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就是图塔拉大峡谷?”潘站在万丈深渊边缘,猛咽了口唾沫。视线所及,两侧近乎垂直的峭壁如同被天神巨斧劈开,深不见底的黑暗从谷底弥漫上来,带着一股陈年血腥和岩石粉尘混合的、令人脊背发凉的寒气。

“如假包换。”银找了个背阴的树桩坐下,淡定地掏出便携茶具,动作优雅地开始沏茶,“堕法娜老师的情报里提到过。据说,很久很久以前,某个时期的精灵族为了验证‘对神兵装’的威力,在这里释放了实验性的战略级魔法——【神击】。结果嘛,”她吹了吹茶杯边缘的热气,目光扫过那吞噬光线的巨大裂谷,“喏,地质结构直接被打穿了,就成了这副鬼样子。”

“战、战略级魔法?!”潘的声音都差点劈叉,“只是实验?!太乱来了吧!这得死多少人……”

银啜饮一口热茶,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安心啦,【神击】现在已经被联合魔法议会列为永久禁止清单的首位,是绝对的禁忌。”她放下茶杯,指尖无意识地在杯壁上轻敲,目光飘向远方浮云,“不过……堕法娜老师当时还说了另一件事。”

【银,你相信吗?这个世界上,存在连我们高等精灵族都未能理解、无法掌控的‘魔法’?】

记忆的影像在银脑中浮现。那是她还在堕法娜塔里做助手的时候。她捧着半人高的古老魔法典籍,艰难地仰头看着梯子上的堕法娜。

【还有这种魔法?】银当时的语气充满了不解。

堕法娜一边整理着顶层书架的羊皮卷,一边慢悠悠地讲述,声音像在吟唱古老的歌谣:【是一个故事哦。传说,曾经有一位立于精灵魔法顶点的存在,她一生未尝败绩,强大得足以改写星辰轨迹。然而在某一次看似平凡的比试中,她却被一个……无名的人类彻底击败了。】

【被人类?!】银差点没抱稳手里的书,【不可能!这绝对是被杜撰的传说吧?!】

【胜负只在瞬间。】堕法娜的声音带着奇妙的韵律感,【那个男人,只用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就贯穿了她倾注毕生心血构筑的魔法理念之壁。】

【那…那是什么魔法?奇迹?神迹?】

【堕法娜老师当时笑得有点狡猾(银现在回忆起来才意识到)。她说:[硬要说的话,大概是名为‘爱’的魔法?人类这种东西,总能在这种地方搞出点意想不到的东西呢。]】

【爱?那种虚无缥缈的感情也能算魔法?!】当时的银只觉得世界观在摇晃。

【呐,银。]老师的声音轻柔而坚定,[魔法存在的本身,不就是将不可能化为可能的‘奇迹’吗?没有什么是绝对不可能的哦。】】

【那……那位战败的伟大精灵使后来怎样了?】

【啊,这个啊……]堕法娜的声音突然带上了一丝夸张的哭腔(绝对是演的!),[因为不败神话破灭,被长老院判定为耻辱,最终被逐出了族群……呜呜呜……真的好可怜啊——!】

【……堕法娜老师,这个‘伟大精灵使’,该不会就是您自己吧?】银当时就精准吐槽。

【噗——被发现啦!]梯子上传来老师俏皮的笑声,紧接着一张故意做鬼脸吐舌头的脸从高处探下来,[略——!】】

思绪被潘的呼喊拉回现实。“喂!我说银大小姐!”潘指着眼前的死亡鸿沟,声音带着抓狂,“你管这叫‘勇士的峡谷’,只有翻过去才能到森精灵的地盘是吧?问题是我们怎么飞过去啊?用念力祈祷吗?!”

“飞过去。”银言简意赅,收起茶具,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

“哈?!”

“就这样。”银闭上眼,深呼吸。下一秒,淡淡的银色辉光在她周身流转,仿佛有无形的风在她脚底汇聚、托举。她轻盈地悬浮起来,离地三寸。“重心下沉,想象精神力化为双翼,操控气流而非对抗它。”她像个资深教练般指导,然而话音刚落——

唰!

