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用语言,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擅长。他选择了最直接的行动。
而这个行动,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有力量。
琳一直紧绷的身体,在不知不觉中,彻底松懈了下来。她垂在身侧的拳头不知何时已经松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微微颤动。
她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谬的念头: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刻,似乎也不错。
莱恩并没有持续太久。
他笨拙地拍了几下之后,就收回了手。那片温暖的阳光消失了,但头顶上残留的余温,却仿佛还在。
“这样可以吗?”他问,声音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腔调,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琳没有立刻回答。
她还沉浸在刚才那种奇妙的感觉里,一时有些回不过神。她缓缓地睁开眼睛,视野里是莱恩睡衣的衣角和一小片木质地板。
她的大脑有些宕机,羞耻感和一种莫名的满足感交织在一起,让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她的耳朵烫得厉害,她能感觉到,那股热意正在向整个脸颊蔓延。
她想说点什么,比如“还行”,或者干脆什么都不说。但沉默似乎又不太礼貌,毕竟是她自己同意的。
最终,在莱恩耐心的等待中,她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单音节。
“……嗯。”
声音小得像蚊子叫,还带着一丝不易察beta的颤抖。
但莱恩听见了。
他看着她通红的耳廓和低垂的脑袋,心里那与琳相处的方式又得到了更新,比起语言,她更能接受这种直接的肢体安抚。
那晚之后,小屋里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摸头”成了一种新的、心照不宣的沟通方式。
莱恩是个行动派,一旦他发现某种方法有效,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其纳入自己的行为模式。
而琳,则从最初的抗拒和羞耻,慢慢地,在一种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状态下,开始习惯,甚至……依赖。
一切又要源于一个梦。
……
琳的学习进度堪称神速。她不仅完全掌握了基础的魔法理论,甚至开始涉猎一些更为高深的领域,比如空间元素的初步感知和精神力的凝练。
这具身体仿佛就是为了学习魔法而生的,那曾经属于凯斯特的强大灵魂,正在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在这具看似脆弱的躯壳里,重新积蓄着力量。
她和莱恩之间的相处模式也固定了下来。
学习、遇到瓶颈、烦躁、被安抚、继续学习……这个循环几乎每天都在上演。琳已经完全将“被摸头”这件事,当成了自己学习过程中的一个必要环节,一种用来重置情绪的“快捷方式”。
她甚至已经能面不改色地接受莱... ...莱恩的“安抚”,内心毫无波澜,仿佛这只是一件和吃饭喝水一样正常的事情。
然而,有些东西,是刻在灵魂深处的,无法轻易被抚平。
这天夜里,琳做了一个噩梦。
她还是琳,手握着断裂的巨剑,浑身浴血。而站在她面前的,是那个如同神明一般,无法战胜的莱恩。
琳不知道梦中的自己为什么要和莱恩敌对,但面对他时那种无力感,那种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碾压摧毁,比身体上的任何伤痛都要来得刻骨铭心。
她怒吼着,再一次朝莱恩冲了过去,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然后,她看到了莱恩那张毫无波澜的脸,和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戏谑的眼睛。
“没用的。”他说。
“不——!”
琳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冷汗已经浸透了她的睡衣,黏糊糊地贴在身上,让她感到一阵冰冷的寒意。窗外月光如水,洒进小屋,将周围的一切都照得朦朦胧胧。
这里不是战场,是莱恩的小屋。
她安全了。
可是,梦境带来的恐惧和绝望,却如同跗骨之蛆,紧紧地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无法呼吸。
她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地埋了进去,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不行……要冷静下来。
她对自己说。
这只是一个梦。虽然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这肯定是假的,假的。
我是凯斯特,我无所畏惧。
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对自己重复着这句话,试图用属于凯斯特的坚强意志,来压制住这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但这一次,失败了。
那股冰冷的绝望感,像潮水一样,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她脆弱的防线。她的牙齿开始打颤,发出“咯咯”的轻响。她感觉自己快要被这股黑暗的情绪吞噬了。
这具身体,根本无法承受面对莱恩时的恐惧,与莱恩敌对时的伤心。
她需要……她需要帮助。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冒了出来。
她需要那个熟悉的温度,那个能让她平静下来的触碰。
可是,现在是深夜。莱恩应该已经睡了。他就睡在隔壁的房间里。
去叫醒他?
为了这么一个……可笑的噩梦?
这太丢脸了。
凯斯特的骄傲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它告诉她,要忍耐,要靠自己去克服。寻求帮助是弱者的行为。
但身体的反应却越来越强烈。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失常,眼前阵阵发黑,一种强烈的恐慌感攫住了她。
她要……她要失控了。
不行。
不能这样下去。
在骄傲和崩溃的边缘,琳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她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了冰凉的木地板上。地板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哆嗦,却也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丝。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奔赴刑场的囚犯一样,一步一步,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壁炉里残余的火星偶尔发出一声轻微的爆裂声。月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她走到了莱恩的房门前。
门没有关严,留着一道缝。她能听到里面传来平稳而悠长的呼吸声。
他睡得很沉。
琳的手抬了起来,停在门板前,却迟迟不敢敲下去。
怎么办?真的要为了这种事打扰他吗?他会不会觉得我很麻烦?很可笑?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中激烈交锋。
就在她犹豫不决,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房间里的呼吸声,忽然变了。
莱恩醒了。
他那异于常人的感知力,即使在睡梦中,也察觉到了门外那不同寻常的气息。
“……怎么了?”
他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琳的身体猛地一僵。
被发现了。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咬了咬牙,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莱恩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月光勾勒出他模糊的轮廓。他没有点灯,只是静静地看着门口那个瘦小的身影。
琳低着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心脏擂鼓般地狂跳着。
她向前走了两步,停在床边。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
最终,她用一种比蚊子哼哼还小的声音,颤抖着,说出了一句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话。
“那个……莱恩先生……”
“……可以……摸一下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