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胡思乱想,内心的警报几乎要拉到最响的时候,莱恩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介意我摸你的头吗?”
一瞬间,琳脑子里所有的警报和猜测,全都卡壳了。
什……什么?
摸……摸头?
这个词汇,对于曾经的凯斯特来说,是绝对的禁忌。那是一种上对下的姿态,是强者对弱者、长辈对晚辈、主人对宠物的安抚。无论是哪一种,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和轻微的侮辱性。
如果有人敢对凯斯特领主提出这种要求,下场大概是手腕被当场折断。
一股被冒犯的怒火,条件反射般地从心底涌起。
他凭什么?他以为他是谁?他把她当成什么了?一个需要安抚的小女孩?一只宠物?
“我……”她几乎要脱口而出“不行”或者“滚开”。
但是,当她对上莱恩的眼睛时,那句拒绝的话,却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他的眼神太坦然了。
坦然到,让她觉得自己内心那些激烈的、关于尊严和侮辱的想法,显得有些小题大做,甚至……有点可笑。
他只是在询问。
用一种平淡的,征求意见的语气。
琳的脑子飞速运转起来。
他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这种要求?联系上下文,他刚刚尝试用语言夸奖她,但失败了。所以,这是他的第二次尝试?用行动来代替语言?
他认为,“摸头”这种行为,能够替代“夸奖”,给予她想要的“肯定”?
这是什么奇怪的逻辑!
可是……
她想起了莱恩之前说过的话。如果她连续三次表示不同意,他就会退步。
这意味着,选择权在她手里。
她可以拒绝。
只要她说一个“不”字,他就会停下。他不会强迫她。这一点,她莫名的很确定。
这种“选择权在自己手中”的感觉,让那股被冒犯的怒火,悄悄地退去了一些。
她开始重新审视这个提议。
羞辱?或许有。但更多的,似乎是一种笨拙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尝试。就像一个不擅长言辞的人,只能用最直接的肢体语言来表达善意。
他是在……试图安抚她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琳的心就乱了。
凯斯特不需要安抚。凯斯特是给予者,是掌控者,是永远的强者。
但琳……琳需要吗?
她不知道。
这具十五岁的少女身体,似乎比她想象的要脆弱得多。那颗属于凯斯特的、坚硬如铁的心,在装进这具身体后,也仿佛被软化了,变得更容易感到委屈和不安。
客厅里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莱恩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举止之间没有任何不耐。他给了她充足的时间去思考,去决定。
琳的内心,正在进行着一场天人交战。
一边是属于凯斯特的、根深蒂固的骄傲和警惕,它在尖叫着“拒绝他!维护你的尊严!”
另一边,是一个刚刚萌芽的、属于琳的微小念头,它在小声地,试探性地问:“……或许,可以试试?就一次?莱恩其实也是为了我的尊严才做出这样的选择。”
她想知道。
想知道被他触碰,会是什么感觉。
想知道他这种奇怪的安抚方式,到底有没有用。
更重要的是,她想通过这次“允许”,来试探和确认自己的“权力”。确认他真的会像他说的那样,尊重她的意愿。
最终,那个属于“琳”的、充满好奇和试探的念头,战胜了属于“凯斯特”的、固执的骄傲。
她没有说话,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在长久的沉默后,她极其缓慢地,用几乎看不见的幅度,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得到许可后,莱恩的动作很慢。
他抬起手,那是一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
琳的视线无法控制地跟随着那只手。
当手掌靠近她的头顶时,她还是本能地瑟缩了一下,肩膀瞬间绷紧,整个人都进入了应激状态。那是长年累月在战场上厮杀留下的身体记忆,任何来自上方的快速接近,都意味着危险。
莱恩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就停在那里,距离她的发顶只有几厘米的距离。他没有因为她的退缩而感到不悦,也没有收回手,只是耐心地悬停着,像是在用行动无声地告诉她: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这个小小的停顿,给了琳宝贵的缓冲时间。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咬着下唇,强迫自己放松那僵硬的肩膀。
不能退缩。
这是她自己同意的。
她闭上眼睛,像是准备迎接一次审判。
几秒钟后,一个温热的、带着干燥气息的触感,轻轻地落在了她的头顶。
那只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也没有任何轻浮或带着掌控欲的力道。它只是……就那么落在了那里。
掌心传来的温度,透过浓密的发丝,一点一点地渗透下来,像冬日里的一小片阳光,驱散了她心头最后的一丝寒意。
紧接着,那只手开始笨拙地、一下一下地,在她的头发上抚摸着。
动作很生涩,甚至有些僵硬,完全不像是一个熟练于此道的人。与其说是“抚摸”,不如说更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放手掌,只能尝试着做出的、最简单的动作。
就是这样笨拙的、毫无技巧的触碰,却像一股暖流,瞬间击中了琳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没有语言。
没有夸奖。
没有那些她之前拼命想要,却又觉得无比羞耻的东西。
只有这个简单、纯粹、甚至有些笨拙的动作。
但不知为何,之前盘踞在她心中的所有委屈、愤怒、不甘和迷茫,在这一刻,仿佛都被这只手轻轻地抚平了。
那是一种全新的感觉。
一种凯斯特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不是被人用武力征服的屈辱,也不是被人用言语肯定的满足。那是一种……被安抚、被接纳、被温柔以待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