银的身影如同离弦的利箭,毫无预兆地消失在原地,轻飘飘地出现在了对面悬崖上!速度快得让潘的眼睛都没跟上!

“……喂!好歹让人看完演示过程啊!”潘的抗议还在峡谷里回荡,更让他眼角抽搐的是——

“喵?”一直被遗忘在角落的亚碎(存在感稀薄中)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然后,小小的身体也晃晃悠悠地飘了起来,摇摇晃晃、却又稳稳当当地……飞到了银的身边!

潘:“……”

“可、可恶!”被队友双重嘲讽(尽管对方可能并非故意)的潘燃起了熊熊斗志,“不就是飞吗!谁怕谁!本大爷可是异界来的天选之人!”他模仿着银的姿态,紧闭双眼,全力催动体内(其实还很稀薄)的魔力!

咕噜……噗嗤!

脚底的气流像不听话的泥鳅般乱窜!

“呜哇啊啊啊——!”第N次尝试,潘如同被巨人抽飞的棒球,以极其夸张的抛物线撞向旁边的巨石。“咚”的一声闷响后,他捂着脑门上的大包,眼冒金星地滑落到地面。

“……我可以直接把你传送过来。”银面无表情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带着一丝无奈的叹息。

“不要!绝对不要!”潘捂着脑袋跳起来,斗志之火熊熊燃烧,“男人的尊严不允许接受这种作弊般的援助!我要靠自己的力量飞过去给你看!”

经过无数次(充满了惨叫和碰撞声的)尝试,潘终于勉强掌握了那股微妙的平衡感,像个刚学会骑车的菜鸟一样,摇摇晃晃地漂浮到了峡谷中央。

“好、好像成功了?”汗水浸湿了后背,潘刚想得意一下。

就在此时!

他下意识地往下看了一眼——

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谷底堆积的,根本不是石头和泥土!那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风干发白、形态扭曲的——骸骨!如同给死亡峡谷铺设的地毯!冰冷的恐惧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

“糟——!”

魔力瞬间失控!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般急速下坠!视野中飞快闪过的嶙峋岩石如同张开的獠牙!

“伸手!”一个低沉冷冽的声音如同闪电劈入潘混乱的意识。

潘的大脑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遵循指令伸出了手!

噌啷——!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炸响!一条锈迹斑斑、却缠绕着暗影的沉重铁链,如同有生命般从潘背后的虚空中激射而出,精准地缠绕在崖壁上一截枯死的巨大断枝上!

紧接着,一只戴着粗糙皮革手套的大手猛地抓住了潘的后衣领!

咻——!

潘感觉自己像个破麻袋般被一股巨力抡圆了甩动!视野天旋地转!

“噗通!”

最后以脸着地的姿势,重重砸进了对岸松软的草丛里。

“咳!呸呸呸!”潘吐出满嘴草叶泥屑,狼狈不堪地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穿着老旧草鞋的脚,再往上,是缝补了多次的粗布衣裤。一位看起来慈眉善目、却风霜满面,银发用木簪简单挽起的……老奶奶,正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树枝拐杖,笑眯眯地看着他。

“哟吼,年轻人身板挺结实嘛,摔得这么响。”老奶奶语气轻松,仿佛刚才惊险一幕只是邻居孩子不小心摔了跤。

“奶、奶奶……”潘愣愣地开口,“您是……住在这附近的吗?”

“是啊,这把老骨头在这儿住了好些年啦。”老奶奶笑得眼睛弯弯,“叫我‘和田’就行咯!家就在前面山坳里的小村子,就老婆子我一个人住,清净得很。”

银此时也走了过来,警惕的目光扫过老人:“这片区域接近战乱区,十分危险。您怎么会走到如此险要的地方?”

