她的嘴，脸上有些不耐烦，“你这脑子甚至比你娘还笨。”

“唔…窝娘才不笨……”

“好了好了，我懒得逗你了，要不是看你和林姐姐年轻的时候长得像我才不想和你废话这么多。”

“你认识我娘？”

“自然认得。”

“那我是不是应该喊你姨姨啊？”

“对……等等，不对，你喊我姨姨？我看着有这么老吗！？”

“听爹娘说，修炼者到一定修为就能保持年轻时的样貌，你又喊我娘姐姐，那可不就是姨姨吗？”

“这……”

一套看似合理实则漏洞百出的分析下来，倒是让这位伶牙俐齿的长公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对牛弹琴？我好好的十七岁妙龄少女怎么就成姨姨这一辈了？

她嘴角抽搐两下，不觉呵呵一笑。

“算了，你爱怎么叫怎么叫吧，我也不想管这些，反正以后也不一定见面了，”秦洛衣将手里的篮子递向前去，轻声问道，“你应该刚醒过来没多久吧？拖着病身子就来看云牧了？”

“嗯……偷偷来的，姨……姐姐你要替我保密哦。”

嗯哼？竟然自己就改口了吗？还挺机灵。

“保密倒是可以，但你要回答我一些问题，行不行？”

“好！那，那你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见少女精神还算可以，秦洛衣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问道∶“第一个问题，你知道林惜之吗？”

“林惜之？姐姐你是问的小牧的师父嘛？其实关于她我也不是很知道啦，那时候我还小，只记得她不怎么爱笑，晚上喜欢抱着小牧在院子里看月亮，好像很落寞的样子……”

她微微沉思片刻，抬手指向不远处的桃花树补充道∶“那棵每年只开花不结果的桃花树就是她种下的，每年三月开得最盛，今年……”她看着好像已经有些秃了的桃花，眉头微皱，“今年不知怎么了，好像落的有些早了。”

“桃花树…嗯，我记下了，还有别的吗？”

少女摇头，她确实不知道更多了，毕竟当时林惜之死的时候，她也才四岁，四岁的孩子，能记得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

“行吧，本来也不指望你能答上来这个问题，”秦洛衣抬起第二根手指，继续问道，“第二个问题，如果我告诉你，有人可以救活你，但是代价是你亲密之人的骨头和眼睛，你愿意为此而活下来吗？”

“骨头……和眼睛？我不愿意……”

“只是如果你也不愿意吗？”

“不愿意，就算不是亲近之人我也不愿意，虽然我也不想死啦，但是用他人的性命…或者说后半生的幸福来换取我的苟活，这是不对的……”

“可是世界上有很多这种利己的人，多你一个应该也无妨吧？”

“别人怎么样都可以，但最起码在我心里，这是绝对不可以的事情。”

情理之中的回答并没有让秦洛衣感到意外，她的星辰能让她感受到一个人生命的力度，尤其是对这种实力弱于她的人，是好是坏一眼便知。

所以当她第一眼看到上官秋月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小姑娘在性格上与林雅月更相似一些，甚至更加的纯真善良。

只可惜，生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啊小家伙，以他人骨换自己命这种事情，你好像非做不可了哦。

她低眸看着少女，心里泛起一丝怜悯，但更多的是涌起的好奇心，她已经开始想象起来——

想象在未来的时候，当上官秋月再次遇到云牧，发现他已经成了秦洛衣怀里的人，但她却没有颜面面对他，只能空留眼泪的画面。

不觉兴奋起来。

“哎呀，倒是有些对不起你了，小妹妹。”

“啊？”

“没事没事，下面是第三个问题，嗯……其实本来没有第三个问题，但是我喜欢凑到三，让我想想……”她抬手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眼睛突然一亮，“你喜欢小云……不，你喜欢云牧吗？”

“喜欢云牧……啊！？这这这，我我我……我……”

显然，和第一次见面的人说这种话还是太害羞了，她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嗯……你不喜欢的话我可就喜欢了哦。”

“什么！？？你喜欢小牧？”

显然，她完全没想到，她明明与秦洛衣是第一次见面，对方竟然在问完两句话后开始和她抢男人了，这简直不可理喻。

她下意识后退两步，一只手抬起指着少女，小脸上瞬间布满了警惕。

“不行……小牧是我的，我……”

“可你不是没说过喜欢他吗？”

“谁说我不喜欢了！总之就是不可以让给你！”

“就算你说了……可你不是要死了吗？”

秦洛衣一句话就将上官秋月原来还算高的气势给浇灭了，她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抬起的胳膊也放了下去。

见状，这位毒舌公主甚至俯身弯腰凑近，看向已是低垂着脑袋，正抿着嘴唇的少女，没心没肺地故意问道。

“怎么？难不成你要哭啦？”

“……”

没有回答，没有继续追问，院落里只余下沉默。

良久，上官秋月才是深呼一口气平缓住心情，她抬起脑袋，双眼直勾勾的看向秦洛衣，强压下自己悲伤的情绪，小声解释起来。

“其实，方才母亲和我说了，再过两天陆爷爷会为我做最后一次治疗…这次治疗之后我有概率能活下来，但也有概率会死……所以我这次来找小牧是来和他做告别的。”

“这种事情你应该不必和我说吧？毕竟……我现在算你的情敌不是吗？”

“有必要……姐姐你不是也喜欢小牧吗？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虽然姐姐你好像有点喜欢使坏，但我能感觉的出来，你不是坏人……”

“我不是坏人……？你在开什么玩笑？”

“不是玩笑话啦，我就是这么觉得，所以……如，如果我这次死了……姐姐你就带小牧走吧，我给他存了赎身的钱在偏院那颗最大的桃花树下，不需要你花钱，总之，到时候就拜托你了。”

少女说完便是深鞠一躬，随后头也不回的朝着云牧所在的屋子跑去，只留下秦洛衣一人留在原地有些彷徨。

她看着少女小小的背影，回想起放下的对话，莫名觉得好笑。

“嗯…这么大度吗？竟然把自己的心上人让给别人？真是前所未闻。不过……这么一比我好像就显得有些小气了些啊……”

“没办法，谁让我就是这种自私的女人呢，秋月小朋友，姐姐我啊……可真不是什么好人哦，到时候不管管你活没活下来，云牧他只能是我的，对不起咯～”

自言自语间，便是轻轻打了个响指，随着一抹如风般的星辰力飞向屋内，原本沉睡的少年在这一刻醒了过来。

感受到已是苏醒的少年，秦洛衣轻笑两声，随后转身走向不远处的亭子坐了下来。

“在那之前，我就大发慈悲的让你们好好聊一聊吧…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