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奈的指尖轻轻点在国际象棋的棋盘边缘,那枚被推到黑方最后一行的“兵”安静地立在那里,等待蜕变。
“按照规则,当兵到达对方底线时,可以升变为皇后。”伽奈的声音很轻,发梢垂在棋盘上方,像一缕薄雾,“这也是国际象棋里最浪漫的规则了。”
克洛伊盯着那个小小的木质棋子,不知为何感到有些违和,伽奈的解说始终很热情,那双淡红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她的脸,仿佛在期待她的某种反应。
她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一点。
“我不太明白……”克洛伊谨慎地回答,“为什么一定要变成皇后?”
伽奈突然笑了,那笑容却让克洛伊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白发少女将棋盘轻轻推向一边,动作优雅得不像个病人。
“因为皇后是最强大的棋子啊。”她歪着头,白色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能够纵横整个棋盘,不受限制地行动,这不正是每个人都向往的吗?”
克洛伊的视线不自觉地飘向门口,洛肯被纽特叫出去已经有一会儿了,病房的隔音效果很好,她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动静。
她现在有些不安。
“我想……”克洛伊斟酌着词句,“每个棋子都有它的价值吧。就像骑士的走法就很特别。”
伽奈的眼睛微微睁大,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感兴趣。
她伸手将一缕白发别到耳后,这个动作本该很自然,却因为右手的僵硬而显得有些不协调。
“你说得对。”伽奈的声音柔和了许多,“但你知道吗?在国际象棋的历史上,皇后原本是最弱的棋子,只能斜着走一格。后来人们才赋予了她现在的力量。”
克洛伊点点头,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病房里的空气似乎变得粘稠起来,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床头柜上那束干花的淡淡香气,形成了一种奇怪的氛围。
“你喜欢花吗?”伽奈突然问道。
“我……”克洛伊愣了一下,“我…没怎么接触过。”
“没关系。”伽奈轻轻抚摸着花瓶,“这些是纽特主管带来的,他说花香有助于放松心情。”
她的手指在触碰花瓣时微微发抖,不是出于虚弱,而像是某种压抑的兴奋。
“之前在联邦的时候,姐姐教会了我下棋。”她摘下了一片花瓣,随即在手中揉碎成一团,静静的看它掉在地上,“那时候我真的很喜欢这种游戏,每天缠着她下到深夜。”
“可是后来……医生们发现下棋能暂时抑制我的症状,就把它变成了治疗的一部分。”伽奈的声音渐渐冷了下来,“每天固定时间,固定局数,还要记录我的每一步走法……就像在观察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不过今天,”伽奈抬起头,淡红色的眼眸直视克洛伊,“和你下棋的感觉不太一样。”
她伸手将散落的棋子一个个摆回原位,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珍宝。
“要再来一局吗?我想试试……重新找回当初和姐姐下棋时的心情。”
克洛伊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她小心地移动棋子,尽量不让自己的动作显得太生疏。
伽奈的棋风很特别,看似温和却暗藏杀机,每走一步都像是在编织一张无形的网。
棋盘上的局势渐渐变得复杂,克洛伊却发现自己开始能够预测伽奈的某些走法,她的处理器不知何时已经建立了一个简单的棋局模型,正在快速计算各种可能性。
“你进步的很快。”伽奈说道,将一枚“城堡”滑到棋盘中央,“很少有人能在这样的情境下快速找到我的破绽。”
克洛伊没有回答,她此刻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棋局上。当她将“主教”移动到某个关键位置时,伽奈的嘴角微微上扬。
“漂亮的一步。”白发少女赞叹道,“看来我需要认真对待了。”
接着,她做了让克洛伊意想不到的举动
伽奈抬起右手,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下面覆盖着骨甲的有些畸形的手掌,克洛伊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那些半透明的骨甲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正灵活地捏起一枚棋子。
克洛伊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她想起纽特的警告,但更多的是对这种变异的好奇。
“你不害怕吗?”
伽奈突然问道,声音里带着克洛伊读不懂的情绪。
克洛伊摇了摇头。
“为什么要害怕?这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存在,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伽奈的动作顿了一下,淡红色的眼眸微微睁大,她慢慢放下棋子,骨甲与木质棋盘接触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病房的门在这时打开,洛肯和纽特走了进来,洛肯手里拿着两杯热饮,在看到棋盘时挑了挑眉。
“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纽特笑着说,眼下的青黑在暖色灯光下显得没那么明显了。
洛肯将一杯热饮递给克洛伊:“蜂蜜茶,温度刚好。”
克洛伊接过杯子,准确地感知到72度的适宜温度,她小心地抿了一口,甜味在味觉传感器上扩散开来。
“谢谢。”她轻声说,注意到洛肯的目光在棋盘上停留了几秒。
伽奈早已重新将右手藏回了袖子里,她的表情也恢复了平静,但克洛伊敏锐地察觉到那双淡红色眼睛里的光芒暗淡了一些。
“时间不早了。”纽特看了看表,“伽奈需要休息,我们改天再来吧。”
克洛伊站起身,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对伽奈点了点头:“谢谢你的指导。”
伽奈微微一笑:“随时欢迎。”她的目光扫过洛肯,又回到克洛伊身上,“希望下次能继续我们的棋局。”
走出病房,走廊的冷空气让克洛伊感到一阵轻松。洛肯走在她身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她……没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克洛伊摇摇头:“只是下棋而已。”她停顿了一下,“她很擅长这个。”
纽特走在前面,闻言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伽奈的智商测试结果一直是【繁星】联邦的最高记录保持者,如果不是因为病症,她可能会成为最年轻的科学院成员。”
三人走进电梯,金属门缓缓关闭,克洛伊看着楼层数字一个个跳动,处理器仍在回放刚才的棋局,那些精妙的布局,那些隐藏在温和表面下的凌厉杀招,都让她感到一种奇怪的共鸣。
“她看你的眼神……”洛肯突然说,又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停住了。
“什么?”克洛伊转头看他。
洛肯摇摇头:“没什么。”
电梯到达一楼,纽特要去处理文件,在分岔路口与他们道别。
克洛伊和洛肯走向医疗中心的大门,永夜的霓虹灯透过玻璃幕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变幻的色彩。
“明天还来吗?”洛肯问道。
克洛伊思考了一会儿:“如果你想的话。”
他们走出大门,潮湿的夜风拂过脸颊。克洛伊抬头看向医疗中心的高层,某个亮着灯的窗口隐约可见一个白色的身影。
她不知道伽奈是否还在那里看着他们,也不知道那淡红色眼眸中蕴含的真正意图,某种说不清的情绪在胸腔里翻腾,既不是厌恶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更加复杂的、她无法命名的感受。
就像读一本陌生的书,毫无准备的翻开了第一页,却不知道后面会是什么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