“嗨,别看我上了年纪。”和田奶奶拍了拍腿,语气带着点小骄傲,“年轻那会儿,翻山越岭可不在话下,五座山十条河?小意思!现在嘛,也就偶尔过来瞧瞧这‘老朋友’……”她浑浊却明亮的眼睛望向那巨大的裂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潘和银对视一眼。最终,或许是老人身上那与周遭残酷格格不入的温和气息起了作用,也或许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虽然救人的是看不下去影离),他们决定去和田奶奶的“村子”稍作休整,顺便——帮忙“抢救”一下因干旱而岌岌可危的“庄稼”。

“银大小姐!你确定梯子放这里没错吗?往左边?!左是哪边啊?!这木板它不听使唤!”潘龇牙咧嘴地扶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木梯,看着半空中被银的念力魔法托举、却像醉汉一样摇摆不定的木板,感觉自己不是在修屋顶,而是在玩高难度的杂技平衡。

银额角爆出小小的青筋:“笨蛋!是【你的】左边!那边!不是那边!你的方向感是和咕噜兽(一种智力极低的小魔物)借的吗?!专注点输出魔力稳住!别让它随风飘!”

“魔法输出是什么东西啊!我只会‘用力’!”

噗嗤。

一声毫不掩饰的愉悦笑声从不远处传来。坐在藤条摇椅上的和田奶奶,手里缝补着一件旧衣裳,望着这对吵吵闹闹的年轻人,布满皱纹的脸上绽放出如同暖阳的笑容。那笑容,穿透岁月的尘埃,让往昔的记忆变得鲜活——

【妈!听说暴雨明天就到,今天儿子我大发神威,一口气把屋顶给盖好!您安心晒太阳!】

【诶,小心点!慢点儿爬!】

【安啦安啦!您总说自己能一口气翻五座山,那您儿子我就来个一口气翻十条河!看我的!——咿呀!】

记忆中那个年轻、毛躁但充满活力的身影,与眼前那个笨手笨脚爬上爬下、又一次摔得屁股墩儿着地、正揉着腰哀嚎的潘,在这一刻奇妙地重叠了。

“呼……呼哧……我觉得……”潘瘫坐在泥地上,大口喘气,汗如雨下,“我的骨头……快散架了……”

银轻盈地从围墙上跳下,环抱双臂,俯视着地上的“废物”:“正好,这点劳动量就喘成这样,说明你的体能太差劲了!魔法师的续航能力可是和体能挂钩的。不然用几个大魔法就歇菜,等着当敌人的靶子吗?”她的话语毫不留情。

“你……你这绝对是……斯巴达式训练法……”潘喘得话都说不利索。

看着潘挣扎着爬起来继续搬水桶的背影,和田奶奶拄着拐杖,慢慢走到坐在矮墙上望着潘发呆的银身边。

“小姑娘,有心事?”和田奶奶的声音温和得像山涧清泉。

银没有否认,只是视线依旧追随着潘,声音很轻,带着罕见的困惑:“他……之前说过。他失去了他生命中一种很重要的东西。可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失去亲人的痛苦,我从来没有感受过。”

和田奶奶在她身边坐下,同样望着那个努力的身影:“银小姐,有好好地读过一整本故事书吗?从开头到结局的那种?”

银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会问这个。“魔法理论典籍和研究笔记倒是有很多。不过完整的……故事书……”她抿了抿唇,眼神有些游离,“很小的时候,母亲曾在我睡前读过一本精灵童话。那大概是我唯一一次……听着一个完整的故事入睡。”

“故事结束的那一刻,合上书页的那一刻,”和田奶奶轻轻地说,“是不是心里也空落落的?这就是‘结束’带来的感觉,无论那故事是欢喜还是悲伤。”

“……是的。”银低声承认。

“但那只是作为读者的感觉吧。”和田奶奶的目光变得悠远,“而对那个故事书里的人来说呢?比如……里面的主人公?”她的视线再次落在潘身上,“当故事合上时,他们就定格在了那个瞬间。即使书外的读者带着遗憾合上书页,他们也永远停留在他们的世界里了,而他们也会在遗忘中慢慢在我们的世界中死去,精灵族的寿命很长,可能很难懂吧。不过潘小哥,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哦。像是一个……被迫从自己的故事里走出来,走进另一本书的人。他感到‘失去’的,或许并非简单的记忆,而是他那个‘故事’本应拥有的、无限可能的‘未来’。”

