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瞬间炸开，几百道目光齐刷刷瞪向沈青梅。
她转过身，沾血的手直勾勾指向林南。
有人下意识地摸出法器，有人往后缩了缩。
林南身侧的沈鱼儿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你胡说！”沈鱼儿忍不住喊道，“小林通过了鉴妖镜，她是人！”
“鉴妖镜？”沈青梅笑得更癫狂了，唾沫星子溅在阶上，“那破镜子怕是早就被妖气污染了！你们没发现吗？她进入青云门前连真气都没有！”
“三个月，只修习了三个月！就能一拳打飞丹霞派的曹兴芝道友，哦不对，是打废！一拳罢了，她还有余力能压制七品灵狼，这根本不是人能有的力气！”
“曹兴芝是从八品，林南是九品，修习三月，她哪来的这么多真气储量？”
“更何况初登山门长阶，林南可是一个人拉着沈鱼儿，硬生生爬上了顶。当时诸位新弟子们都是人证吧。”
她突然指向林南的头，“还有她那头发，白得像狐妖！眼睛绿得像狼崽！与传闻中前朝祸乱人间，蛊惑妖帝的那只妖如出一辙，不是妖是什么？”
此话一落，
玄尘子的眉头顿时拧成了结，他似不经意的瞥了最左侧的寻林一眼。
寻林长老低垂眉眼，双手合拢盘着佛珠，手边的茶蒸腾着热气，不知道她正在想什么。
他正要开口，沈青梅突然从发髻里扯出一支银钗，钗尖沾着暗红的血渍。
“你们不信？好！我给你们看证据！” 她举着银钗冲向林南，却被戒律堂弟子死死按住，只能朝着人群嘶吼，“你们不是只信鉴妖镜吗？那就放血，放鉴妖镜来检测血脉，我与林南的血放在一起，看究竟有什么区别。”
“放她的血！”驭兽峰主猛地拍案，图腾在袖口闪了闪，“若真是妖，必能验出妖气！”
两名执法弟子立刻围上前，见林南抱着不见青一言不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见青剑身莹白，本是通体透亮，此刻却在阳光下泛出一层极淡的黑色，像蒙了层洗不掉的灰。
一名与乔师姐同属修远峰的弟子蓦地指向林南手中宝剑，失声喊道：“剑上有妖气！虽淡，但确是妖力无疑！”
这一声像惊雷炸在广场上，连一直沉默的寻林长老都抬了抬眼，目光落在那柄剑上，指尖的佛珠停了下来。
沈鱼儿急得眼眶发红，正要冲上去理论，却被林南轻轻按住手腕。
林南的手心很凉，却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她摇了摇头，示意稍安勿躁。
就在这时，寻林的声音慢悠悠响起，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叹息，“掌门，问道还没结束。”
“也好。”
玄尘子轻抚长须，点头示意入门仪式继续进行。
一旁的执事弟子大梦初醒般深吸一口气，话语中又额外加了一层真气，他大声喊道：“林南，问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道白发身影上。
晨风吹起她的发梢，银钗在发丝间晃了晃，她却像没听见沈青梅的嘶吼，也没看见周围的指指点点，只是挺直脊背，抱着黑气缠绕的不见青，一步步走向白玉台。
台阶上的凝露草被踩出细碎的声响，与她沉稳的脚步声叠在一起，在寂静的广场上，显得格外清晰。
林南踏上最后一级白玉阶时，晨露在鞋尖碎成细珠。
她站在台中央，背对着几百位同门，正对掌门与峰主们，发间的银钗被朝阳照得发亮，倒比台顶的青铜鼎更晃眼。
“林南，” 玄尘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三月修行，你有何悟？”
沈青梅在台下挣扎，被戒律堂弟子死死按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林南却像没听见，只抬手理了理青灰色的衣襟，声音清亮如洗：“弟子入门三月，初习《青云心经》，得寻林长老指点剑招，现已习得两式六转。晋九品。”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丹霞派弟子所在的队列，张启明正低头摩挲着腰间的刀，曹兴芝脸上还有一道可怖的疤痕，那是被她一拳轰飞后反倒被自己的匕首割出的伤。
“同是三个月内，弟子在藏书阁借阅《请妖法》，悟得前人‘以真气引妖气，反制妖、兽’之法门。”
林南的指尖在身侧轻轻蜷起，“与丹霞派交流会时，弟子铁剑崩碎，无法施展青云心经，只好以此法配合沈鱼儿的水法，压制七品灵狼，而非沈青梅口中的‘妖术’。”
所谓最高境界的谎言，就是七分真两分特别真。
还有一分，闭口不谈。
林南所说的，全都是事实，只不过她稍稍玩了个把戏，将请妖法与青云心经之间的顺序调转了下。
若是先修青云心经，再修请妖法，那么这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
“放屁！”
沈青梅突然挣脱束缚，膝盖在石阶上磕出闷响，“那灵狼明明是被你的妖气吓瘫的！我曾透过灰毛灵鼠的视界看见过，你的竖瞳骗不了人！”
广场上再次响起嗡嗡的议论，连剑峰峰主都睁开了眼，目光在林南脸上逡巡。
林南的视线落在沈青梅散乱的发髻上，银钗的尖端正闪着暗光。
她忽然笑了笑，那笑意很淡，却像清风扫过湖面，压下了所有嘈杂：“沈师姐说我有竖瞳，敢问是何时所见？交流会？可交流会上我仅仅压制了你的血瞳灵狼，并未与你交手。”
“噢对了，进入宗门那天我刚抵洞府，就冲出老鼠扑向我意图刺杀，被鱼儿斩了去。另外的时候就是……方才我出门又斩了只老鼠。”
“呀，”少女很是夸张的捂住小嘴，很是惊讶的看向沈青梅，“莫非这两只老鼠都是你派来杀我的？”
“哇，入门第一天就杀我一次，今天又杀我一次，你怎的如此恨我呢。况且，你今天不应该还在戒律堂的羁押之下么，是你用了手段偷偷出的手，还是戒律堂那边出了问题？”
少女的声音不徐不疾，根本不在意周遭不断嘈杂喧嚣的环境，她只是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话。
然而她每说出一段话，周遭环境便会瞬间安静一个度。
直到最后一句话落下，戒律堂负责长老立刻坐不住了，他一拍桌子，指着林南的鼻子喝道，“林南，你口口声声说我戒律堂犯了错，你有什么证据？”
林南轻笑两声，却道，“长老莫急，我这不正也在问嘛。沈青梅，你说，你到底是在什么时候看过那双竖瞳的呢？”