银蓝色的瞳孔微微收缩。午后的阳光异常明亮,甚至有些刺眼,像无数细小的针尖扎在视网膜上。她下意识地抬起手,遮挡了一下那过于耀眼的光芒。

那一天的和田村,天空晴朗到令人心头发烫。

夕阳的余晖将一切染成温暖的橘红时,潘终于完成了最后的打水任务(感觉自己像跑了一趟异世界马拉松)。他拖着灌了铅的双腿,疲惫地靠在粗糙的土坯围墙上。

“好孩子,累坏了吧。”和田奶奶拿着一件看起来浆洗得很干净的灰色粗布上衣走过来,“你那身衣服都刮破了不少地方了,不嫌弃的话,换上这件吧。大小应该差不离。”

潘愣了一下,看着那件朴素的衣服,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接过衣服,麻利地换上。嘿,大小长短竟然出奇的合身。

就在潘整理衣领的那一刻,夕阳的金辉恰好落在他年轻而挺拔的侧影上。和田奶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她的嘴唇不可抑制地颤抖着,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时光倒流——那个换上旧军服,即将出征的儿子,再次站在了她面前。

【妈!我走了!】记忆中那张年轻的脸庞笑得如此灿烂,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意气风发和不谙世事,【您放宽心!儿子我保证!一定平平安安、全须全尾地回来!等着我!】

泪水瞬间冲垮了堤坝,记忆中的自己,声音哽咽得几乎无法发声:【好……好……妈在家等你……在入冬之前,田里的庄稼,妈一定给你收得妥妥当当,一粒米都不糟蹋!】

【嗯!说定了!等咱把侵略者打回去,收复了所有失地!儿子就带您去北边最高的‘望星崖’!去看您说的那片……像铺满了钻石的银河!】

记忆与现实剧烈重叠。看着眼前穿着儿子旧衣的潘,看着那张被夕阳勾勒出相似轮廓的脸,五十年的等待、五十年的风霜、五十年的蚀骨思念……化作决堤的洪流。

“……奶奶?!”银发现了老人的异常,连忙上前搀扶住她微微颤抖的身体。

“没事……没事……”和田奶奶摆摆手,老泪纵横,却又带着奇异的释然。在银和潘关切又带着一丝预感的目光中,这位独居了半个世纪的老人,终于缓缓道出了那段尘封的血色往事——五十年前的灭顶之灾,敌国的铁蹄踏碎了田园村庄的宁静,焚毁一切希望的火光。逃亡,饥饿,绝望。最后,一支由普通农夫、铁匠组成的国卫兵连队,在敌军主力即将突破最后防线时,用他们的血肉之躯,在图塔拉峡谷的陡峭崖壁上,筑起了一座通往彼岸反击阵地的“人间桥梁”……

“……我的孩子……就站在那桥梁上……”和田奶奶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后来……我听说……那片洒满儿郎们热血的战场……被夺回来了……就在村子往北五里地的地方……我不顾所有人反对……回来了……每天……每天就坐在这门口……望着那条路……等着……盼着……”她用干枯的手指抹去止不住的泪水,“每年……我都会去图塔拉……给所有留在那谷底的英雄……摘一捧最漂亮的山花……”

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扼住了潘的心脏。他握紧的拳头微微颤抖,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失去家园、失去至亲的痛苦他深有体会。可眼前这位老人所经历的,是整整半个世纪的、日复一日的、绝望又带着渺茫希望的等待。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凌迟。战争……在残酷的绞肉机另一头……又有多少这样的母亲?潘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

他看向银。少女紧抿着嘴唇,淡紫色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困惑?愤怒?悲悯?一种……她过去从未深刻体会过的情感正在她的精灵心中悄然滋长。

老奶奶带着他们,来到了村庄角落一座几乎要被荒草淹没的、用普通山石垒砌的墓碑前。石碑上的刻痕已经有些模糊,但那两句字迹却如同用刻刀深深刻入灵魂:

我愿踏死赴故土,

我同相缘随星河。

潘与银沉默地献上在路上采摘的、沾着晨露的野花。无需言语,这是对抗争者和牺牲者最崇高的敬意。

就在银的指尖即将离开冰凉的墓碑表面时,一丝异样的、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执拗的波动从石刻深处传来,像是一个执念在无声地呐喊。

“……?有什么……在里面?”银微蹙秀眉,下意识地将一丝纯净的精灵魔力灌注指尖,轻轻抚过那行铭文。

嗡——

微弱的银光亮起!在柔和的辉光中,一个半透明、穿着陈旧国卫兵制服的身影,悄然凝聚在墓碑上方。那是一个面带稚气、却有着坚定眼神的年轻士兵的虚影。

“海威尔?!”和田奶奶的声音撕裂了沉寂,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撕心裂肺的痛!

那道虚幻的身影看向老奶奶,脸上绽放出温暖到令人心碎的笑容,像五十年前出门时那样:【妈!我……回来了!】

“我的儿啊——!!!”积累五十年的思念、痛苦、自责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和田奶奶挣脱了银的搀扶,扑向那道光影。虽然无法真正碰触,海威尔的虚影却张开双臂,做出了拥抱母亲的姿态。白发苍苍的老人失声痛哭,仿佛要将五十年份的泪水全部流干。

【你这个傻孩子!你这个不听话的傻孩子啊——!】她的拳头无力地捶打着空气,【妈就不该让你去!就不该啊——!你骗我……你骗我……你说会回来的……呜呜呜……】

【妈,我答应您的事,做到了哦。】海威尔的虚影微笑着,声音如同穿过峡谷的风,带着满足和歉意。【我们的连队……真的‘一口气翻过了五座山十条河’……把敌人挡回去了……最后的决战,是在一片能望见星海的山巅……】虚影指了指自己的胸膛,虽然并无实质,【那片您一直想看的星河……璀璨如钻石……跟您说的一模一样……真的……好美……】

和田奶奶抬起泪眼婆娑的脸,透过模糊的泪水,看着儿子那张虽然年轻却仿佛经过无数洗礼、写满无畏与担当的脸庞,看着他眼底属于军人的坚毅和属于儿子的温柔。

“……好……好孩子……”她颤抖着手,徒劳地想要抚摸那张虚幻的脸,哽咽着,最终却露出了一个夹杂着巨大悲伤和巨大骄傲的笑容,“……你做到了……你没有……对妈……撒谎……”

星光般的光点开始从海威尔的虚影身上飘散。他的轮廓变得越来越淡,笑容却愈发温和灿烂,如同夏夜的萤火,向着深邃的星空飘去。

【再见啦……妈……】最后的道别轻如耳语。

再见啦——我的勇士。

银和潘久久无言。

“再见了,和田奶奶。愿您安好。”潘深深地鞠了一躬。

“再见啦,孩子们——”村口的老树下,和田奶奶佝偻的身影如同剪影,她朝着渐渐远去的年轻人用力挥手,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愿星辰指引你们的道路,愿你们平安抵达,心愿得偿——”

走出很远很远,直到再也看不见那座孤寂的小村。潘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喂,银……最后那个……你到底……”

银没有立刻回答。她抬头望向晴朗的夜空,那璀璨的星河静静流淌。许久,她才轻轻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也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领悟:

“我也不知道。当时只是……很自然地那么做了……或许……那就是老师说的,‘爱’的魔法吧。”她的脸颊在星辉下,似乎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月光温柔地洒落,照在两人身上。山谷的风送来远处不知名鸟雀的啼鸣,如同逝者最后的祝福,低吟浅唱着名为“羁绊”与“爱”的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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